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草说药（灯芯草与水葱）

　　 灯芯草


　　灯芯草，一株可作灯芯的草。准确地说，该叫灯草。


　　念及它，就不由地联想到野鸭湖边那片颓废的无主草屋。漆黑的夜，曾经的主人哧的一下划着火柴，燃起一豆灯火，晕染着无际的黑。那燃灯的芯，必然是顺手从湖边采来的干枯灯草。先不急不躁地一层层剥掉外衣，一根细白柔软的茎就露了出来，无需加工，直作灯芯，置于灯盏的麻油中，浸润三分之二，恰好。留出的三分之一，遇到火苗，便翘起一星灯火。那灯台，乌漆巴黑，陈年的烟火熏燎，已分辨不出什么质地，大不了是榆木或柳木做的，再名贵的木质，未必走得进草民生活。他们的生活，简单到只需一根草，便可挑破黑暗。


　　生于泽野的这株草，也许就这样被草民百姓用来点灯，继而叫作了灯芯草。乡间的好多事物都是这么实打实的叫法，毫不夸张。人的命都如草芥，何况真正的草芥呢。


　　春天，它是如何发芽拔节的，没人关心；夏天，它又是如何栉风沐雨的，也没人关心。只需一潭水，它便拼命地把根深扎于淤泥中，疯狂地长。等到人们看得起它的时候，已是满池青葱，一株挨一株密密匝匝地挤在一起，跟芦苇、菖蒲之类的水生草本争田夺地。植物之间的争锋相对平和，很快就会讲和，各自相安，和平共处，谁占着谁的地，偶尔有别的野草插进阵容，也宽容着它的生长，像收留了一个流浪儿。一段时间，我始终想不明白，这些水草常年泡在水里为何泡不死呢?后来参与湿地的研究，方才知晓，但凡水生植物，大都有与外界进行能量交换的“气孔”，它们的呼吸、排泄、光合作用都通过“气孔”完成。采折一束灯草折断，果然如此，它们的身体是海绵状的中空，像导管一样，这个机关控制着灯草的生命。


　　它们的水世界，肯定有许多东西远远超出人的认知。我只是看到，它们在水里从春天一直到站到秋冬，而后，被霜刀雪刃齐刷刷收编，这一茬生机便草草结束。


　　柔韧似绵的灯草，想必是古人编草鞋、草席的理想用料之一，所以有的地方管它叫野席草。至于灯草茎髓的妙用，不旦是作灯芯这么简单，它是作为除心火、治失眠的良药用的。第一个这么用药的，定然是从灯草芯的中通想到人心的通达、从这草吸水之性想到利水之便，绝对是一位与自然万物心息相通的高人。心烦气躁者，必然心火上炎，难以入眠，三两天的郁闷，火气不得发泄，自然满口火泡，心绪不佳。这时，用灯芯草的芯煎水代茶饮用，不经意间就可以将火气从小便泄出。初生小儿夜啼，颇让父母头疼，最便捷的法子也是用灯草芯煎水，加糖灌服，几乎是药到病除。中医的医理，就这么实用，而想明白一株草的用途，却并非易事。


　　曾开玩笑地对千年女妖说，心烦不寐了，就到门前的池塘中采一把灯芯草煎水喝去。说过了，她可否试过，不得而知。也不打紧，有这样一个便捷的方子，什么时候用到都无愧寂寞的灯芯草。


　 水 葱


　　感念前人给它起了一个这么形象的名字，很文艺范。有时候，我直接拿它当形容词用，比如形容某个女孩长得细嫩，比如形容偶尔美好的心情，比如形容一项独特的创意┈┈想想这个水草的状态，心里先一乐。


　　水葱，便是一种长在水里的、大葱样的水草。浑圆的茎，墨绿墨绿，直耸青天，水旺的地方，可高达一、二米，格外饱满。一丛丛，一片片，临波照拂，风情万种。有风吹过，柔美的腰肢舒展摇曳，一扭一扭的，很撩人。拍照也最能入镜，水与草层次分明的画面感，怎么看都爽心。

记不清哪个古籍中解释“葱”字涵义，它的得名原是没有草字头的“怱”，甲骨文里是象形字，就画着一株中间空心的 草。后人为了易于区分，加上了草字头。由造字看古人的观察，但凡与生活有关的，都能抓住特征，赋于形义。水葱也不例外，它跟灯芯草一样，也是中间通达，也可称作空心草。

　　在一方池塘中，若蓦然看到两种圆茎直挺、顶生花穗的葱绿水草，不加留神，还真分不清哪是灯芯草，哪是水葱。这两个“马甲”相似的水草，却并非同一家族，灯芯草是灯芯草科，水葱是莎草科，也就是说，它们的细胞组织不一样，相当于人类的基因有别。最直观的辨别，就是看根基处有没细长叶片，有叶片的即是灯芯草，水葱是一茎直立，不生叶片。


　　水葱虽名为“葱”，却不能食用，连牲畜也对它没兴趣。民间采摘水葱的茎杆，用作消水利肿的草药，谁家小儿小便不利，用水葱煎水喝两碗，总有奇效。还有一个听来的医案，父亲说，村里的赵老二患了肝腹水（肝癌中晚期），家贫，无钱住院医治，乡村医生也很无奈，就给他出了个主意——每天熬两碗水葱汤喝去。赵老二果真把这当成了药方，收拾了一大捆水葱，每天煎熬，早上两碗，晚上两碗，喝了一段日子，结果歪打正着，肝部的鼓胀症状居然消失了，又多活了好几年。当年，是当新奇听的。现在，学了点中药，我算是明白其中的原委了——水葱是中空的，它既然能把污水、淤泥中的有毒物质转化为自身的营养，还能顺畅地排泄出去，自然可以用来清理人体内的毒素，通过小便排泄出去。天人合一的中医啊，若读懂了草木，任何一株草都可能是救命的灵丹妙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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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8-7 10:15 上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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