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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宝书台

2020-09-17叙事散文一孔
村子的中间位置,曾经有一个另类的建筑,它的名字叫作宝书台。“宝书”是一个特定的称谓,也就是《毛泽东选集》,红色的塑料皮封面,厚厚的四大本,当时应该每家都有的,而搁置这套书的地方就叫做宝书台。因为记忆的久远,我对宝书台的概念也不太自信了。在网
  
  村子的中间位置,曾经有一个另类的建筑,它的名字叫作宝书台。
  “宝书”是一个特定的称谓,也就是《毛泽东选集》,红色的塑料皮封面,厚厚的四大本,当时应该每家都有的,而搁置这套书的地方就叫做宝书台。
  因为记忆的久远,我对宝书台的概念也不太自信了。在网上查了一下,这个词语都很难找到了。勉强地从别人的文字中能看到一些相关的描写,但是作者都认为宝书台应该在家里的正上方,是一个木制的香案之类的条桌,上面放着水瓶、茶杯之类的,当然最中间的位置应该摆一尊领袖的塑像,两边放的就应该是宝书。
  那样的香案我们村家家户户有都有,我们是粗人,不会使用“香案”这样的词语,我们的叫法是“香火”,颇有寺庙的气息,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倒是有一点可以确定,我们并不把它称作“宝书台”,尽管那地方曾经放过领袖像和红宝书。
  我们称作“宝书台”的就是村中间的那个建筑,大约有三四米高。下面是一米来高的基座,不过是一堵一米高、四五十公分宽、两米多长的石头墙。基座上又是一面将近两米的墙,墙面宽度是底座的一半左右,所以向内陷了进去,留出了一个天然的台阶,但是墙面应该很平整,还粉刷过了,可以在上面画像,小时候就见过画像的轮廓。而两侧和底座是一样宽的,被匠人设计成了对称的两个条状,上面自然写着楹联。但内容我是记不住了,也懒得去问别人,即便是问,当时村里认识的也不超过几个人,刨那个根没有多大意思的。最上方是墙顶出檐,像一个帽子,可以多多少少遮蔽一下风雨。
  用“多多少少”这样的词语是因为它的遮蔽作用是有限的,遮蔽时间是短暂的。在我们的印象中,那个建筑已经相当残破了,我们很遗憾的是没有见过崭新出炉的宝书台,我们心目中的宝书台就是我们印象中的宝书台。
  与上了年纪的人面对那个建筑时所流露出的虔诚不同,作为孩提时代的我们把它只当做是一个不太一样的建筑而已。而且,因为它坐落在村子的中心,前面又是广阔的晒谷场,后面好像还是村部,就像现在小区里的中心位置,所以那儿是小孩们的集中地,就是我们玩耍的好地方。
  每日放学过后,我们飞也似地回家,书包随便一扔就三三两两地来到了晒谷场上。晒谷场很平坦,为了晒稻,人们用石磙把它先压平,使得稻粒不会和泥土混杂,收稻的时候稻粒很干净。一到傍晚,水稻都被堆成了小山的形状,外面就用白沫盖好,直到彻底晒干之后再运回家,晚上是不需要看护的,自然也没有人去偷稻的。而我们就在稻堆与稻堆之间玩铲房子(一种游戏,用一条腿蹦到指定的位置)、滚铁环、玩弹子球、斗鸡(也就是体育比赛中的角力)等,欢声笑语飘荡在沉寂的山村里。玩累的时候,我们有的就瘫在地上,还有的为了显摆自己的能力,就爬到了宝书台的台阶上坐着,两条腿在半空中随意地晃悠着,居高临下地看着前方,迎着阵阵的山风不亦乐乎。
  笨拙者是没有这个机会的,毕竟有个一米多高,对于孩子还是有一点难度的。可是自己竟也不甘心,于是坐在上面的一拉,还在下面的一托,也就上去了。两米多长的台阶上坐满了孩子,一个个志满意得,而背后的墙面成了我们的天然屏障。
  我仔细地瞅过这个台子。下面基座上好像有左中右三个大字,都是“忠”字,而墙面上画的应该是领袖像,有一米见方的大小,四周还画了许多线条,大约是表示光芒四射的意思。不过领袖像也只剩了一个轮廓而已。两边原来写楹联的地方全部变成了坑坑洼洼的形状,每一个坑洼的地方原来就刻过一个字,只不过这些字早已失去了原来的形状,模糊不清了。
  老人们曾表述过这儿曾经的辉煌,说全村人就在这个台子前做过早请示、晚汇报,还唱过《东方红》、跳过忠字舞。我们不知道早请示和晚汇报是什么样的形式,也不会跳忠字舞,至于《东方红》我们后期的学习过程中倒是唱会了,只是我们在唱的时候,心情应该是比较平静的。
  祖父做过生产队的队长,已经走了十来年了。他曾和我表述过生产队长的权威,大约是安排全村人的劳动,他手下的会计就给每个参加劳动的人核定工分,再到年终结算,有点像现在确立绩效发奖金的性质。只不过那时候只是生产队里一两个头头说了算,可见他们的权力。不过,他老人家性格很直,我母亲就叙述过我家超支的窘状,过年的时候都要到别的亲戚家借一点红薯对付才行,不过她似乎没有一点怨恨祖父的意思,觉得很正常。
  而我的外祖父状况还是要好一点,他做过多年的大队书记,主宰过一个大队!现在八十多岁的他偶尔还会提到以前。我们小时候都很怕他,据说他的权力大的能捆人,小孩见到他还不是像见了阎王!好在他当时根本不可能理会我们这些小孩,他们的事情多了去了,就像那个逝去的年代。
  现在他老得快要不能动了,也没有一分钱的保障工资,兀自缓缓地忙活着,腰勾得快要接近地面了。可是,曾经的辉煌让他有时还偶尔回忆,说自己当时过年的时候,如果愿意的话,别人家放鞭炮,他家可以朝天放枪的。至于是否真实,我就不清楚了。不过,后来我听父亲说,别人把他批斗了,他的书记也就下台了。批斗得惨烈,一帮人让他在寒冷的三九天举着冰块跪了一整天,回家的时候浑身都湿透了,他告诉外婆自己是跌进了田里,外婆可能知道事情而不愿挑明,只能在厨房里抹几颗眼泪。
  我还听母亲说过母亲的大伯——也就是我外公的堂兄的事情,他说那个老头当时也不得了,叱咤风云的,好多干部都经常到他家去。又一次他家女人做早饭时,没有注意让一粒老鼠屎掉到了锅里,面对尴尬的干部们,老头怒火中烧,一脚就踹了女人,后来那个我应该称作大奶奶的女人很快就死了,我平时所喊的大奶奶实际上是那个老头后娶的女人。
  当时全村只有一两个人识字,其中一个是我的堂舅,他上过农中,回家后就当民办老师。宝书台上的领袖像就出自于他的手,人们说他还会吹笛子,总是在夜里吹,算是有些才华的,在那时应该很出类拔萃的。长大之后我听到过一些关于他的消息,他看上了后来的大队书记家的女儿,一个不识字也不算漂亮的女子,可人家的海选范围内根本轮不到他,他就只有晚上在村子吹那些犹如哭腔一般的笛声了。故事的结尾是他得了精神病,治了很多年才好的,一个亲戚家给了一个女儿给他,现在也算儿孙满堂了。至于那个书记的女儿,在找了一个八辈贫农之后,后来的日子过得很苦,四十来岁的时候就病死了。
  长大的时候,我起先在门口学校教书,住在家里,没事喜欢在村里转悠,要打宝书台前经过。
  当我驻足面前的时候,我感觉到有一阵莫名的肃穆和凝重向我袭来,我真不知道从它斑驳的身上能挖掘到多少属于过去的陈年往事,又有多少高尚与崇高、贪婪与罪恶、正直与扭曲从它低垂的眼神前上演,它是不是还想提醒着一些什么。
  轰轰烈烈的拆迁结束了我们村的历史,挖掘机与商业是乡村的彻底征服者。在所有房屋都被拆掉的情况下,哪里还容得下一个无关紧要的宝书台?自然是被拆掉了,而且人家还省了一笔补偿费。只是那些原本属于它的断壁残垣现在不知流露落方,总不会被深埋而再无用途了吧!
  这个可能是有的。
  它也不过只是一个普通的建筑物,他于我们也仅仅只有些许欢乐的印记。
  
   [ 本帖最后由 一孔 于 2013-1-21 10:25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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