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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一辆客车的初始线路

2020-09-17抒情散文房子
一辆客车的初始线路他听信内心召唤,到远方去。他在一辆客车里,脑海里浮现着整个村庄的样子。车子在凹凸不平的路上,跑着。……最初那几年,他沿着这条线路从外地返回,推开那扇黑油漆的门,那吱哑哑的声响,撞击着他的胸口,让他喊出:“我回来了。”多年后

一辆客车的初始线路


他听信内心召唤,到远方去。
他在一辆客车里,脑海里浮现着整个村庄的样子。车子在凹凸不平的路上,跑着。
……最初那几年,他沿着这条线路从外地返回,推开那扇黑油漆的门,那吱哑哑的声响,撞击着他的胸口,让他喊出:“我回来了。”
多年后,他会想到,车窗外,是一个玫瑰色的天空,那是一个少年等待未来的天空。“许多走出来的孩子,回忆出生地,村庄成为一个被虚构在记忆里的原始城堡。”村庄的样子,是苍白的,贫苦的,那色彩象失血的皮肤。困顿、饥饿,以及头脑里滋生的梦想,又像绿色的大地,疯长得浓绿。
从村庄延伸出去的小路,一直衔接到县城的公路。客车一上那条柏油路,就看不到村庄的影子了。那一刻,从他内心生长出来的一截嫩绿的草,仿佛被切割掉了。越来越快的车速,象挥舞的刀锋,轻飘飘地朝他伸过来,要砍断他的筋骨。
在无形中被切割掉的村子,象一个由大变小的黑点,蛰伏在内心深处。
路边树影从玻璃车窗外滑过,不停重复的影像,熨烫着心里的皱褶。一束太阳的光芒穿透玻璃,落在面前,唤醒他想象的未来。那不可知的未来,又像消失的小黑点,起死回生,变成一个光斑,在心里不断变大。他凝视着玻璃,记忆的镜头交叉闪过。终于,那张映在透明空间里的脸,从一个陈旧的家院里,分离出来。
移动的小型客车,象一个公共房间,在中午灰白空间里飘移;树象无家可归的影子,站立在不同的地方;低矮的草,紧紧抓住地面;风像一群看不见的强盗,袭卷它们;车子跑过很长的泥土路、柏油路,有些面目全非。
茂盛的芦苇荡和粗壮的白杨在公路两边,前方一个骨架耸立的河闸。这条引领客车奔跑的路,从上面穿过。经过三道河闸路桥,那看上去波澜壮阔的微山湖,就在车的后面了。
客车抵达一个小镇,在一个十字路口停下来。汽车的停息,让他的身体也停息在这个陌生的小镇上。他惶惑地看着低矮商店的小门。几个男女伸着懒腰,打着哈欠走下车。那几个人或者站到车边的路牙石上抽烟,或者走进小商店买东西。
低矮的楼房门污迹斑驳,张着兽口一样。从房间传出的声音粗粝、沙哑。那些声音里的内容,他一点都没听到。这些与他村庄和县城不同的口音,让眼前变得陌生而突兀。而一位长相凶悍,一脸络腮胡子的男人,在和一个车上下去的人拉扯。他们因为一件小商品的买卖发生争执,两人扭打在了一起。司机催促车要开了。逃到车上的男人,被车下男人打了一拳。车上的人发出惊呼声。一强一弱的两张面孔,从那个空间里分开。这暴力的画面,一直潜伏在他的记忆中,像一阵风撕扯着的车门,产生的咣当声。
他的耳朵仿佛被击中了似的。车子开出,从敞开的门灌进来的风,在门关闭的霎那,安然息止。
后来,多次经过这个小镇,他都会想,人的暴力比风的狂乱,更让他恐慌这个世界。风和人一样,都可以构成对现实的破坏。它们潜伏在记忆中,让他内心,信奉抵抗的非暴力行为。
车子在那个路口,拐向南边公路。破旧颠簸的客车,像一只爬虫,喘息着,发出声嘶力竭的嗡嗡声。它象一个潜逃者,驶向他心中未知的地方。他不知道一辆车带着一个人进入他从未到达地方的全部意义。现在回头看,他觉得自己像一根树上的枝条,那些声音和面孔,像无头的风,侵袭着到他身体内部,给予了他产生抵御的力量感。
车子经过一个小县城,灰头土脸的商场,一块蓝色大玻璃上,布满灰尘。他看到商场上方的“碧波”字体。头脑里立刻出现和这个名字有关的记忆。他记起,村里一个女孩,他的同学,在这个县城的商场里上班。他头脑里浮现出她的样子,仿佛从清水里挺拔出了一支荷花,在他头脑的碧水之中,微波荡漾。那是一个小小的奇迹。这和他的未来发生着若隐若现的联系。
这辆车把少年的他,安全送达了一个城市。后来,无数次往返的这条线路,积攒了厚厚的光阴,而他内心的“远方”,也一次次,变成内心斑驳的现实。一如此刻,那条路睡在记忆的光影之中,像一个人的形体,他复原着,并清洗着它,它像给了他未来和命运交响的一次重要演出。
此刻,他想起不久前,自己在半坡的草地上坐着,像等待一个人来,直到落日全部笼罩身体,身影在大地上,若有若无,他才觉察到天黑了。黑暗是进入黎明的前奏。在暮色里,他背着一筐草回家。那天是他离开这片土地之前的头天。
他从那长长的岁月里抬出头颅,一辆无形的车,从未来开过来……看着阳光,把春天藏在了那些枝条里的梦幻里,变成触手可摸的现实。而已经过去的它们,是人的旅途上,梦幻记忆的叠加…… 2017年11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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