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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母亲·活佛

2020-09-17叙事散文李志文
母亲·活佛母亲的一生都默默地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这绝不是说她高傲得目中无人、唯己独尊,相反她是心怀大爱又具足了大智慧的活佛化现,她用慈悲和智慧囤积下来的业力,永远护住了我命中的七彩舍利。活佛的本意是“转世尊者”或“转世圣人”。母亲并非此类尊者
母亲·活佛


母亲的一生都默默地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这绝不是说她高傲得目中无人、唯己独尊,相反她是心怀大爱又具足了大智慧的活佛化现,她用慈悲和智慧囤积下来的业力,永远护住了我命中的七彩舍利。 活佛的本意是“转世尊者”或“转世圣人”。母亲并非此类尊者圣人,她只是一介草民,有着自己的喜,怒,悲,欢………她的一生也只是在人间八苦的轨道上平淡无奇地走着。值得一提的是,因天生些微弱智而没有过多沾染俗世尘埃的她一直坚守着只有“出世”的活佛才能坚守得住的世间之法,恰恰应了“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的真谛。现在她经常在电话里对我重复着同一番话:我又上山砍柴了,家里现在已堆满两码了,楼层已经收拾干净,碗筷也清洗干净收起来了,桌椅板凳这些到时候可以去老年协会里借……还有,你爸说,猪已经快有三百斤了,现在只要你把新娘娶回家,马上就可以请客了……我因为听多了这些话,后期我就几乎以不耐烦的口气回答她:阿妈,现在的姑娘要的是车子,房子,银子,她们说只有拥有了那些才会幸福,你准备的这些人家根本不当一回事。 每当听了我的回答,母亲的热情总会在顷刻间殆尽,最后冷冷地感叹到:既然是这样,那我也没办法了。说完失望地放下电话。 现在只要打开一些情感类的信息,一颗心就会被无数的“分手浪”和“离婚潮”击打得无处栖息,而这些“浪潮”的根源无非就是车子,房子,银子。由此,我总会在夜阑人静时咀嚼起母亲那番早已老化却丝毫不退色的话语,也会随之回忆起老一辈人的婚姻态度。一套嫁妆,一套聘礼,外加一套仪式,终生大事就这样草草了了;接着一转眼,一生就如同一条极易干枯的河,不知不觉间没了痕迹。或者,唯一能残留于记忆中的便是那日满满的喜气,满院的炊烟,杀猪的叫声,还有因抢喜糖激动过度的孩子不小心摔烂几个碗的声音……那才是刻在血脉中的真实的拥有。当某天,车子换了钥匙,房子变了主人,银子更了数字,不知道那些为了所谓的"幸福"而在“潮头浪尖”上打滚的历史主人又会受到自然法则怎样的审判与惩罚。而我,就因为母亲的一句感叹,对“有可能来自自然法则的审判和惩罚”保持了应有的警惕。现在的生活不超越也不倒退,任凭时光像血液一样从命中的缺口悄然流过,对人生的态度往往是勤于精进又安于天命的高度统一;甚至每天早晨打开微信,从朋友圈里看到那些“新的一天,我要奋斗”,“早安,我要出发”,“趁年轻,拼命追求”等一些把“前进”当成命运的唯一本质的说说时,我也总会有意无意地避而远之,我担心这种一味的“前进”终有一天会导致我们的人生因头重脚轻而找不到该有的归宿,最终免不了沦为浮萍的厄运。 母亲说过的话因太过朴实无华而难以成为座右铭,更多的时候,话里散发着的都是油盐酱醋的味道。但也因为如此,她的活佛形象才会深深根扎于我生命的底部。母亲平易近人、待人温和,她的生命如脚下的土地一般厚实,虽有来自生活琐屑之事的不易,却也没有过多的波澜起伏。久之,她就慢慢淡出了人们的视线,以最朴实的农民形象卑微地点缀着人生的悲凉。 在我老家,金沙江有两段流淌形式,先是从石鼓绕过一湾曲折就悄无声息了,然而一到虎跳峡却突然疯狂地歇斯底里起来。这好比一个人在历经了生死磨难后先平和了一段时间,但因难释旧恶导致了最终的爆发。这样的例子在法制频道中比比皆是。 当年母亲最大的曲折除了极度贫困的物质生活和永无休止的苦力劳动,就莫过于近在十里左右的娘家也几乎也成了天涯海角。每逢农忙过后,或逢年过节,看着别人卸下了一身的劳累,满心欢喜地回了娘家,母亲却因父亲在外奔波而一次次失去了回娘家歇息的机会,久而久之也因绝望而停止了内心的挣扎。但是,只要看到那触景伤情的一幕,还是免不了用自己的方式来将苦闷宣泄一番。这时,她又慢慢深入到我的内心视线里,并悄无声息地加重着我的心力。

秋冬之际,江那边的中甸已是寒冷异常,尤其早晚,冷风彻骨,我们这边却在大山层层叠叠的怀抱里保留了夏日的余温,加之海拔相对较低,更适合栖息。整个冬季,江那边的山鹰总是习惯性地在我们老家的山上过冬,早晨太阳出来不久就三三两两地飞到山上,傍晚趁着日落西山时分又三三两两地飞回江那边。那时,在田里忙碌的母亲偶尔会坐在田埂上,聚精会神地用《三月百花开》的调子将所看到的一幕唱得动人心弦:日落西山尖,山鹰回家了。飞过长江多自由,明天再转回。(此处为歌词的汉语大意)。我由此想到那首《阿丽丽格几排》(纳西语,意为美丽的白云)一首的故事来源,沉痛地感悟到那些从外界直插入命中的桎梏与苍凉。所以,我钦佩那些像母亲一样凭着非凡的定力在土地的表层上坚忍了一生的人,他们身上无不耀眼着不灭的光辉,就像佛光照亮了娑婆世间一样。 说到母亲留在我记忆中的声音片段,最令我痛彻心扉的莫过于那撕裂了黑夜的呼唤。那是个冬天的早晨,我同往常一样叫醒母亲给我生火做饭,可是饭吃完了,天色却没有任何改变,那时候家里没有钟表,全凭鸡叫声来确定时间,后来才知道那天凌晨因月亮格外明亮导致公鸡报早了时间。于是我吃了饭后就又回屋睡着了,母亲却没有了睡意,依旧一路上“唔——唔”地叫着上山了,结果到了山底,任凭她如何“唔 - -唔”地叫唤,却始终约不到一个同行的人。过了很久,月亮落下了,公鸡停叫了,整个世界陷入了黎明前的黑暗与静寂,只有母亲那“唔——唔”的叫唤声依旧延续着。那声音震彻着山谷,唤醒着黎明,也撼动了我生命的定向。现在我所选唱的歌曲里,那种“煮在37度里的”小资情调很少。 走在母亲当年唱歌的那截田埂上,自己总会无端地隐隐作痛起来。田埂依旧在历史的烟云里厚重着,世人却于短暂的因果之间轻浮暴躁。每当打开新闻频道,那种轻生,欺骗,财色等为内容的苦难消息此起彼伏,令人处于高楼林立间却找不到一个安然的家。特别是有一次看了一则离婚事迹,那种茫然的感觉就更明显了。事迹大概是说男方提出离婚,原因是女方不顾家,不孝敬老人。女方也坚持自己的观点,她大概是在表达“我是从大老远的地方嫁到你们家的,所以没有义务对你家好,我也不是你父母亲生的,更没义务孝敬他们,相反,我要爱惜自己,对自己好”的意思。我情不自禁地想起母亲当年的无怨无悔,跟着也情不自禁地担心起像事迹的主人公那种过分“理性”的逻辑和过分狭义的“自爱”会导致我们的心中因没了天地而找不到归宿,这将会成为痛苦的根源。 母亲一生没有出过太远的门,最远也不过是从田头走到田尾,这一路上,她要向长着五谷的土地俯身无数次,就像朝圣者朝拜圣地一样。每当回忆起母亲向庄稼一次次弯腰的情景和从贫瘠的土地上获取粮食将我养大的细节,我的心就总被胸腔塞得满满的,我告诉自己,此生此世,值得并应该去卑躬屈膝的也只有脚下的这片土地。 每次回到这个留下母亲太多足迹的小村庄,那颗往日仅仅为了维持生命体征的心总会无端的加快跳动。因母亲的存在,我在这个村庄里真的看不到一丝的荒芜。我看到用简单的五谷喂养的躯体一旦走进生命的高峰就往往和大山挺立在一起,无遮无掩,裸露真实,就像那晚用无根之水洗尽一身尘埃的母亲的形象。那晚为抵我的学费去债主家做活的母亲因我的无知自私淋成了水蛙样。好心的债主在我们回家时借了一把大伞,那是一把老式雨伞,覆盖面积既深且大,足够遮风避雨。我们一路走着,累坏了的母亲总是跟不上我的脚步,我却多次不耐烦的催促她。最后实在走不动的母亲用极低沉的声音对我说:你先走吧,我戴着帽子的,淋不到雨。如今,我因对此事太过内疚而分析不出母亲那晚的话是理由还是借口,唯一明白的是,我不能因为追求所谓的“遮风避雨”而去强行超越原有的步伐。今天看到那些事业上或婚姻上因为过分追求“遮风避雨”导致“招风引雨”的人或事,我就切实看到了母亲身上的“佛性”与“灵光”。 现在母亲还会偶尔会回忆以前的点点滴滴,说得最多的是现在家里非常顺利,庄稼丰收,六畜兴旺之类的话。的确,那段庄稼欠收,六畜不顺的阴暗岁月是母亲雪上加霜的苦日子。那年是父亲的本命年,家里所有牲畜尽数死亡。大东巴说是这个本命年引来了两只白虎精,它们在大门口堵住了所有出路,还害了家里的牲畜。后来母亲也病了,病情一天天严重,她却和往常一样,坚持做各种家务。那个下午,母亲背着一捆柴进家门,由于体力不支加上地面泥泞,一进门就连滚带滑地跌了一跤,起身后,负重的身体在泥泞中留下了挣扎的痕迹。 这事没过多久,家里又开始六畜兴旺,五谷丰登了。在母亲跌倒后不久的一个晚上,我做了个很奇怪的梦:整个世界被无数只巨型蜈蚣占领了,人间处处是阴暗的恐怖。突然,从横伸在半空中的斜坡上滚下来一块巨大的玛尼石,将领头的蜈蚣镇压到地底下,其他的蜈蚣就在顷刻间散去了。没过多久,世间又恢复了原貌,鸟语花香,风和日丽。再后来,那玛尼石变得只有人体般大小,安放在我家的大门口,具体地说,是那日母亲跌倒的方位。 我老家有个叫新联的地方,那一带草木枯黄,冷风不断,人走过去总有一种阴森森的恐怖,当地群众称此处为“窝敢渎”(意即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方)。听说当年,噶玛巴大师追赶着一群魔鬼从藏区一路南下,追到新联北面的托支村时,大师在一块神石上踩下一脚“降魔印”,将魔鬼尽数镇压于脚下,从此,那一带因阴魂聚集而变得阴暗、凄冷,但从此也没有再出现过妖魔之患,当地人因此过上了宁静祥和的日子。所以,我一直执着的相信,具足大慈悲和大智慧的母亲那日在门口跌倒的刹那,以其神力镇住了作祟的白虎。那个梦就是对此事的解释。而母亲的“神力”,则是多年来用汗水供养着脚下的土地而得来的自然精气。 昨夜梦回从前,母亲依旧在田间劳作。她从田头走到了田尾,一路上向生长着五谷的土地俯身了无数次。那是个烈日当空的盛夏中午,她每落下一滴汗水,就往身上注入一缕自然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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