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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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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9-17叙事散文李兴文
是春天在一场冷雨中没有活过来,还是夏天在一场冷雨后努力调稳喘息,天空和大地的表情都是苍白的。苍白的天光没有明确地告诉我什么,这个春天又将过去。零散的黑影从平淡的天光中滑过去。是鸽子的身影。我听到的却是麻雀的叫声,好像藏身某处,既有集体聒噪,

  是春天在一场冷雨中没有活过来,还是夏天在一场冷雨后努力调稳喘息,天空和大地的表情都是苍白的。苍白的天光没有明确地告诉我什么,这个春天又将过去。

零散的黑影从平淡的天光中滑过去。是鸽子的身影。我听到的却是麻雀的叫声,好像藏身某处,既有集体聒噪,又在孤独自语。鸣叫的麻雀无迹可寻,我想,它们也许怕湿怕冷,躲藏在灰色楼群中更加封闭的缝隙里。

在铺满眼底的灰色中,也有蓝色的铁皮屋顶和粉红的墙,但那些蓝色和粉红色好像都蒙着一层灰,它们就亮不起来。又或者是我内心的色感与城市的色温不太协调吧,城市的色温如旧,我的色感太低,我捕捉到的才是这样的冷色调;再或者,这个日子本来淡漠且阴冷,只是我对温热与明亮祈望过高而已。

我的心境上总印着天气的影子,每至于这样的晦暗不明或者亮而无力,我仿佛能感受到情感内抑引发的疼痛。天光乍现之前,原本有一个梦在夜雨中搅扰过我的情怀,梦是危急的,伤感的。天明以后,苍白的天光又让我得到确证,时间再一次把所有的危急都抹除了,把伤感留了下来,我看到的天光也便如此苍白。

还有麻雀继续自语,但它们好像已经把身躯完全融合于灰色的楼体,我听到的雀语也就像是从楼体上发出来的;鸽子从近处的天空一掠而过,它们身形的暗影像黑色闪电一样从春日的天空划过,也像枯叶一样向远处飘飞而去。等它们飞到远处,以暗黑的山体作衬,它们又是灰白的或者洁白的。

无病无灾的,但感觉自己像一棵树在风中摇晃起来,也像一湖静水一样开始荡漾起来,但不清楚是被那一股风吹的。是春天在连日阴雨中去得忧郁,还是夏天在连日阴雨中来得苦涩,乍暖还寒的日子就像半生不熟的柿子,青黄两色融洽相合,但食之不可,但有饥渴,祈盼和忍耐都是焦灼不堪的。

最不愿面对的东西最顽固,就像柿子的核,包藏在祈盼与忍耐的裹缠体中,经验中的品尝,那是一种坚硬又苦涩的经历。不用回避,无法抹除,它们一直游荡在我的灵魂里,描画着天色,操纵者麻雀和鸽子。从眼见的画面上离开,从真实的感觉之门走进去,那一个总体哀默的梦从昨夜一直追随到黎明,直到我醒了,它们才怏怏离去。那个梦是所有焦虑与不安的源头。那个梦虚构了一个——我但愿只是虚构了一个——伤感的情节:最亲的人遇害了,又被强掳到远处去。我奋力追赶,意欲夺回,无奈燃油耗尽,机动车变成自行车,自行车又变成木轮车……

谨表谢忱,谨表谢忱,这个世界毕竟是宽和仁厚的,它以梦的方式跟我玩了一场有惊无险的游戏,把我带入悲戚境地,让我的灵魂备受煎熬,又把我从那种境地中带出来,送到光明大显的日子里,让我确认,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而已。真实的世界里,一切完好如初常行有素,我还能照常起床、洗漱、出门,为生计和生计之上的欢悦与自由尽一己之力!

天地之间还滞留着那场冷雨带来的凉意,太阳还是像一根新笋那样冒出潮湿而冰冷的土地;抑或,太阳是如一头初醒的小兽那样从大地深处拱出来,它看到的世界和我看到的应该是一样的,清冷,天地之间浮荡着迷茫的沙尘。那场冷雨把浮尘洗去了,现在我看到的是后来的沙尘。后来的沙尘拦截阳光,但阳光还是穿透沙霾,照到地上。虽然被克扣了一些,但些微的阳光仍有亮度与热度,鸽子们才飞翔,才在我的眼前投下零散的暗影,麻雀们才交谈或者自语。当鸽子们飞到远处,以山为衬,显出可爱的银灰或者纯白——我恍然大悟:被不同的世界关照,呈现的色彩是大不相同的。

大山转绿的皮毛变得鲜亮起来,原来它们比隐身遁形的麻雀要勤勉许多。在微弱的阳光下纳集阳气,土地总这样按时苏醒过来,土地之上的一切闻风而动,包括梦,它们在我灵魂的原野上站起身来,开始狂欢。梦境永远留在过去的时光里。梦境无法阻绝沙尘,也无法切断阳光,不能改变大山葱茏的体毛复转绿色,梦,多属于夜,而夜,在晴明的心境里属于过去。

笼养的鸽子暂时停止飞行的时候,野处的麻雀开始在阳光下拉扯经线与纬线,开始编织新时光。晴明的早晨,梦境中遭遇困厄的人,我最亲的人,她依然好好的,像一只健壮而迅捷的云雀在我灵魂的天空轻盈地飞来飞去。她在晨光里稚语咿呀。比起鸟鸣,她的稚语传达出更加丰沛的幸福意义。

悲戚的梦,险恶的梦,伤感的梦,失意的梦,它们都不能也不会延续到阳光普照的时候和地方,都不能阻止新日子的到来。那些梦,它们只是种种恐惧与伤感之记忆对人灵魂的重访,都是如回声与影子一样紧贴在时光上面的东西,它们终将随时光的流逝给当下留出更广阔的域。阳光为不平凡的实体描画出影子,再把所有的影子转交给夜。而回声都将遁向远处,重新融入世界之躯体。在我醒来的时光里,那些曾经让我又惊惧又伤感的梦像一只只顽劣的火焰雀飞回到属于它们的地方去,留下的时光空缺又被实在的幸福感觉填得满满的。

阳光和鸟鸣作为一天的开头,我愉悦的心里,一位神灵显露真容,和颜悦色的。承蒙他温暖怀抱与慈祥微笑的安抚,即便是梦境给我的恐惧与忧伤都作为真实的假象相继离去。

一种神谕像春日繁花一样盛开在我的心里:说出实情,道明真相,你才是幸福的。我说出了一些实情道出了一些真相。我的言语好像另一种春风,在一些人的脸上吹活了耻辱的青草,而那些青草,是他们自己像粘贴假睫毛一样给自己弄上去的。如果他们足够诚实谦恭,他们能够抹除那些虚假而邪恶的东西,现出一张淳朴可爱的脸来,而不必既不像人,也不像兽。我还道出了一些属于明天的想法,又有一些人笑了,是冷笑,仿佛落叶之后的树上很意外地再次长出新叶,很娇嫩很鲜活的,看上去很美丽,但因其生长在暮秋时节,如此好景不会久长,那些新叶一样美丽而脆弱的冷笑透露出夭折的气息。我很惊讶,我与这些邪恶与卑鄙难分难离。他们冷笑过以后,像影子一样消失在暗夜里。我知道,他们躲到暗夜里编织罗网去了,他们肯定要囚禁我的灵魂,想把我的思想砍削成“人棍”一样的东西。他们看上去胜券在握,因为他们执掌着一些权力。我的胸有成竹则在于我从来信奉明艳的阳光和悦耳的鸟鸣都是自由的,都可以断除所有阴暗的东西。一切真实不能被永远遮蔽,暗夜,只是结网者们的“复活节”。邪恶和卑鄙在暗夜里一边狂欢,一边把囚禁之网撒出去——我就做梦了吧,就在梦里遇到险情而恐惧、伤感了吧。邪恶者,技止此耳,他们在阳光下活不下去!

属于我的时段一定是白天。我怀抱着最亲的人的时候,他们的体温和体味代表着我真实的存在;当我不得不出于虚伪的礼节而在阳光之下握住暗夜织网者们的手的时候,我从对方手掌的温度和质感再次得到肯定的信息;我是正确的,我也是道义上的赢家。我也发现一切邪恶都有可能被改变为良知与正义。握手的时候,我安静地听,认真地看,因为那时候织网者们大都是眉飞色舞雍容大度热情洋溢的。我握住的手,那是真正的人的手,不过多了些邪恶的粗糙和僵硬;我并没有握住邪恶之根,邪恶之根深埋于邪恶者们的肉体和灵魂的混杂体。我却相信,他们的存在同样证明着这个世界的合理性,合理性又表现为白天需要阳光和鸟鸣来填充,暗夜多被织网者们的煞费苦心去填充。他们也会行走在白天。如同一切妖魔鬼怪加害于人之前总要首先把自己幻化成人的样子,织网者们在阳光下也会说人话做人事,他们的阴阳两面使这个世界具有更加完整的意义。

作为物质的存在,我与这个世界的相接是有限的;作为灵魂的存在,我和这个世界也不会完全重合,我的灵魂只延伸、涵盖到我爱的人和愿意接受我的人。这个事实让我觉得自己很渺小,而所有出现过并且影响过我的那些伟大的灵魂,他们都是暗夜里令我瞩目的遥远星座。

鸽子们的身影不再出现,但会在明天早晨再度出现;麻雀们的聒噪或自语停歇了,它们应该从楼群里飞出去,像春天里自由的种子撒向自由的旷野。

好了,春天罹患的“飞蚊症”由此得以自愈。

孩子们的喧嚷声一片一片的,一阵一阵的,每一次的发作和歇止都让我想到春天的日子总是具有戏剧性的。春天是一场盛大演出,在这场演出中,不止阳光,鸽子,麻雀,体毛转绿的大山,更应该有孩子们的加入。

我最亲的人,他们也是很小的孩子,他们都爱听关于妖魔鬼怪的故事。我乐意在白天讲给他们听,这个时段里讲妖魔鬼怪,讲我的梦,都是很稳妥的。现在,我,以及我最亲的人,还有那些把灵魂托付给我又喜欢喧嚷的孩子们,我们在春天的阳光下紧紧相依,我们以爱的方式,接纳春天,开始填充又一个真实而幸福的日子。

春将去,我们都在这里。   2017-4-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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