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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越界)乡村拓片之:生产队工地

2020-09-17叙事散文辛贵强
深秋时,稼禾收割,草木枯黄,田野裸露,山岭沟壑因绿装卸除,变成一副瘦骨嶙峋的模样。天气难得地晴好,没一丝风,没一片云,阳光柔柔地照着山坳里正改造中的一块梯田,暖意融融。这时节这样的天气,不冷不热,正好下力气干活。可我们一个生产队的几十号男女

  深秋时,稼禾收割,草木枯黄,田野裸露,山岭沟壑因绿装卸除,变成一副瘦骨嶙峋的模样。   天气难得地晴好,没一丝风,没一片云,阳光柔柔地照着山坳里正改造中的一块梯田,暖意融融。这时节这样的天气,不冷不热,正好下力气干活。可我们一个生产队的几十号男女劳力,却地地道道在磨洋工。比如我和“刺棘菜”两个打炮眼炸石头的人,边球长毛短瞎扯淡,边抡锤砸向钢钎,发出的声响不是着了力的闷响,而是一声声叮铃当啷的空响,行家一听就是耍奸弄滑的勾当。   生产队长明昌自然是行家,隔一会便吼叫两嗓子:掏点真力气哈,别老嘚啵嘚啵喷吹牛扯淡。他一吼,我们暂时关闭了嘴巴,可过不了多一会,又继续嘚啵我们的话题。队长嘛,不吼不叫干什么?在其位谋其政,喊了叫了,就尽到了责任。若论真枪实弹地干,却也扯淡,都装了一肚子的糠菜糊糊,能比别人多供出多少热量来?干抡锤打眼这种抬手活,不像担担子、锄苗、刨地,可按趟数按面积定额管理。既然是凭自觉干活,哪个傻了,放着空子不钻,而是掏真力气干?大集体作业时代,做社员的,就这样。   问题就出在这心不在焉上。农人和石匠都说“降石如降虎”。意思是干摆弄石头这活,除和打虎一样须全力以赴外,还得格外小心在意,否则石头会发脾气伤了人。可我边有一下没一下抡锤砸向钢钎,一边继续和扶钎的“刺棘菜”胡七马八地喧,结果一锤子砸偏,反弹的铁锤斜飞起来,磕在“刺棘菜”的额头上。“刺棘菜”于瘫坐于地的同时,立刻就用手捂了,脸扭曲得有点怕人。我急忙丢下老锤,掰开他的手察看,眼见他的额头鼓起一个大泡,先红后紫,有核桃般大小。从他并不是故作夸张的呲牙咧嘴上,我知道不是一般的疼。我不由心中大骇,一时茫然不知所措。   “刺棘菜”者,乃浑身长满硬刺的一种野菜是也,大号为小蓟。此君能享有这样的绰号,是因为历来浑身带刺,与人斗起气来,动嘴能骂,动手能打,有股子死缠烂打的黏劲、狠劲,令对手绝无胜出的可能。他本人对“刺棘菜”这个绰号不加否认,任人喊叫,证明他正欲借此撑起门面,好让人知道,他不是好惹的。我失手所伤之人,恰恰是这样一个人。   我等着他竭斯底里的发作,甚至是拳脚相加的报复,而我绝不可以还手,好让事情在相互扯平的状态下得以平息。谁叫我冒犯了这么个碴。所幸,平时相处不错的老少爷们乐于解围,纷纷过来将他围住,察看伤情,好言劝慰,说我不是故意的等。他们这样做还有一层用意,就是阻止他有可能对我实施的武力报复。可我知道,奏效的可能性不大,否则他就不叫“刺棘菜”了。   果不其然,“刺棘菜”的疼劲稍一缓解,一张脸立刻变成暴怒的紫涨,两眼的两股的戾气像箭一般射向我,一句很恶毒的“国骂”,从他紧挫的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来。   我傻傻地干笑着,准备接受他任何形式的报复。可就在这时候,上边的地块突然传来的队长明昌的一声虎吼,把大家的注意力一下都吸引过去,无形中将我面对的尴尬和危险化解掉。   原来,就在我闯祸的这个时间,本队又懒又滑的才狗,不知第几次到施工梯田的上一块地的堰坎下磨蹭,名义上是拉屎撒尿,实际上是借口偷懒。岂知队长明昌早已盯上了他,心里憋了很大的火,待才狗慢腾腾返回时,迎头把他截住了。明昌问才狗说,你干啥去了。才狗答,屙屎去了。咋的,管天管地,还管屙屎放屁呀?明昌一虎脸,一声大喝,别给我弄那个呀呼儿嗨,走,去看看你屙的屎在哪?才狗脖子一梗说,看就看,莫非拉泡屎撒泊尿还犯法不成?明昌气呼呼打前边就走,狗孩嘴上硬撑着,人却原地站着没挪步。明昌又一声吼,你倒是走呀,磨蹭啥,心虚了?才狗说,谁心虚了,我屙屎了我尿尿了,我怕谁不成?说着硬着头皮跟了过去。这下有好戏看了,众人都停下手中的活,探头探脑朝上边地块看,胆大的还上到地头去看。“刺棘菜”也被吸引了,一边揉着额头,一边站起身来朝同一地点看。   俩人到了才狗刚才处理屎溺的地方,还真找不到才狗排泄的实物。明昌双手一背,拉着晃悠悠的长腔问才狗,我说才狗,你屙的屎呢,在哪,在哪呀?全队几十号人,就你屎尿多?队里的工分就那么好混?我这个队长就那么好哄?狗孩手摸着后脑勺,故作诧异道,吔,我屙的屎呢,刚才我明明屙了呀,转眼工夫咋就没了,让野狗给吃了吧?说着,两眼做四处睃视状,突然看见前边不远处有一坨牛屎。这分明是前几天犁地时牛拉下的,早已风干,发硬发黑。可才狗却用手一指那牛粪说,那不就是吗,小看人屙不出屎来呀?明昌鼻孔里哼哼一串冷笑说,好稀罕,你吃人饭,却拉牛屎呀?才狗把脸一仰说,嘿嘿,人急了,啥屎不敢屙?全队的人“轰”的一声哄堂大笑,好多人眼泪都出来了。我在大笑的同时,注意到“刺棘菜”也憋不住了,嗤的一声鼻笑了。   这场有点黑色幽默的闹剧,使得“刺棘菜”放过了我,可队长明昌却没饶我。下工时,他往高处一站,大声喊话道,现在该下工了,可作为队长,我还有几句话得啰嗦啰嗦。接着,起火冒烟地把众人都刮了一通,然后直接点了我和才狗两个人的名。说,一个,干活像给日本鬼子支差,放着钢钎不砸,硬是砸伙伴的头;一个,一下午去拉屎撒尿好几趟,结果屙了一泡牛屎(大家又笑)。记工员给我听好了,砸人头的,扣工分四分,屙牛屎的,扣一个整工(十分)!   罚我四分工分,等于我一下午的活白干了,可我反而有点庆幸。假如不是发生才狗屙牛屎的事,“刺棘菜”一定不会轻饶了我。与其当众受辱,那如受点经济损失划得来?可我听见才狗却极不情愿,嘴里嘟嘟囔囔骂道,日他娘,屙了泡牛屎,一天的工分没了,亏死老子了!   头顶天际的落日余晖里,有几只大雁正排成一行不太整齐队形向南飞,叫声稀疏,慵懒。这不太冷的天气,极有可能使它们产生了误会,犹豫着还用不用再往南飞?我终于明白,大雁为什么常常会走一千返八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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