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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犹忆门前两棵槐

2020-09-17叙事散文日尧月
老槐树,落叶乔木、喜阳耐旱、树繁龄长、意随性灵,为自然中最为普通的物种之一,却在远古的山西洪洞间,散漫地长成了一棵棵葱郁葳蕤的天然亭盖。我的祖先曾以槐为屋,以地为炕,演绎出一段段人与自然和合的历史,期间不知历经了多少个春秋的轮回!这一天地间

老槐树,落叶乔木、喜阳耐旱、树繁龄长、意随性灵,为自然中最为普通的物种之一,却在远古的山西洪洞间,散漫地长成了一棵棵葱郁葳蕤的天然亭盖。我的祖先曾以槐为屋,以地为炕,演绎出一段段人与自然和合的历史,期间不知历经了多少个春秋的轮回!这一天地间慈善博怀海纳百川的物种,为庇护保佑一群天地间的“精灵”,又不知饱尝了多少风霜雪雨的吹打浸侵?
人与物之间的默契,是相互的包容联手;人与物之间的情感,是互相的信任接纳;人与物之间的对话,是遵循天意与地道的心灵融合。
这一心照不宣的约定俗成,是一条人类生存历史中不可或缺的人格之河,亦是一条恒久不能干枯的心灵之河。这是物对人的一种默默呵护和奉献,也是人对物的一种敬畏与感恩。这一来自于人们习以为常的定向思维和心灵普照,也是一种无需法律约束、政策引导,而是来自遗传基因和血液骨髓中心照不宣的彰显。一如,数千年后,华夏大地上乡村人家大门前,总是习惯栽植一两棵老槐树。我已逝十余年的父亲,在十岁背父后的第三个春天,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两棵仅有一尺来长,树干嫩绿的老槐树苗,细心栽植在庭院的大门前,空闲了精心照顾。那年春天,那两棵老槐树竟然都扎了新根,发了新芽。不觉,之后的数十年间,已悄然长成两棵干粗一成人不能合抱,枝叶繁茂,如亭似盖的门前天然“大伞”。
严格来说我不是父母儿女中的最小,应排行老四。父亲36岁得我,还与父亲同一属相(鼠)。尽管当时家境很是贫寒,时常饥馑,然我的奶奶和父母总是疼爱有加,经常从自己牙缝中挤下些许吃的,让幼小的我不再挨饿。在儿时模糊的印象中,我家侧房宽大的土炕时常被幼小的妹妹“霸占”着,她能吃能喝,就是很难排泄。故而一个鼓鼓的圆圆大肚子,时常挺得老高,却很乖,从不哭闹。父母经常为其喂上一些似乎很不值钱的通便药,但在当时连口粮都成问题的上世纪七十年代,算是很值钱的了,也是对有病孩子最大的照顾了!记忆中,在我家二叔分家另居时,慈善奶奶便把我祖父留下的财产——庭院中东面的两间土房分给二叔。二叔临走时,便把属于自己的一份——庭院东面的两间土屋揭走青瓦,拆下椽梁木头,之后便剩下空荡荡的四面立起的土墙。青年父亲目睹此况后,便东借木椽西借檩子,又砍掉了家园旁能凑乎使用的椿树、洋槐树干后,在众多村人的热心帮助下,再次盖起了那两间土屋。谁知正在架檩挂椽时,小妹妹突然凄惨的哭了一声。当时奶奶和妈妈还在厨房忙乎,待大人赶到时,便一命呜呼了!!慈祥的奶奶和善良的母亲哭成了泪人儿······从此,我姐弟五人,便成了四个(两男两女),排行老四的我,自然成了老碎(小)了;之后听一阴阳先生说,我命硬,身下留不住兄妹,不管怎样,我还是希欢我的妹妹活得好好的,谁知道她却早夭呢?再者,我是个男孩。你说,在当时的乡村,一个家中最小的男孩到底会多疼爱呢,被亲人,被哥姐,被邻居,被村人,被亲戚?
在我十余岁后,我时常给别人说,我是家中最小,其实是欺骗了大家,我本不该是家中最小,恰当地说是家中最小的男孩。今天,写下这些文字时,我的眼眶湿湿的,我的心思中总有一个肚子鼓鼓,时常躺在土炕上的乖巧可爱的小妹妹。在乡村泥土中滚爬散漫长大的六七十年代的孩子,总是对眼前的事物关注不多,毕竟他们的童年是一个时常与玩耍、干活有关的岁月。故而,老家庭院大门前的两棵老槐树,何时长成两把大伞,似乎并非清楚,脑子里清晰的便是门前有两颗高大老槐树。
真正对老家门前两棵老槐树有印象并装在心间的时段,于我而言,应是1984年(我上小学四年级时),记得那年秋天,父亲的一姓胥好友(曾是黄埔军校的军官),能观面相会点阴阳之术,喝茶闲谈间便说,我家门前的两颗大槐树,确是栽的太好了,它俩预示着哥哥和我均有一碗公家的饭碗,父亲也轻声说他在槐树就是保佑家中孩子好好成长······故而听到此言的我,便时常观看门前的这两棵老槐树。谁知真灵验,我哥哥于1985年考入师范学校,我于1989年考入了与哥哥同样的师范学校。在西北乡村一家能考上师范学校的家庭,不要说我村里,方圆几个村子都是个奇闻喜讯。
门前两棵槐在今后的时日中,随着哥哥和我离家在外工作,与它俩而言,总是在心底产生出一种来自心底的敬畏,似乎它俩就是哥哥和我前途的命运保护神。然忙于生活奔波的父亲似乎早就忘记了他好友的预言,家中那时圈养的骡子、驴白天时常拴在树干上,给骡、驴刮蹄下的恶臭难闻的蹄子时常粘在树干旁,驴粪堆堆,尿水洼洼是常有的事。拉升钢筋抑或伸展卷曲粗铁丝等时,也是一端紧扣树干,被勒出一道树干淡黄滴流鲜液的伤痕,一如人身刚裂开滴血的伤口,看了叫人心疼难忍。最让人看不惯的却是,历年暮春,村邻隔三差五不是用一端带刀的长长棍子钩割嫩枝叶,就是爬上粗高的树干,折断新枝,获取浅黄淡绿的槐叶,之后一群中老年妇女盘坐树下,大小竹萝摆在眼前身旁,左手拿起一新嫩枝叶,左手似快剪,各自手中麻利地捋下、掐下嫩叶,丢在竹萝里。随着或深或浅的浅黄嫩绿叶子躺卧竹萝间后,其老槐树下便堆积着一堆堆厚厚的光杆绿枝条,人散后,只有奶奶抑或母亲,拿起自家扫帚,一一收拾干净。当然这群中老年妇女中,亦有奶奶要么母亲,毕竟在上世纪90年代之前,乡村人们总是喜欢在暮春尝春(野菜、树叶),只不过在其它人们採槐叶时,奶奶抑或母亲总会再三告知,慢些,慢些,尽量不要把老枝断······
槐菜做法简单,将其收拾妥当的嫩槐叶,先用凉水淘洗数遍后,放入半锅快熟透的切成小方块去皮的洋芋滚水中,约三五分钟,即成一盆盆洋芋未烂掉玉白,槐菜浅黄淡绿,汤色浅黄的一瓷盆白黄绿三色的春天美味佳肴。然要吃,还不到时候,槐菜需凉到微温时,盛上一碗,依据自己的口味,调点辣子、盐、醋,端起,连吃带喝,洋芋酥绵、槐菜柔脆、汤味咸中带辣。最香的槐菜,是晾晾之后,其汤奶白,槐菜淡绿带青,洋芋外浅绿里玉白,如在人中午很渴时吃上一碗,那将是多么的解热、消渴、除乏,多么的舒心、坦然、惬意。幼儿时,奶奶和母亲在暮春时节,隔三差五,厨房的案板上总是盛放着一大盆槐菜,那是我们一家人中午必不可少的午饭之一。虽其带有如苜蓿中的“面气”一样,能饱腹养人,然我很却不喜欢这一随意简便的“饭菜”。清汤寡水,吃上一顿,总感肚子胀胀的,不知为啥,大人们总是很喜乐,吃的很香,很香。
老槐树,落叶乔木,青年时,树干绿色鲜亮,中年后,树干暗灰色,树皮皲裂,尤其老年,树干皲裂严重,其色深黑色。叶子羽状复叶,起初鹅黄之后深绿;阴历五月开花,细碎堆砌,萼钟状顶生奶白色,花期不长;果实为荚果肉质,形似串珠,粘连性很强。槐花具有因其性情阴凉,固有止血、降压的功能,亦是古代常用的燃料。何事物均具其两面性,一如我老家门前的两棵老槐树。盛夏酷暑时节,它俩即成我家门前天然的大伞。伞外白日烈阳燃烧,伞内阴凉舒畅,最舒坦的是吃过午饭,找一块干净之地,随意躺下午睡,微风习习如母亲的手之抚摸,一阵后就进入了甜甜的梦境。儿时,常被大人从熟睡中叫醒,去地里干活。至于端一碗饭,在树伞下抢吃,那是我们四个姐弟常有的事;到了夜晚,孩子的嬉闹声,大人的闲侃声,村脚下的青蛙声混杂在一起,组成一曲天然混成的天籁之音,也是一曲乡村夏季夜晚的徐徐乱弹。然夏季的槐树,老是蚊子的天然栖息地,常常被蚊子叮咬的睡不着儿痛骂蚊子,痛恨老槐树是常有的事。不过无论如何,老槐树给予我家和家人的喜乐大于痛恨。儿时亦极却玩具,开过花后的槐树果实,因其很粘连,常被我们不顾弄脏小手,捏成小实弹,你来我去的玩个不休,真是过瘾!
老槐树,在秋天,其墨绿的叶子在风霜的侵浸中,变得金黄溢光,那落地一层又一层的黄碟,却成我家冬季土炕最好的“食粮”,土炕被奶奶抑或母亲喂得饱饱的,我们一冬雪再厚、风再大,也感觉不到冬的严峻和冷酷。然深冬的老槐树,脱光了衣服,赤身裸体的矗立我家门前,俨然一对很尽职的门卫。
《说文》曰:“槐,木也,从木,鬼声。”在古人看来槐树不仅神奇异常,而且有助于怀念故人,决断诉讼,是公卿的象征。周代朝廷种三槐九棘,公卿大夫分坐其下,面对着三槐者为三公座位。后世在门前、院中栽植有祈望子孙位列三公之意。民间流传“门前一棵槐,财源滚滚来”的民谣,有祈望生财致富之意。又《本草纲目》说:“槐之言怀也?熏怀来人如此也。”槐,怀也。槐前加一“老”字,怀的深度、厚度就更不一样了。我想,老槐树,不管其寓意着怀念祖宗,还是寄寓美好的远景,还是象征着一个家族的兴旺发达······只要在乡村的大门前栽上一两棵槐树,这个家庭就有这浓厚的传统文化继承和延伸,这个家族就是一个遵循“天意地道”生存乐意的兴旺家族。
1997年,父亲因听从某一阴阳先生的闲言碎语,说是,门前老槐,因其干高枝茂,对庭院的阳气阻碍很大,为了一家人的身体健康,儿女的美好前程,父亲竟依依不舍痛心难忍的在邻居的帮助下,用了两天的时间便将此俩棵老槐树放倒了。从此,大门前敞亮许多,亦空虚诸多。 如今,人至中年,父离我十余年了,身为人父的我,在陇右小城怀念老家门前那俩棵老槐,我的感情、滋味多重交织。槐,怀也,既缅怀我的亲人,也思念我的老家。何时归故土,何处是故乡,何处容吾身,何处葬我魂······故土,在城镇化转型期中,每一个人均会面临一次魂灵的彻骨痛疼。
时已入初夏,草木皆葱茏。门前两棵槐,故乡入梦来。
(字数:37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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