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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忘当年忆苦饭(散文)【 米粒满仓】

2020-09-17叙事散文MLMC
难忘当年忆苦饭(散文)米粒满仓——回首过往,记录时代;翻开今天,开拓未来。一现在,说起“忆苦思甜”“忆苦饭”,可能很多人不知所云。上世纪大约1966—75年间,农村开忆苦思甜大会、吃忆苦饭,那是经常的事,司空见惯。忆苦思甜?忆苦饭?什么意思

难忘当年忆苦饭(散文)



米粒满仓

——回首过往,记录时代;翻开今天,开拓未来。
               一
现在,说起“忆苦思甜”“忆苦饭”,可能很多人不知所云。上世纪大约1966—75年间,农村开忆苦思甜大会、吃忆苦饭,那是经常的事,司空见惯。
忆苦思甜?忆苦饭?什么意思?怪怪的。嗯,就是回忆过去的苦、思想今天的甜。这是当时社会、政治生活的一部分。
那时候,开忆苦思甜大会,村里开,学校也开;忆苦饭,社员一般是在自己家里吃,我们小学生多在学校里吃;放学回家后有时赶上了,在家里也跟着一块儿吃。
开忆苦思甜大会,是根据县上、公社(乡镇)统一部署进行。村里有个大(高音)喇叭,挂在村中间十字街边的木头电线杆上——那个时代,还没有水泥电线杆!有什么事情要布置,村长、书记或者大队会计就在里面喊两嗓子。广大社员按照事先的通知要求,到村部与村小学共用的大院集合。自带方木凳、小板凳坐着,或站着、蹲着;有的搬个石头瓦块坐下,有的干脆盘腿坐在泥地上,抑或脱下鞋子垫屁股,赤着大脚丫子坐下。反正什么姿势都有;伙家零零散散、随意杂乱地挤挤一院。
院子西边是个砂石戏台,台前中间摆上一套简陋的桌椅,就是会议的主席台。会前,搁在舞台一角课桌上的老式唱片机,不停地播放音乐,台上台下满院子人边听音乐边等时辰;有歌有曲、地方戏,小提琴独奏曲如庆丰收、花儿与少年、金色的炉台等令我如痴如醉!至今想起仍然觉得美妙绝伦。
开会了,村里大队书记或/和村长,吹吹话筒、手指敲敲再嗯啊几声,看话筒好用。便坐到舞台前边的桌旁,做专题讲话、报告,动员部署、宣讲忆苦思甜、忆苦饭的意义和重要性、必要性。间或,站在舞台一边的大队会计,带领大家呼口号,顺便不时地插空给留声机上弦、摆弄大喇叭和功放机。他瞅着手里那页写着口号的油光纸,一次次地振臂高呼,过一会儿呼一次;他领一句,台下全体跟着呼一句,有不少人还跟着举手。
口号有“要斗私批修”“以阶级斗争为纲”“阶级斗争一抓就灵”“中国共产党万岁”“伟大领袖毛主席万岁”“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万岁”“打倒反动派”“打倒反革命”“打到地富反坏右”“打倒‘美帝’、打倒‘苏修’”等。 看看,咱们有打倒一切、横扫全球的雷霆万钧之力。
有时,还叫村里苦大仇深的老贫农,上台泣泪交加地控诉万恶的旧社会,讲他在过去受什么苦、遭什么罪,吃糠咽菜、给地主恶霸当驴做马,过的是牛马不如的生活;再讲今天的新社会怎么好、劳苦大众当家作主、成了主人、翻身得解放,生活如何幸福,最后都会得出结论:新旧社会两重天。地富反坏右要是想变天,妄图把我们拖回到暗无天日的旧社会,我们广大的革命人民群众,坚决不答应!一千个不答应、一万个不答应!
随之,台上台下又是一阵阵口号声!群情激奋、喊声雷动、一片沸腾。
会后,各自回家,在家里做忆苦饭,自做自吃。那时候,人都很听话,按照会议统一安排,规定哪天哪顿饭做吃忆苦饭,村民都绝对照办、不打折扣。哪像现在?你说你的我干我的,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摄像头盯着,他还敢索贿受贿、吃喝嫖赌、包妃纳妾、不要脸不要命的,贪了几个亿还在捞、捞上瘾了;捉住尾巴还百般抵赖拒不认账。一点都不像俺“山东好汉”。
               二
当然,也有集中吃忆苦饭的时候——全村大会之后,各个生产队分头组织,集体做忆苦饭吃。地点在小队队部,其实也是本生产队的饲养院,北边一排平房分别是队部、会计和记工分室、粮食粮种库、农机资料工具库,周边一圈是杂乱的猪圈、牲口棚等围成一个破烂的场院;场院内外还有队里的土堆、粪堆、草垛、麦秸垛、苞米秸垛等。
忆苦饭,就在熬猪食的巨型大铁锅里,由猪牛饲养员亲自操刀,临时刷一刷,煮一锅粥饭,大伙一块儿吃。各人自带碗筷来集合。其实也不管饱,正好可能也没有人爱吃饱吧?所谓吃忆苦饭,并不是真正的吃一顿饭,只是意思意思,象征性地一人分一点,一勺半勺的,吃吃了事。也仅是叫大家伙品一品老辈子的苦,再咂摸咂摸新社会的甜。提示人们,在对比中端正态度,升华认识,提高思想觉悟。
饭做好了,大家依次分饭、领饭,然后随意在脏乱不堪的场院内外,边吃边拉着闲呱儿,有的蹲在地上、土堆、粪堆上,有的蹲或坐在旁边猪圈墙上,有的后背依着牲口棚木柱或屋墙;麦秧垛、苞米秸垛边上,一般都依着一排人,还有的边吃边溜达,借用二流子的步伐。谁要流鼻涕,就一手端碗一手嗤鼻涕,完后手也不洗便接着吃。这样的“餐厅”“食堂”,旁边就是猪牛驴马粪便,可想而知,忆苦饭的味道真是够“苦”够“味”!
忆苦饭究竟是什么饭呢?简直说不清,一打眼看上去,就像一锅猪食、一锅沥青;城市人可能没看到猪食,大概见过修路施工时熬的沥青吧?灰不溜秋抑或乌啃啃的,反正就是些脏乱粮库底子和一些作物秸叶混杂而成,不是好粮食。几乎看不出来是什么粮米,吃的时候才能尝出一部分,但仍然说不清是什么味道。
也许,这恰恰很像生活的味道?苦涩难咽、五味杂陈、说不清道不明?
               三
我读小学的1975年以前,多次在学校吃忆苦饭。那么多学生、老师,自然需要大锅来煮饭。就用学校养猪熬猪食的大铁锅,煮一锅糊涂粥,样子与生产队的差不多,不记得是什么粮食、什么饭了,反正黑乎乎、烂沫沫的一大锅。一般是以班级为单位,老师、学生一起分着吃。同学们一个个排队领饭,手端着饭碗,坐到教室里自己的座位上吃。满教室鸦雀无声;只有饭菜入口、咀嚼吞咽和走路的声响。学校的正规环境、气氛以及当时的政治生态氛围使然,就像在执行一个重大的政治任务,比上课听课还严肃。
大家都不说话,闷着头悄悄吃,吃得很压抑;不敢随便说话,怕说了错话、惹出事端,遭老师批评。都是孩子嘛!即使有一百个不高兴,也不会露出半个字。饭味怪异、难以吞咽。平时成天吃的地瓜地瓜干,本来早已深恶痛绝。而今的忆苦饭,还远不如地瓜地瓜干好吃。尽管心里不自在、很不爽,也只能和着忆苦饭,没滋落味地遭着罪一块儿咽下去。有些庄稼秸秆不敢嚼,受不了那苦涩,大多也嚼不烂、又不能吐出来,只好生吞活剥从嗓子眼往下“挤”。
这也颇似生活——不敢咀嚼,越嚼越苦!
今天,我已不记得当时是怎么吃下去的。反正,这是政治运动,那可不是普通的一顿饭,而是一堂政治课!吃的不是饭、是政治。在那种场合气氛中,无论叫吃什么,都会吃下;没有什么是吃不进的。有的学生,都吃呕了,吃着嚼着恶心得忍不住,就呕吐一地。像喝醉了酒。
在那个“极左”的时代,那种场面,只有傻子、白痴,才吃不下、才敢咽不下去忆苦饭。如果谁吃不下,那一定是思想意识问题、阶级觉悟问题,进而便是上纲上线,上升为道德品质问题、阶级立场问题、大是大非问题。总之,是政治问题,不是吃饭问题。
而且,那一碗忆苦饭,还是一块试金石呢!你是革命的、还是不想革命;你是积极的、消极的;是坚持无产阶级革命立场,还是相反;立场是否坚定,旗帜是否鲜明,革命态度是否端正。一碗忆苦饭,马上就检验出来了;像使用化学“试纸”,立竿见影,立等可取。
学生在大锅旁边一摆溜儿,“一站、二看、三端碗”,立马,就分出了阶级、分清了路线;谁是无产阶级、谁是资产阶级,一目了然、无声揭晓。不需要评委投票或表决。
比如,个别富家孩子,特别有的地主儿女,你看他的站相,明明就是不乐意、满身的不情愿,一看就不像那回事儿,明摆着不是纯朴的无产阶级革命群众的站姿;那表情,面对忆苦饭愁眉苦脸,这思想、感情就有问题了:消极,对无产阶级与革命的感情不深不厚!哼!我就看不上这样的,一看我就来气!我满腔的无产阶级怒火,直往头顶上窜!三看她拿碗的姿势、吃饭、咀嚼的动作,筷子在碗饭里挑挑拣拣、扭扭捏捏吃不下去;娇滴滴的、手还翘着兰花指,一看便知是资产阶级小姐习气。
兰花指?那可是资产阶级专利啊!不好啦,不好啦!骇人听闻哪!我们这“下里巴”,怎么竟然出现了兰花指!这个苗头很不好!很危险的!说不定,是要“变修”的先兆呢!值得好好研究、重视!切记切记,不可掉以轻心!观察一下,不行的话,就上报县里,或者干脆直接上报中共中央!这样下去,国家不是要变色、“变修”了吗!!!啊!朴素、本分的无产阶级平民大众,哪里会翘兰花指?他们饭还没吃饱,地也刨不完,手指头比镢柄还硬,手脸和煤炭一样黑,哪有心思、哪有雅兴、哪有水平能力翘兰花指呢?嗯!?
即使翘了,那也不协调呀!这乡下土旮旯,是翘兰花指的地方吗?!你要翘,去大上海、大广州、到首都、爬上天安门去翘!哼!——哎不对,不能在国内,对!这样吧,给你拿个主意,你一定要翘么?上西半球翘去!你上那个什么纽约、什么伦敦、什么柏林、什么维也纳去翘!随你便!听明白了吗?啊?
再说了,吃忆苦饭,你为什么还要翘兰花指?用得着吗?至于吗?是时候吗?你老老实实交代吧!你在自己家里偷偷、悄悄翘翘也就罢了。这明显是用资产阶级的生活方式,吃无产阶级的革命忆苦饭!故然,完全是非颠倒也、思想错位兮、立场走调儿耳!
值此,锅台边 8 秒钟,一下子,便划分出了阶级和路线!
               四
那些年,上级经常部署召开忆苦思甜大会、吃忆苦饭。为了让大家永志不忘,过些日子,就要来一次。其动因、目的、目标,从当时的报刊、课本、口号、标语,开会讲话、书面报告等显而易见;都一致大张旗鼓地宣传这样一些主题:以阶级斗争为纲,阶级斗争必须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时刻绷紧阶级斗争这根弦;铭记老辈子的苦,不要忘本,牢记地主恶霸、资产阶级、一切反动派的阶级仇恨;严防“帝修反”的反攻倒算,以免我们的子孙后代受二茬苦、遭二茬罪;我们无产阶级革命人民群众,必须时刻提高警惕、坚定革命立场,严阵以待誓死捍卫,永葆祖国的红色江山千秋万代永不变色。
就说我家吧。1970年前后,在夏秋两季青黄不接时,曾经多次吃过地瓜蔓、地瓜叶。地瓜、饼子快要吃完了。母亲不得不到自留地的地瓜田里,采摘一些地瓜叶和鲜嫩的地瓜蔓回来,摘洗干净,切成段块,在大锅里煮熟,或掺和一些豆面蒸成豆面渣来吃。其味苦涩难咽,根本没法吃。嚼在嘴里简直像吃草。所以我是经常不嚼,囫囵半片地往肚子里吞。其“艳值”和“品质”与忆苦饭几乎相等。
在乡下,我家还算条件较好的。普通社员、许多家庭,每年都有程度不同的挨饿经历。
按理,在那个吃不饱、穿不暖的年月,其实不用什么忆苦思甜、忆苦饭——彼时的生活,已经够苦的。还用忆么?眼下就是苦,苦就在身边,每天陪着你艰难地呼吸呢。 【3687字】【2017-3-24—21:56定稿-使用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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