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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号“座山雕”的二老爹

2020-09-17叙事散文黑朗
外号“座山雕”的二老爹
李顺桥见二老爹的最后一面,是他与世长辞亲棺永别之时。看上去,二老爹换下了生前的中山装,穿了家乡入殓风俗的青布长衫。他脸色腊黄,面目含笑,表情中透出一种坦然而无愧人世的安祥!我印像里的二老爹是高个子。他额头奔凸,花间亮

外号“座山雕”的二老爹
李顺桥 见二老爹的最后一面,是他与世长辞亲棺永别之时。看上去,二老爹换下了生前的中山装,穿了家乡入殓风俗的青布长衫。他脸色腊黄,面目含笑,表情中透出一种坦然而无愧人世的安祥!

我印像里的二老爹是高个子。他额头奔凸,花间亮,面目冷峻而威严。回忆起来,他生前时常都穿一双翻毛皮鞋,着一件四个兜的干部服,冷天时会披一件蓝色长棉衣。他手里经常捏着一杆铜烟锅,静下来时就闷不啃声地裹叶子烟。二老爹说话时语调缓慢,走路和做起事来却又雷厉风行……总之,二老爹生前生后的形象,我回忆起来仍然恍若眼前,形影逼真。“座山雕“这个外号,听起来好像对二老爹有不敬之处?二十年前,我在乡上做扫盲专干时,一次因事陪乡长下队,路上聊天时乡长问起家庭情况,我大概说了父亲和几个亲人的名字。乡长问:“李天乐你们亲不亲?”我说他和我老爹是亲兄弟。乡长突然莫名其妙的说:“那个座山雕毒实得很!可惜走早了,错过了好时候。”乡长这样称呼二老爹,我当时极不理解,所以许久未接他话茬子。他可能觉察自己口误,又补充说:“我老父亲他们是故交,老领导些都喊他座山雕。他行事果断,很威风!”我随之淡然地笑了笑,心里却一直把这份不爽吞咽了若干年。后来直到我写作中交了一位黑龙江朋友,她说林海威虎山隔她不远,当地几乎没人褒贬座山雕原型的张乐山。好像说他带兵打鬼子很厉害,是个侠义之士,后来解放时站错立场,被政府剿灭。我又网上一查,座山雕果然是一个很有骨气的抗日英雄。

人家送“座山雕” 这个外号,也恰好说明二老爹是个不一般的人!

在我小时候,二老爹一直在外边工作,一年差不多就回家一两次。记得,他每次回家父亲都会带我们去他家玩。首先他们大人坐在火塘边摆龙门阵,我们小娃儿先是在坎子上院坝里恶扳烂跳,直到闹得天翻地覆,二奶就会拿出二老爹买来仅有的一小包水果糖,一人娃儿几粒几粒地散分。我想:在我们那一代小娃儿吃水果糖的滋味,可能远比孙猴子吃蟠桃更开心!见到糖,每个娃儿立刻就皈依伏法地靠在大人身边,安静地剥一粒水果糖放在嘴里,吸几下,又把它从嘴里抠出来,慢慢咽口水。直到嘴里没甜味了,再把糖放舌尖上,反复这样吞咽口水,水果糖会化得慢一点,一颗糖就可能吃很久一阵子。那时候,大人摆啥龙门阵我们根本不知道。稍长大后,才听父亲说二老爹是个干部,他从解放就开始参加组建合作社,先后历任贫协主席、大队长、公社秘书。后来调几百里以外的富乐乡任党委书记,以后一直奔走在绿水、关河等县内几个大乡(公社)的一把手岗位上。上个世纪的乡官都没车,哪怕几百里地,不管开会下队都得靠脚力行走。风里来雨里去,长时间的操劳让二老爹染上了痨疾。在升迁区委秘书不久,因病情日渐加重而提前病退。

近距离地接触二老爹,算是7他退休在家养病期间。当时农村正处于大包干热潮,整个乡下农民都像一窝乱头风。身为一个半大娃,那时候只要生产队一开会,我总是喜欢往热闹场合挤。记得,那段时间会很多,争吵也很激烈。会上,我似乎看见干部们说话一级压一级,硬要逼着分田分地。队上一些“老党员”不同意,他们说:“私分土地,等于革命就白干了几十年。有些老实人,他们只会犁牛,不会撒种,没老把式带着,他们还会去讨口要饭!”听起来,那些“老党员”似乎真是为群众着想。上级干部一时没法疏通社员的抵触。几个干部叽里咕噜,最后他们去请出在家养病的二老爹。我第一次见他走入会场时自带一个小板凳,先简单的和大家点个头算是打招呼,然后朝会场拐角坐下来,村里闹得卵子翻天的那些人就顿时鸦雀无声!二老爹紧了紧披在身上的长棉衣,看上去表情难受的不断咳嗽。好一会儿,他慢慢开口说:“糯卡的老老少少们,到现在了,一个二个还看不清楚形势。你们给晓得外边变成啥样子了?人家搞包干到户,一个比一个干得好,人家一年的粮食收入就是我们的几倍。哪个说老实人不会插秧撒种?人人都双脚双手,不是他们不会种地,是有些自以为的老把式怕丢了轻巧活,一直只准他们犁牛耙田干重活。把田地分了,互相换工换伴也可以帮助他们。不会的就学,人人都会了,各奔前程才没有偷懒耍滑的,这样干起来个个都会出力。要是再吃大锅饭混下去,讨口要饭的不只是那些老实人,生产队再没有粮食分,穷帽子永远摘不掉。大家哪一天粮食吃不完了,都有钱用了,那才叫好日子……”听了他这些话,村里人一通百通,生产队也就顺利地分了田地。

说是病休,二老爹根本休不下来。他当时拿的是五级退休金,月工资50.50块,吃药打针根本不够。因为经常去他家借锄头犁耙,病情轻松时都见他在做事,太累或实在动不了,他才会落座躺椅上看一会儿报纸,也记得他有一台白颜色坐式收音机,也偶尔见他边看报边听广播新闻。似乎,二老爹一直不停地在思考。

大包干以后,二老爹带病领着家人急忙火糙就去开田改土。不论风吹日晒天晴下雨,动不了他都时常站在地埂边,直到一直指挥家人把一块牛踏马糟的丢荒地改成了肥水田。以后又承租了生产队的荒废果园,他边吃药边干活,干一会歇一阵,差不多这样连续坚持两三年,不断给那些病果树翻土、修剪、除虫、施肥,一个临近枯干的果林才算有了起死回生的绿色。

在那几年,我们一大家人的事,全村的事几乎都要朝他身上绕。事情一桩一桩解决了,他的病却越来越重。很短的几年时光,二老爹就彻底病倒了,刚送区医院不几天就转送县医院。那时交通不便,二老爹送走好几天都没听见消息。一天大早,我在帮忙父亲修建村里小学校,正在升吊房梁上的人字架时,乡上接电话后来人告知,说二老爹在县医院去世了。我看见父亲慌天火地像天塌下来的样子,立即放下手上活计就朝二老爹家跑。听说,大孃她们一家人尊重二老爹叶落归根的遗言,到处租车找人,费了很大劲,硬是把二老爹遗体完整地搬运回糯卡。当时我已接近成年,算是第一次目睹送走最亲的人上路,由此在心里终生烙印了二老爹的音容笑貌。

关于二老爹“座山雕” 这个外号,在他工作过的地方,好像有不少人都如此称呼他。

走入社会以后。曾在我参加扫盲工作时驻站过关河乡,又因去开发果园驻足过富乐乡附近的海潮,写作中更接触广泛的人脉和当地县史县志。按一些接触过二老爹的人追忆,许多都说二老爹说话决断,办事过硬公道,是个很好的地方乡官!更说“座山雕”这个外号不是贬义,是对他老人家能力和气魄的肯定,是褒扬他的智慧和骨气!其实,对二老爹最准确的评价应该算绿水中学校长吴守鑫,他说二老爹的一生完全是在实践“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这两句名言,他是一个能吃苦、敢吃苦、并且足智多谋的老好人。在他为政的地方,他多次顶住了一些逆流政策,给当地百姓留下了丝丝喘息之机。在给二老爹写碑文时,吴校长大气磅礴地在二老爹的墓志上写下“音容宛在,风范长存”八个大字,至今光泽夺目!

怀念二老爹,这里我还有一个不说不快的尾笔。在地方官里,二老爹应该算是个很有水平的文化人?而我记得他病休时在自家新房子的门联上写了两句《西游记》的段落标题:“唐僧善恶分不清,悟空火眼嗅妖精!”按说,这两句话作为对联并不工整,但身为秘书“写手”的二老爹,偏用这两句话做门联,其中会不会还有我们不所知的一些隐情与感叹?这两句话,至今我依然还在解读?似乎二老爹是想以这样的通俗语去扎穿麻木与邪恶?同时,也是想以这样似是而非的表达,尽可能地规避人与人之间的恶毒与芒刺?

作为侄孙。在外边行走这些年,沾了不少二老爹名誉上的光彩!于此写小文为记! 2018年元旦于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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