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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魂在青泥

2020-09-17叙事散文蓝珠儿

魂在青泥 李亮对于青泥岭的记忆,缘于它是我家后山的一个山道,儿时经常跟随父兄去那里砍柴,与同伴去那里寻猪草。记忆里,那里曾是两座高高的山梁夹着一道深深的峡谷。峡里有一条河,河水清凉透彻,常年哗哗流淌,有名
魂在青泥 李亮
对于青泥岭的记忆,缘于它是我家后山的一个山道,儿时经常跟随父兄去那里砍柴,与同伴去那里寻猪草。记忆里,那里曾是两座高高的山梁夹着一道深深的峡谷。峡里有一条河,河水清凉透彻,常年哗哗流淌,有名的黑龙潭就在谷底。青泥道便是连通着两山的一条青石铺就的小道。山上满是茂密的林木,能叫出名字的,叫不出名字的。从记事时起,那里就是周围十里八乡的人们拾取柴火最近便的去所。小时候,每到冬季树木落尽叶子,也就是家家户户准备一年柴火的时候。父亲在头天就准备好了镰刀绳索,第二天天不亮便领我们出发。到山里,先找个空地方,给我和弟弟生一堆大火,我们烤火,他就和哥哥去山上砍柴。我和弟弟便围着大火烤馍,将切成片的馍围着火堆摆圆圆一圈,边烤边吃,不知不觉,一圈馍一会就吃完了,等记起还要给父亲和哥哥留的时候,已经所剩不多了。吃完馍也渴了,就在黑龙潭边上的岩石上搬冰绺棒子解渴,偶尔还能在某棵干树枝上摘几个野果。冰棒子又硬又冰,咬在嘴里,咯嘣咯嘣响,牙齿一惊一惊的,满嘴里就会咝咝的冒热气,很多时候会冰的牙疼。父亲看见了总要骂我们作贱,为啥不喝家里带来的热水。但我们从来不顾及,仍旧天天搬着吃,吃完了扔着玩。寒冬腊月的时候,黑龙潭上就会结一层厚厚的冰,我们就在上面溜冰、打滚滚,常常会摔的浑身伤疤。没有雪的时候,我们便到青石路上上上下下赛跑,或者比赛奔跳。有时候会碰到叮叮当当的马队经过,还有打扮怪异的行人。每听到马队的铃声,父兄们就一定会大声喊叫我们,我们也便飞快的跑向父兄。因为父亲经常告诫我和弟弟说,不要乱跑,让马队抢跑了就成了人家的娃了,还要天天挨打。哥哥也煞有介事的学父亲的口吻时常念叨。对于青泥岭的记忆,不光有这些,山上还有很多我们喜欢吃的果子,像山挂、五味子、大麦剪、小麦剪,还有野葡萄、山杏、野毛桃,以及各种药材各类山雀鸟兽等。春天赏花,夏秋季节吃山果看红叶,冬季砍柴滑雪搬冰绺棒子。每个季节都有令人惊喜的事。
那时候我简单的认为,青泥岭就是夹着青石路的那两座我们砍柴的山,青泥道就是那条我眼里所见的青石小路,还认为那路上也只有我和弟弟、父兄走过,还有后山里进城的人走,偶尔还走马队和不明来历的人。从来不知道青泥岭是一个多么庞大的山系;也从来不知道那条蜿蜒明灭、伸向远方的羊肠小道上曾经发生了那么多的故事,曾经走过了那么多的身影,曾经留下了难以计数的脚印;更不曾想到,那条看似简单的小石子路,却能一直伸向遥远的地方,能一直通到南边的吴楚之地。在佩服古道的悠长神奇的同时,让我也对古人产生了深深的敬意,“远通吴楚”寥寥四字,却非常精炼的涵盖了青泥古道连通南北的悠长和重要。
那条用青石铺就的古道,犹如一条带子,蜿蜒曲折,印在山沟,缠在山梁。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也就是父兄领我们在那里拾柴火的时期,我们见到的古道上嘚嘚走过的马队和一些怪异的行人,都在印证着古道曾经的辉煌。父亲说,青泥道是入蜀的一条要道。至此我才明白,青石路上,除了我们的脚印,还留有历代马帮脚户的蹄印;深谷岩壁上,除了我们的喊叫,还储录着战争的呐喊;密林丛草中,除了砍柴人的身影,还留存着诗仙长髯飘飘的影子;古道西风里,除了后山进城人的说话声,还夹着诗圣悲切的呼唤。 两千多年前,秦岭以北的中原文化与秦岭以南的巴蜀文化因为秦岭这道天然屏障,分隔于大山的两端,大山两边的人群过着各自的生活。后来,山那边的风景撩拨着他们的心,点燃了他们的激情,寻找生存空间、占有生存空间的需求促使人们寻找翻越大山的通道。偶然的渔樵闲话,引起部落冲突,山两边的故事在野蛮的母体里孕育出了新的文明。由此,一条通道激活了文化溶合的步伐,也激活了这里的山形地势,让原本平常的土木草石一下子有了姿色,有了声息,有了历史眷顾的眼神。此后的岁月,崎岖的山道,仿佛潜藏着让人想入非非的故事,泥泞的小径里,似乎有一股激发生命激情的昭示,甚至路畔花草,石间苔痕,甚至风、甚至雨…… 再回首,古道上的刀光剑影、驴欢马叫,影像般变换。争夺的烽火停息之后,便有商贾队列款款而行。在马帮、脚户的欢笑声里,巴蜀的茶叶源源不断的越过了莽莽秦岭,供在了中原人的杯盘之中。同样,中原的物什,也悄悄的走进了巴蜀之地。随之,姻缘之路,在后生们的心里延伸,南北文化就在这样的情境中萌发着、生长着也渗透着。
一千多年前的一天,古道路上,一个身影孓然独行,他便是仗剑出游的诗仙李太白。盘盘青泥,苦了诗仙的身;茫茫大雪,空了诗仙的心;深深稀泥,累了诗仙的脚。艰难行走于古道上的他,并没有被百步九折萦岩峦的艰险阻挡,陡险的路途反而催发了他蟾宫折桂的决心。他走一路歌一路,满腹的才情犹如决堤的滔滔大江,滚滚而下,于是便有了千古绝唱《蜀道难》。尽管诗人的身影已远去千年,但多情的古道还留着诗人的歌唱。诗仙泉涌的才思,于青泥深处,沉淀了太多的痕迹,山间明月里、岭上秋风中都可以明显的感知。山溪的潺潺声里,有诗仙的不羁傲岸;鸟雀的和鸣声中,有诗仙的洒脱奔放。走进古道,就走进了诗仙豪迈的激情之中,大落差的山势、大回荡的山谷都在回应着诗仙当年的歌咏。古道的神秘召唤吸引着诗仙,那倾情而出的诗句,虽然只有寥寥数语,却把诗人浓浓的情丝全部洒在了古道的烟尘里,洒在了古道的花草树木中,古道因了《蜀道难》而闻名,诗仙因了《蜀道难》而伟大。谁能说清,是古道成就了诗仙还是诗仙成就了古道?文化血脉的注入,使古道有了思想,有了感情,甚至有了人性的魅力。渐入中年,闲暇时,总少不得到山里转转,不为赏景,只为感受诗仙的气息,寻找诗仙的踪迹,亲历那千年前的邂逅。几十年之后,诗仙的歌吟还在青泥岭的山峰谷底回荡,古道上又走过一个憔悴的身影--杜甫。安史之乱后,他从长安进入秦州,又自秦州几番辗转,踏上了青泥道,将其“飘飘若沙鸥”的身影又一次印在了古道的烟尘里。寒风呼啸的冬日,杜甫越过青泥岭,直奔白沙渡。“季冬携童稚,辛苦赴蜀门”。那一天,诗人含着苦泪、带着辛酸离开了木皮岭,绕道栗亭,翻越青泥岭,意图赶往白沙渡。匆匆而行的诗人没有在青泥岭做过多的停留,但沿途的悬岩绝壁,危倾欲崩。冷风萧瑟,衣单肠肌的诗人瑟缩独行,悲苦之情溢于言表——“默伤垂老魂”。青泥河畔,有诗人忧郁的眼神,青泥古道,有诗人瘦弱的身影。他的忧郁,是忧叹黎元的感慨,是由身世之悲而来的苍生之悲,是一股浓如烈酒的诗情,是一份沉痛苍凉的悲呼,它震撼着青泥岭的山山水水,它疼痛着热爱他的一代代热肠忠魂。诗仙与诗圣留给我的记忆是至深至痛的,留给古道的记忆是厚重深沉的。诗仙的豪情,诗圣的哀叹,让古道具有了深厚的魅力,让稍有阅历的我,时时的感叹唏嘘,对古道有了一种神圣的敬意。两位诗坛巨匠,用他们的呕心沥血,一扬一抑,一仰一俯,使古道有了无比深厚的文化意韵。他们用自己桀骜不羁的高贵人格,用他们忧心黎元的侠心热肠,影响着一代又一代的人。
数百年之后,青泥古道又一次扬起了战争烟尘,金兵南下的铁骑卷起的漫天沙尘,越过了千峰竞秀的秦岭,阻击金兵的将领吴家弟兄,自秦州向南,一路高筑防线,仙人关大战,守住了大宋的半壁江山,也给了盘盘古道更加厚重的历史意韵。在如今青泥岭老人的记忆里,还流传着很多关于吴氏弟兄抗金的传说。 一场烽火,摧毁了故园屋舍,但没有摧毁留存于古道深处的记忆,古道上来来往往的故事与传说,愈久弥新。重走古道,仿佛翻开了一本厚重的史书,历史的浓浓烟云从眼前滚滚而过,历史的回声响彻在古道的上空,历史的积淀沉积于古道的深土大石之中。古道上的每一块土石,每一株花草,每一棵树木,都是岁月的见证。每每行走古道,总想着要写点什么,总想寻找一个方式,与诗仙诗圣进行一次逾越千年的心灵会晤,感受他们人格的高洁傲岸;总想寻找一种途径,将自己的敬仰奉给浴血的民族英雄,使自己得以精神的洗礼。但每次回来,皆因无从入手而搁笔,然思绪总是一直萦绕在沾满诗情、飘满古韵的青泥古道中,久久难以回返。我知道,古道本身就是一首史诗,一字一韵,都透着高贵;一咏一叹,都流淌着圣洁。轻易的评说,是对古道的不尊,但漠视它不平凡的历史,更是对它的大为不敬。于是,小心的打开记忆的窗口,将活跃于这条古道上的或陌生或熟悉的故事和人物,冒昧的涂在纸上,将他们鲜活的面容再次拉近在自己的面前,不为其他,只为能够得到某种启示,得到某些激励,鼓舞自己也鼓舞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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