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散文网

您现在的位置是:首页 > 散文阅读 > 叙事散文

叙事散文

春晓梦残 . 九 爷

2020-09-17叙事散文墨雨my
春晓梦残 .九爷 .北方就是这样,三月过半,前日仍是细雨中飘着雪花。年后收纳起的冬装,不得已又翻将出来。其实,是心理作用,这天气,已是冷皮不冷骨了。旅居天津的这些年,养成了吃早餐的好习惯。油条烧饼豆浆,老豆腐锅巴菜等等,极具地方特色。喜欢,




春晓梦残 .九爷 .

北方就是这样,三月过半,前日仍是细雨中飘着雪花。
年后收纳起的冬装,不得已又翻将出来。其实,是心理作用,这天气,已是冷皮不冷骨了。 旅居天津的这些年,养成了吃早餐的好习惯。油条烧饼豆浆,老豆腐锅巴菜等等,极具地方特色。喜欢,自然天天买。如此,小区大门外一干早点摊挡,自然混得熟识热络了。津工超市旁的“九爷烧饼”,更加是天天报到风雨无阻。几年下来,与饼挡老板九爷,便成了朋友。 第一次见到九爷,当然是因为买他的烧饼。
那还是六年前的事儿了,是到天津的第二年,也是初春时节。那时的九爷身体尚好,七十多岁的人,腰不弯背不驼,眼不花耳不背。高高的个子整洁清爽,银白的短发面色红润。成天穿着白围裙,面带笑容,围着那汽油桶改成的烤炉转。让人看着,便觉心生暖意。 九爷的烧饼,只有两个品种。芝麻的和油酥两种,个儿大,也厚实,并且料足。一旦入手,那携着温度的芳香,让人口舌生津。 春去秋来,时间与真诚,是打开人心扉的两把钥匙。我和九爷,渐渐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特别是冬曰里漫长的寒夜,我们围炉小酌时,他总能打开流年的闸口,将那泛着苦涩的,丝丝缕缕的旧光阴,半分一寸地扯回当下的现实中。 不过,当我看过他从那旧信封中拿出的旧照片,以及听过了他那些仿佛发自虚空的讲述,最让我感到震撼的,九爷,我相对而坐的这位烤烧饼的老人,数十年前,居然是一位旧舞台上的“青衣”。除了“世事弄人”,也只有“人生如戏”这四个字,是最为恰当的注脚了。 九爷的老家,是河北的沧州。生逢战乱和旱灾连年时期的他,儿时便与父母以及八个哥哥姐姐们,逃荒来到天津。于民国末年的苟延残喘中讨生活,情景,实在是可想而知的。 那时,哥哥中的老四,在鼓楼的一家戏园子里端茶沏水跑堂,他便跟着四哥从旁干些下手杂活儿。台上锣鼓叮咣,他跟着哼哼唧唧,抽空跑到后台,给那些个“角儿”们拿烟递水。时间长了,一身的机灵劲儿讨得“角儿”们和班主的欢心。就这样,倒也顺顺当当地拜师学艺入了行。 都说是舞台上的"角"们,台上一见台下十年。可九爷说,他却是边学边登台。许是天份儿高吧,倒也没出过啥错。当然,旧时的天津卫,前朝的遗老遗少多,王爷贝勒多。所以大多数的表演,不是戏台上而是唱堂会。都是熟主儿,即便有点儿岔头,主家也会给班主留下三分薄面。 星转斗移浑不觉,城头变换大王旗。一九四九年的一月,还没过旧历年,天津解放了。
新中国成立之后的文艺“百花齐放”,让“九爷”们拨云见曰,不仅过上了好曰子,还一个个成为了艺术家。新成立的京剧团,将九爷收了进去。戏,还该怎么唱就怎么唱。只是九爷心底的“北京学艺,上海唱红”的愿望,便再也不能实现了。

一九六七年的春天,九爷刚娶了自己的小师妹后不到一个月,那场众所周知的"风暴"开始愈加强劲地吹刮大地。即便是一介小民,一旦戴上"才子佳人"的帽子,想要幸免,是不可能的。当然,人和大自然一样,无论身处多么严酷的环境,终究会找出生存下去的方法。九爷携新婚的妻子,选择了离开城市下放去农场,在静海县的一个湖畔,顶着屈辱的新身份,开始了漫长的思想改造之路。 劳动改造的日子虽然焚心,但新的希望却不请自来。
新生命,在艰辛的日子中一天天孕育,成长。白天抹去汗珠泪水,換得夜晚的巧笑倩兮的妻子,身子越来越重,行动也变得迟缓。最糟糕的,是因为营养的缺乏,双腿开始浮肿。那是一个物资极度匮乏的年代,老百姓生活中的所需,一律凭票按定量供应。当然,接受改造的人,都由农场下发必需品的份额,吃饭,农场有食堂。至于营养,那时的食堂是不会去考虑的。 人生,处处都是"始料不及"。
那年初夏,农场食堂帮工的一位"老改造"改造期满,离开农场前夕,从食堂偷拿了一布袋黄豆。约摸五斤的样子,趁夜送到九爷的宿舍。九爷原是不敢收下的,但一想到怀孕的妻,便咬牙收下了。不曾想,这一袋豆子,却惹下一场大祸。不单单给自己増加了改造时间,还祸及妻儿。 挂牌子的批斗大会就不说了,每天下工后,还得挂着黑牌,与妻一道,在食堂门口站两小时。让人指着骂"贼"的那份羞辱,那种有冤无处喊的委屈,连带着不知前路的恐惧。一个月下来,妻子最终没能熬过这一关,在一天深夜愤然投了湖。 十五年之后,九爷被落实政策,战战兢兢再次回到天津。
原单位早已改制回不去了,系统内领导找他谈了一次话,之后就去了天津电影制片厂,做了一名保洁工。好歹,也算回了原系统。后来,制片厂被合并。再后来,九爷下岗回了街道。 回城时,分了一间带厨房的小平房,在东局子的程林庄,属河东区。左右也就一个人,怎么着也能住了。街道的大妈们挺好,帮着搬家收拾。下岗后,街道还毎月发一份生活补贴。在农场的那些年,九爷所有的亲属都与他断绝了关系和来往,怕受牵连吧。九爷觉得,这样反而好,省心。是呀,真实的拒绝,好过虚假的往来。 九爷下岗后,街道办在一号路上,帮着找了一间六平米的门脸房,九爷,便开始了他人生最后一段时光中的"烧饼生涯"。 刚认识九爷时,我的直觉告诉我,他是一个有故事的人。果然,从认识到抯熟相知的这些年中,从他身上听到看到许许多多的故事。今天写下这一段文字,却不是为了讲故事,只是为了怀念在这个春天离开的,一位老友。
2018.03.19.于天津 .

文章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