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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解拉猴

2020-09-17抒情散文橙子
在苏北丰沛县,一说“解拉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要是说“蝉蛹”,大部分是一问摇头三不知;就是知道的,也以为是“蚕蛹”。丰沛方言,平舌音和翘舌音不分,往往把“吃饭”,说成“刺饭”,“山村”说成“三春”。年轻时,异想天开,设想假如把本地的解拉

  在苏北丰沛县,一说“解拉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要是说“蝉蛹”,大部分是一问摇头三不知;就是知道的,也以为是“蚕蛹”。丰沛方言,平舌音和翘舌音不分,往往把“吃饭”,说成“刺饭”,“山村”说成“三春”。   年轻时,异想天开,设想假如把本地的解拉猴用滚豆油炸好了,贩到黑龙江,应该可以赚一点钱的,节令也允许。解拉猴的季节性很强,夏至日一过,解拉猴好像听到集体出洞的号角,纷纷在晚上抓破蛰伏的洞口,爬出来,准备在高处完成若虫到成虫的飞跃——解拉猴蜕变成蝉,草尖、树杈上留下蜕变的皮壳——蝉蜕。一入初伏,当天晚上解拉猴数量锐减,虽然嘹亮的蝉声能持续到秋天,但已经是强弩之末了。此时,作为教师的我,正值假期,而且我的四叔在黑龙江省农垦总局291农场工作。家人帮助我们把在街上收来的解拉猴淘洗干净,下油锅炸酥脆,每袋装五十个封口,整了满满的一大旅行包,从济宁登上火车,直奔黑龙江而来。在哈尔滨三棵树站换乘去三江平原的列车,列车员让每一个乘客打开提包安检,问我透明塑料袋里装得啥,我告诉他是“蝉蛹”,他让我开车后送一袋给他。开车后,我拿一袋去列车员室送给他。我破开口袋,拈出来一个送给他,他看到吃了一惊:“这不是蚕蛹!一身爪子,挺可怕的,能吃吗?”“好吃啊!”“你吃一个!”我送进嘴里一个咀嚼,酥脆、爽口,美味在口腔里狼奔豕突!他看了一会,好像下了很大决心,拈起一个要送到嘴里,半途又停下来:“谢谢你,拿走吧,我不敢吃!”异想天开,结果铩羽而归,幸亏四叔和四婶给了一些钱,真是“我之蜜糖,你之砒霜”。   逮解拉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眼亮、灯明自不必说,还得穿好长裤、长褂子、球鞋,带着盛了水的瓶子,还得拿一根较高的竹竿,平常心。并不是所有的树干上都有解拉猴的,柳树是它的首选,接着是杨树、榆树等;梧桐树、白果树下几乎没有。苹果树也很吸引母蝉在上面产卵,产卵后的果树枝条就枯死落地了,三年后,靠吸食苹果树汁液的解拉猴就要出洞了。果农是逮解拉猴主力军,自己最好有大片的果园,而且苹果树要粗大。只要拿透明胶带围着树干粘一圈,解拉猴上升的道路就阻断了。果农只要爬进树底下(苹果树树干很矮,枝条纷披下垂,几乎触地),把团团围住树干的解拉猴摘下来,丢进含有水的桶里(不然,解拉猴要变黑的,而且味道也不如泡在水里的鲜嫩。),就可以了。据说,高明的果农,会在紧贴着树干的旁边,整出一个凹坑,四围铺上新塑料布,解拉猴跌进坑里,就爬不出来了,即使能爬上来,也费了好大工夫。手提充电电灯的果农,不慌不忙的钻到凹坑跟前,把爬到胶带下的拂落,然后把坑里的捧出来,就可以坐在地头上吸烟了。吸一阵子,就再“扫荡”一次。据说,手气好的果农,一晚上能逮五千多,如今解拉猴的市价是每个五角。最近几年也都三四角钱一个,一季解拉猴相当于一半苹果的价钱,果农当然看得紧了。你误入人家的果园,人家会吆喝的,你得赶紧出来,没有平常心的,就会吵吵起来。你去别人地里捡便宜,还无理占三分,有意思吗?   杨树林里也不少。逮解拉猴你得有眼色,那个地方照解拉猴的电灯光简直如天上的繁星,晴好吧,那个地方的解拉猴肯定多。来到杨树林里,大体与苹果园相似,也被他人圈地了,只是不如苹果园严厉些。果农之所以看得紧,一是利益驱使,二还是利益问题。一些果树下照解拉猴的并不讲究,弯腰不够到位,会把年幼的苹果碰下来的。杨树林不要弯腰,但圈地运动围绕的绳索,要看得见,不然会被勒住腿脚,绊一个跟头。可以打擦边球,凡是围起来的地方,一般解拉猴也多,不要进入圈内,可以绕着照圈外杨树上的。看圈人的眼睛大都脸随着灯光方向,瞅准机会,也能偷袭到圈里的解拉猴;并且看圈人不是十分认真,也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况且他的圈地未必是他家的杨树林。   也能照到爬树太高的解拉猴,这时就嫌所带的竹竿短了。脱下鞋,朝着解拉猴的方向练投掷,可以砸下来的,不在行的,可能失踪了砸下来的解拉猴,也可能失踪鞋子,得找老半天。   没有、少有明明灭灭的灯光的树林,最好不要去,遇到晚上觅食的蛇,太平常了。也有遇到“鬼打墙”的,往往是自己去一个陌生的地方,而且自己太紧张,神经错乱,迷失了方向。如今手机普及了,看了事不好,马上求援,是没有问题的。早些年,突然从远处传来凄惨的哭声,多半是一个人贪图多逮几个,迷失了方向。   解拉猴早市是自然行成的,一般在集市所在地的马路上。天才蒙蒙亮,买卖解拉猴和嫩蝉的人群已经形成了。前半夜逮到的解拉猴多,后半夜多为嫩蝉,白生生的,但价格比解拉猴贱一些。嫩蝉更容易逮住,嫩蝉从壳里挣扎出来,吊在蝉蜕上,目标比解拉猴打,往往灯光扫过去,看以看见娇弱无力的尤物。而且勤劳的乡民,黎明时分,借着自然天光,还会再“扫荡”一次,苏北俗称“打白解落”(苏北土语,蜕变还没有完全变黑的幼蝉的称呼。)。马路边上,卖解拉猴者,已经十个一堆数好了,只要数堆、开钱就行了。等太阳出来,早市已经散了,只有散兵游勇的了。   早饭时,不论乡村和城镇,都弥漫着炕解拉猴或者嫩蝉的香味。我深谙炕解拉猴的过程,那完全是一种真正的慢生活。最好用煤球炉,煤气只能是没有法子的法子。把漂洗干净的倒在锅里,烤干水汽后,再熄小火头,加豆油炕煎,等翻动有微微的脆响时,拿洗净的啤酒瓶底按压每一个,直到把所有的按压成为“柿饼”,翻动有较大声音的金属摩擦脆响声,就可以撒点盐出锅了,酥脆、醇香,妙不可言的炕解拉猴就成功了,炕嫩蝉同理。如果炕解拉猴失去了爪子、嫩蝉丢失翅膀,就像蒸螃蟹掉了蟹腿一样煞风景。   其实,逮解拉猴类似于钓鱼。当眼睛顺着手电的光柱,发现一个正在爬树、或者在地上正向树干爬行的解拉猴时,感觉如同鱼已经咬钩了。咬钩不一定把鱼钓上来,看到解拉猴也未必是真的,可能是停在树干上的蝉蜕。由于太想逮到更多的解拉猴,一个较远的小树疙瘩。一个蝉蜕,都可能看做是运动的解拉猴,颇有点“智子疑邻”的况味。许多老钓手,可以候在遮阳伞底下,如同“簪笔磬折”治邺的西门豹待上一整天,可以钓来的鱼能随手送给别人,他们是在钓不在鱼,享受的是钓鱼的过程。逮解拉猴往往也有如此境界,当然美味的炕解拉猴也是重要的诱因。许多饕餮解拉猴者,可以在解拉猴多的时段,买上上万个,淘洗干净分装在盛有清水的饮料瓶里,冻在冰箱里,吃到一年四季。家庭来了宾朋,炕一盘金灿灿的解拉猴,是苏北的待客之道,而且很上档次。   好多年前,邻居家的娘家奶奶,是炕解拉猴的圣手,我常常跟着沾光。五点钟,我去学校早辅导,老太太已经在庭院里亭亭如盖的大梧桐树下,点燃了煤球炉开始炕解拉猴了。烤干了水,把风门只留一点缝隙,老太太拿着木锅铲轻轻抄动平底铜锅里的尤物。等我八点下班,回家吃早餐,老太太炕好的才出锅。每一只都薄如纸片,清一色金黄,全须全尾,绝对是艺术品。我忍不住馋虫,就拈起一个送入口中,还没有嚼动,我已经感觉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亚里士多德说,幸福不是瞄准的目标,幸福是瞄准目标后行动的副产品。解拉猴和蝉被人吃掉了,被动物吃掉了,还有一些蜕变了成为蝉,公的声声长吟在树的枝叶间呼唤,吸引母蝉来交尾,母蝉把卵产在树枝上,繁衍生息,然后它们失去生命,化为泥土。万物都将成为泥土,泥土又孕育着万物。自古以来,好雪片片片,从来没有落到别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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