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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未接来电十二个

2020-09-17叙事散文千年女妖
未接来电十二个回来看到他在找她。凝视那个熟悉的名字,她想不起号码。科技的发达,让人成为数字,费解。一想起数字她就头疼。把那串数字变为一个名字,她整整考虑了三个月。见那名字如他真人般随铃声蹁跹,她笑笑。没有滑动面板,脱鞋、换睡衣。家里清寂,任

未接来电十二个   回来看到他在找她。凝视那个熟悉的名字,她想不起号码。科技的发达,让人成为数字,费解。一想起数字她就头疼。把那串数字变为一个名字,她整整考虑了三个月。见那名字如他真人般随铃声蹁跹,她笑笑。没有滑动面板,脱鞋、换睡衣。家里清寂,任铃声往墙里钻去。   她出门不喜欢带手机,他说了很多次,说“万一”遇上什么事,身边没电话很急人。她说“万一没有一万好”,然后咯咯地笑个不停。她的词典里并没储存“万一”这个词,依然故我。她的任性,令他一口钢牙咬碎。让男人为她着急,是一件有趣的事。   他叫她妖妖,说她邪性,咯咯的笑声嘎嘣脆,像山洞里的妖精在啃人骨。她又笑。他说“快啃到脚趾头了”。她头一偏“哼,自己去把蹄子卤好给我下酒吃。”话音未落,他便迎着她的唇上去了。那是他第一次吻她,嘴里有热热的酒气。清醒的时候,他不敢对她下口,獠牙会刮伤他味蕾一旦沾上男人的气息,其他器官的灵敏度会降低,她用一口坚硬的牙齿护住柔软的舌。她用牙齿咀嚼猎物,以舌头品尝美味,从前她尝过,牙被磕坏,嘴角也受了伤,一张脸肿了许久。舌头上的花蕾仿佛已凋谢,再也无法绽放。后来,她便认定:是味觉出了毛病。   那天他吻她,感觉甚好。她的唇温热滑软、清甜。她坚固的牙齿后面有一坛琼浆珍酿,他忘情地啜饮那甘甜的醇汁。陡然被她推开,她没有发火,只急急地跑掉。他伫立于街口,良久……跟她在一起,他有成为诗人的欲望。她,是他诗里的梦,更是他梦里的诗。梦里,风起落红,扬飞无定,无奈的凋零里洇出凄惶的意味,隐约着他遥远的欢愉。喜欢她,想吻她,没有错。她一味拒绝,令他苦恼。她脆生生的笑声,似从邈远的雪山之巅传来,有一丝丝冰凉。这是他的直觉。没问过她缘由。   准备给自己沏一杯茶,电话那头,有一块龟裂的土地,她需先寻到水源。每次接听他电话前,先让心自由地漫步,将自己置放于一个能够尽情舒伸的空间,方能应对他火烫的话语,给自己转圜的余地。水还烧着,他又在呼唤她。聆听着那一曲《你把我灌醉》,开始哼唱,这曲子是他为她设置的。她总也喝不醉,每次他都先败下阵来,只剩下气恼。他很想跟她好好拼一次酒,又担心她真的醉了。   偶尔,他会想象她微醺的样子,脸颊上晕开两朵绯云,悠悠地在他眼前飘……他拥着她,吻她的眼和眉。她的眼似一碧幽潭,与天空相映成趣,看似遥不可及,偏又紧紧相依。他,想做那片天空,躺在她温软的怀里,惆怅中有憧憬的温馨,甜美里或又回出几许酸楚。无论怎样,他都喜欢,他都甘愿!   去年冬天,他那方飘了雪,她只在电视里和图片上见过的雪。他的城市上空覆盖着一床厚重的纯白色棉被。这床被子,冒着寒气,她没法适应。那一床雪白的棉被下,少了她,他的冬天,独自瑟缩。   想起他顶着风雪上班,头发上落满细碎的飞絮,她在电话里叫他“白胡子公公”。想他脆薄明亮的玻窗上挂满冰莹,想他窗户下的爬山虎枯黄一片。冷不丁的,她说出一句“绝了旧藤,方可再添新枝。”他明白她话里的含义,遥想她咽泪入心的一张脸,他不允许这样的离开。假如再也触不到她,他会顿失方向。每天他提醒自己要加倍努力,争取每月去看她,甚至,去她的城市生活。陪她数星望月,共她沐雨听风......   净水器的绿灯亮起,水开了。沏好茶,她躺在沙发上。“开,往城市边缘开,把车窗都摇下来……”其旷远忧伤的旋律,漫溢着画面感的歌词,定格在那扇车窗上,将所有的过往游移于城市的边缘,还有未来……   多年前,她还坐在另一个男人的车里,体验他急速驾驶带来的快感。那时,她是疯狂的,那个男人也是。他们纵放地享受速度与激情带来的刺激。在无人的街,于浓稠的夜,她摇下车窗,对着无尽的黑,嘶吼。仿要撕碎层层夜幕,将黎明把来做一件衣衫。她以为那便是她的爱情,是她的世界。所以,她歇斯底里,她彻夜狂欢,挥霍着一切她想挥霍的东西。两个疯子的碰撞,另有一番绮丽又错乱的景致。旁人无法理解。   那一段旧事,她早已封存于时光的胶囊里,密密地排列。偶尔,她会吃上几粒,用酒咽下。前几年她神经衰弱,吃了太多这种药。她的生命,快要被药味儿塞满。总在想,把那些胶囊都吃光,病也会大好了。她不会像个落难者,告诉别人她的遭遇。她明白,自己的委屈要自己消化,她的故事不用逢人便讲,真正懂她的没有几个。大多数人会站在他们的立场,偷看她的笑话。她把秘密藏起来,让艰难曲折的风走过她的一路,这风还会继续?……   在她恍然间,铃声又响过几遍,回过神来,恰是那句“哦,爱,让我变得看不开。哦,爱,让我自找伤害……”应景的歌词,弄得她养的狗狗都叫声成殇。那一排排胶囊又出现于她眼底,该吃药了,她对自己说。疾步走入卧室,翻开旧时的影集,一张张取出,捧起。抚弄那张笑得痞痞的脸,划过那坚挺的鼻梁,手,似被割破,久违的疼痛感倏忽间被唤醒。看到那一对眉,如她经历过的那些个不见天日的暗夜。不想再去瞧那双眼,那是个狠角色,她被击败了。再也不瞧他!对,吃药,什么时候吃完,病就好了。她一向这样安慰自己。她是个正常人,理当有正常人该有的爱情和生活。   “我梦到哪里,你都在,怎么能忘怀……”铃声萦回于房间,从天花板上狠狠地砸下来。触到她某根神经,又发病了,她癫狂地将照片向上抛去。那一双眼,死死盯住她,眼眶里幻放出无数绳索,将她捆得牢牢的。照片,滑落入她的脚底。踩,她拼尽全力踩下去,像那一夜的离开,以自己的娇弱去与他的强悍抗衡,走进风里,获得短暂的胜利。   他总不放心她,一见她跟别的男人叙话,他会生气,给她定下不少规矩。有一次他去外地谈生意,不过三天时间,回来后,整整花了一个月去各处酒店、宾馆查她有无和别人开房的记录。他的行为,超出了她对疯子的定义。   他喜欢她姣好的身段,给她买来跑步机,想让她变得更美,他会更爱她。有一次,她正在跑步,他打来电话,听到她急促的呼吸声,他又生出幻觉。急冲冲赶回来见她在洗澡,将她拖出来,放倒在床上,像一条猎犬,嘴里喘着,鼻翼翕动着,头发丝也不放过。恨不能用放大镜检视她每一寸肌肤。   那一夜,她痴痴地坐着,不搭理他。他便打她,伴着阵阵嘶嚎和泪水,将夜色浸染得湿漉漉一片。他把她逼到墙角,健壮的胳膊抵住她的身子,他不停认错,不该怀疑她对爱情的忠诚,不该翻看她的包和电话,更不该当着那么多人耍酒疯,还问她是否跟别人上过床。后来,他把她关在家里,切断了她与外界的所有联系。从那时起,她埋下了病根,神经时常错乱。没有任何争辩,她根本不去妄想与他理论,也不做无谓的沟通。她默默地在那个囚笼里待了四十天。风,进不来,屋里的一切都泛出特殊气味,变质了。   他是个称职的监狱长,每天关心她的饮食,给她买来款式各异的衣裙,只能穿给他一人看。每对着镜子,她会感到惶恐,因为她知道,布料包裹着一具嶙峋的白骨,经不住任何推攘。他怨她生了一对猫眼,幽光四射,只会魅惑人。他还认为她的身子过于柔软,走起路来太撩人,他要把她养得胖胖的,猪一样,再无男人盯着她看。某一天他又改变了想法,她若真变了猪,他自然不会再迷恋她。他很矛盾,从狂热地爱上她之后,这样的想法一直折磨着他,很煎熬!   铃声又起,越来越抓人,如招魂幡。她定定神,端起茶杯,走到窗前。于清冽的茶香里,去怀想电话那头的他。他和他的性格迥异,他温存,很小心地爱她。像尘埃里生出的小昆虫,害怕一展翅就被风吹走。而他,暴烈,肆意无惮地占有她。刚开始,她是喜欢的,很沉醉。慢慢地,就不喜欢了。这份爱,令她窒息!她不是谁的宠物,不需要被圈养。她的心不能失去自己那片风来风去的领地。   决定离开的那夜,她给他跪下了,求他放了她。那条他买给她的昂贵的牛仔裤,被大理石的地砖磨穿了。他的爱,她承受不起。他所给予的豪华生活,她更无福消受,她急需畅快地呼吸,在一片自由的天空下。在他铸就的宫殿里,她快要死了!她不仅仅是他的,她还有亲人和朋友。她要离开,不停地挣扎,每一次快要挨近大门时,他又拽住她。来回,僵持,她的手和腿在拉扯中早已淤青,直到那条质地很好的仔裤被磨穿。   再一次推开他,她抓起酒柜上一个酒瓶,“啪”,往脑袋上砸去。酒瓶从她的掌心滑落,碎了满地,房间里回荡起刺响声,将这夜再一次划伤,一片,又一片……红酒顺着她的发,一路蜿蜒,模糊了她的五官,她那双猫眼被染红,目光散乱,像一只惊恐的兔子。没有她想象中的鲜血汩汩,寂深的房子里,干红浑厚又圆润的香,恣意横飞。零星的碎片,因为不能继续盛装着红酒,骄傲的色彩顿时没有了,像人丢失了魂魄。家什上残存的酒滴滴落着,很像哀泣。她的爱情,也碎了,再也不能发酵,再也勾兑不出甜蜜,在这没有风的房间。   酒,淌了一地,盖过了满屋香水百合的气息。白缎样的花瓣,幽漾着惨然的光。她并不认同人们给予百合的美誉,她从来不喜欢散放着迷香的花儿,也没品出那一抹花香里晕出的典雅芳华。他总说百合可为她安神,一贯地买来,让她安静地待在家里,被一屋子花香熏染着,时日渐长,她便也做了他盆里的花。他说女人是花,却从不曾想过如何许以花儿以灵润的姿态绽放。她不想做花,也不认为自己有做花的资质。她原本只想做棵草,自由地生长,去感受疾风的劲道,枯荣有季。   “你那神秘的笑脸,是不是说,放不下你是我活该……”张赫宣那极具磁感的嗓音,她很欣赏,但若一首歌唱得太过完满,总教人心悸,犹如她爆棚至崩裂的爱情。是的,应该缓缓而行,急速奔跑带来的是长久的身心不适。   离开的那夜,他也给她跪下了:你走了,我怎么办?那是他最后一次哀恳!没有再回眸,拖着淤青的腿,捂着灼痛的唇,远遁他视野之外。两年后她去另一个城市散心,认识了他。他承认那是搭讪,他说咖啡总是要两个人品,才能生出绵长的意蕴。在他的城市里住到冬天,她走了。那几年,她不想让自己停下,脚上的茧子多了,痛感渐渐消失。   他心思细腻,从不打听她的过往,虽无北方男人浓厚的粗犷气,却也好。或许,她需要这样一个男人,来温暖她的生命。他可以让她笑,她是喜欢笑的。她不想自己活成一堵斑驳的墙面,一抹释然的微笑停留于她的唇边,不知道是否灿烂了他那方天空。   “开,往城市边缘开,把车窗都摇下来,用速度换来一点痛快,孤单被热闹的夜赶出来……”她拿起电话,轻轻地滑开,看到:未接电话十二个。窗边上的米兰快要开了,已渗出暗香。葱绿光亮的叶片透出翠的光,像她清朗的笑声,他是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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