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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像火车那么奔跑

2020-09-17叙事散文房子
像火车那么奔跑“那花伞下的步行街,是那个城市存在的理由吧。” 站在楼上看一群人象鱼一样,在雨线里穿行,那一朵朵伞花,仿佛鱼吐出的水泡。黑色大理石地面,凹陷着一个个硕大的字,象长天写给这个城市的情书。他跑下楼,在广场上穿行,轻然滴落着的水珠,

像火车那么奔跑

“那花伞下的步行街,是那个城市存在的理由吧。”
站在楼上看一群人象鱼一样,在雨线里穿行,那一朵朵伞花,仿佛鱼吐出的水泡。黑色大理石地面,凹陷着一个个硕大的字,象长天写给这个城市的情书。他跑下楼,在广场上穿行,轻然滴落着的水珠,像白色的花瓣,一朵朵将大地开成心里的花。脚步在水花的溅开里,水滴跳荡在曲径通幽的字划上。他的身心就亲近了它们。这样想,知道那个人的存在了。
街面出口,左右两边高大的白色石块,象幅抽象画矗立着。那造型象两个人朝向彼此伸出手臂,保持着永恒的召唤。他走到那儿,雨停了,他在这个地方拍下照片。他记得站在那儿看向对面那个手势时。也许他渴望一种来自远方的召唤。那像极了内心的一种拯救。
远方,那个让他困顿的小城,由花团锦簇变成废墟样的花园,曾用一个人的离别,杀死过他。那个宿舍,租住过的一间房子,都不存在了。他没有想到,后来一场暴雨在那个夏天,摧毁花园边的那条泥土小径。而他搬迁不久的房屋,在紧邻的高楼建设中,被掉落的水泥块,砸塌屋顶。他庆幸,那次事故发生在白天。
那时,很多邻居已经搬迁走了。他守着那个地方,越发荒凉,而心中的幻城,在每一个夜晚,都有鬼怪出没。他陷入不可抑制的恐慌之中。他想:家园在哪儿呢?这么多年安心经营的一个居所,变成了一片废墟。
草木疯长,没多久那条小路被荒草淹没。那次回家的夜晚,站在那条路边,竟然找不到那条回到居室的地方了。他坐在那片草地里,荒草埋没了他的身子。草叶和花朵的气息,一阵阵扑入他的鼻孔。他呼吸它们,像一个离散的人的气息,进入他的肺腑。那沁人心脾的芳香,像一把甜蜜的匕首,缓慢地进入他的身体。
很长时间里,他拒绝想那个夜晚。他忘了很多的事,以为不会忘的,突然想起时,他的身体都在发抖。那一刻,颓废的他,觉得被一根刺戳到敏感的神经,几乎要跳起来。“我本来不是这样的,我不是坚定地认为,不管一切如何,我会沿着心中那条路走得更远吗?” 这让他想起多年之前,对一个地理位置的想象,以及对那儿的一个人可能存在的想像。从那儿走远之后,那座城市,隐遁到夕阳和记忆建设的城堡之中了。
“我把自己保存在那儿了。”他被心里的这个问题缠绕住了。
像躲避一场死亡,他谋划着自己的出逃。一个人比想的走得还远。他登上那列火车,火车就一直奔跑。那么跑,仿佛永远不会停下来。他站在车厢连接处,一边抽烟,一边看窗外,参差错落的房屋、树木、街道被使了魔法似的,在玻璃上,变幻无穷。黄昏,他在那儿站了很久,身体一直在晃荡的颠簸声里。身心沉浸到永无停息的震荡里,他被那要“这么一直震荡下去,直至终老也好吧。”的想法统治着。
念想沉重,肉身疲劳,酸痛让身体靠着车厢壁,他想可以把身体粘在车壁上,自己永远消弭在震荡声里。那个穿着时尚,身材修长的女人,来来回回地走。他目光无所依托,追随那个背影的曲线,看到在头脑里翻飞的蝴蝶。他的心思,从这个背影上,跳荡到小城的那所院落里。
“你已经不可取代,除了你没有谁可以让目光进入心里。”
那个离开他的女人,并不觉得这句话是真的。过了多年,再次想起,并不觉得那么虚幻。不过,那个女人没有把这话放在心上。他离开她,用了几年时间,后来他对自己说:一切并不是想像的那么不可承受。
下车啦。一个年轻男人,在火车停下时大声喊。过道里,大包小行李的人,拥挤着到了车厢连接处。女子背影向前移动。引起他内心的异样感,他把心里女人的形象叠加到这个背影里。她象一幅熟悉画的背影要告诉他什么呢?
他时常着迷植物散发出芳香。那时,一个有月亮的晚上,走出院子,站在漆黑小巷里,看那圆圆的金黄色。那个单纯的他,不知道几年后,幸福变成痛苦的回忆。他幻想的东西,在让他想到:世间,一切美的事物,都是预先设定的,包括人和人的际遇。眼前,花草遍地,阳光蒸腾出植物体内的清香,濡染了他的灵魂。可后来的变迁,谁又能想得到呢。
像这列火车,一直那么奔跑,他沉浸于往事。车突然就停下来,打断了他的意念。那是早晨八、九点钟了,他走出站台,沿着朋友发给他的那条线路图,乘上出租车,一路奔向那条大理石步行街。而之前,他在车上十几个小时,这么久的时间,从他的心里上拉开了巨大的距离,超出他能接受的范围。他突然觉得被带离生活的轨道,他的不安从一个地理的事物上,蔓延到到另一些事物上。
在流动的意识里,他遇到另一个自己。他想,一个不一样的城市,会有不一样的他。逃离就是为了忘却,那种关于小城的回忆,随着车的奔跑,渐渐隐没于,远方。人是需要新的记忆覆盖旧有记忆的,他这么说服自己。他走到车厢另一头。继续站在那儿,看车窗外流水一样飞跑的树木和房舍。
在车箱一角,那个女子神情焦虑、落寞,和一个旅客说话。到 XX 站,还要多长时间?她说,那人摇摇头。他看到女子孩眼里的光熄灭,转向另外一个地方。那一会,女子眼睛张望着,走向那个乘务员。他疑惑地看着她的身影。眼前再一次不可遏制地,出现那个离开他的女人。“哦,没有什么是不可改变的。谁又能知道自己走向哪里呢。”他想到,再过几个小时,他将离开这列火车。他陷入这些即将离开事物,他想到,告别即绝望。
几天之后,他从广场附近的那个六层旅馆,收拾行李,离开。那个阳光明亮的下午,他坐上出租车,所有他在这个城市看到内心的风物,都变成了记忆。他无法抵抗从内心抽走的染上悲伤情绪的骨血。他转过头去,朝向那座高高大楼的方向,他什么也看不到,借助知觉和想像,头脑里浮现出那间明亮整洁的屋子,松软的床被,安静的光线,无声无息地包围着他,象半睡半醒的梦。
这个想像,在抵抗眼前一永而逝的时间。之前的夜晚,他把混沌疲惫的身体,放到那张床上,象放入一团柔软棉絮包裹里。那经过长途奔波幸劳的身体,在温热浴池里,浸泡、清冼,舒展、蓬松起来,象毛茸茸的生灵了。他干净的身体,象幻梦中的婴孩。
从镜子里看,他眼神迷离,瞅着跟随多年的肉身变成这个样子。他想,是不是许多人会这样关注肉身呢?很多天之前,他从那个混乱不堪的小城计划出走,就想到过有一个旅途的房间接纳他,象一棵枯萎的树,等来一场润透身心的大雨。出发之前,他在小城那间昏黑小屋里,几年来一直白天要开着灯,才能辨别屋子内物体的卧室里,想着他的出路。
他的肉体就是一堆废墟。那个远离的城市房间里,他梦见过春天,在阴影中,一片片桃花落下。桃树林在那偏僻土地上,坚硬的树壳,黑色的泥土,仿佛地下埋葬着无数亡魂的骨头。就像那年看见的一个人,穿着风衣,魔鬼样的身影,从沙尘的风中,穿过来。他突然觉一个影子旋起一阵大风,把他带走。但是,他没有动,他只是想到家乡的白杨树,那大片的叶子,窃窃私语,仿佛密谋着一场风中的变故。
……坐着同一列火车返回,竟然是同一个座位。那像一场宿命的安排。那天晚上,他下了车,走进一条幽静的花园,他奔跑起来。手机响了,他接听了那个电话。声音里,他仿佛看到一潭水覆盖了他的身体,那四月旅途,大片耀眼的金黄色花朵包围了他,他呼吸着一种气息,那是一种来自未来城市甜蜜致死的味道。而那已是他从那个城市返回几日后,他的一个梦境。醒来后,他的头发湿漉漉的……
2017年12月18 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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