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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云上随想

2020-09-17叙事散文李兴文
纵身一跃,离开大地,冲向天空。冬日的彤云擦身而过,朝着大地的方向缓缓坠落,渐渐被阳光照亮,像被风吹起的杨树叶,翻卷起温柔的白色。蓝天不在头顶,它在远方。不是安泰,但离开大地的感觉应该和安泰一样,轻飘飘的。很熟悉的支撑力就这样消失了。静静地坐
  纵身一跃,离开大地,冲向天空。
  冬日的彤云擦身而过,朝着大地的方向缓缓坠落,渐渐被阳光照亮,像被风吹起的杨树叶,翻卷起温柔的白色。蓝天不在头顶,它在远方。
  不是安泰,但离开大地的感觉应该和安泰一样,轻飘飘的。很熟悉的支撑力就这样消失了。
  静静地坐着。也只能静静地坐着。无法体验和发挥自己的力量,连呼吸好像也是没有根基的。好在舷窗之外一直显现着白云蓝天,并且在清晰的远方,这个世界也就没有彻底失去它的广阔与通透。
  远方,离开大地就是为了到达远方。那个未知的远方,让那个作为故里的山城显得衰老、渺小,落寞得不着一丝一毫铅华。那个小城缺乏一种气场,缺乏一种开朗柔和的气度,心怀不甘,就想离开,虽然离开只是暂时的。
  若不是飞机引擎的隆隆低鸣,会以为一切都在蓝天、白云与阳光之中静止了。好吧,就想象这种静止也是为诱人的远方而存在的。
  梦幻般的泸沽湖已在身后,已在云天之下。此刻,心里的快意比泸沽湖的水更加澄澈更加舒畅更加恬静,也更加清明无尘。没有“走婚”,没有爬上玉龙雪山,只是把泸沽湖和雪山用心用意地看了一天。并无遗憾,因为,美丽且纯洁者,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纳吐过那里的清纯之气,鉴赏过那里的古朴与庄重,洗过心,清过肺,已是一种奢侈的享受,多则为贪,贪多不得,发乎情,止乎愉悦,实乃可当。
  也许,心怀此想,算不得一个完美的游客,但就想这样,虽然无法给泸沽湖和玉龙雪山赠与一些什么,也无需带走一些什么。来过了,或者去过了,赠与都以美的形式和美的内质得以完美编结,并存放在心里;这种赠与也便是收获,所得全都化为无形的快意,与天地同脉同气,在肉体与山川之间自由往还。远行者,也便得到了莫大的鼓舞,随心随意,继续前行。
  离开大地,心念会变得高远吗?特别是在云天之上?微微颤动的心里是否还有另外一座伟岸的雪山、还有一个博大的湖?心在微颤,仿佛因为快感,也仿佛因为痛感,仿佛深爱的人原来名花有主或者高不可攀。玉龙雪山是自在的,也许因为它的高峻与强悍。泸沽湖被人收养了,木府被人护持了;点苍山已然迟暮,门前冷落;洱海依然幸运,正逢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时候,它每天都行走在欢愉场中的红地毯上。看过了,游过了,也出过钱了,但愿那些钱都给了那些真实的美丽。
  洱海是丰腴、清秀而滋润的。不过,如此美者依然不脱古往今来的一些桎梏:大凡美者,终于不免被强者或富者抱走。蝴蝶泉清幽雅致,也是被人藏娇于金屋——明白了,这世界是被欲望和强力所切割所瓜分并借以盈利的。玉龙雪山尚未被驯服。泸沽湖,木府,洱海,蝴蝶泉,这一干美人或者被人包养或者自愿投靠,源于它们的色相是可以被强力利用也可以借由自保的昂贵资源。说色相在出卖也可以,说色相在软控强力也可以。令人意醉神迷的美人大都玉树临风弱不禁风。如此孱弱,当无法自养而必有所托或所靠,不然,荆钗麻裙面黄肌瘦,世间就会白白断送这等美人胚子——包养者就是这样讲道理的!
  天空也是美丽的,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被人包养。
  这样想,又会让人喘不过气,心念高远者就不免坠入解构主义的窠臼。苟且单说,都是美人,都天生丽质,都蓬门瓮牖,但享乐场中素来是追逐花天酒地锦衣玉食,极尽奢华之能事的,丽质而素服是断然不能满足纵欲天下之需求,也不能融入奢靡风气的。不必忧虑,世间不缺保养的强力和供养的富者。强者和富者就来“拯救”美者了。顾盼之间,由蓬门入高户,由荆钗麻裙而凤冠霞帔,由粗茶淡饭而水陆珍馐。一时间,容光焕发,光彩照人,风情万种,仪态万方,慕名一观者趋之若鹜。天下爱美者,惟寄情于美而少有访其家世者,便有诸如落雁之昭君,闭月之貂蝉,羞花之玉环,沉鱼之西施……
  心念高远者注定孤独,孤独到与他一样对一些险绝世态的知情者日渐稀少到至于珍稀地步的时候,哪怕很近的历史也会人为地走向虚无。这种虚无,是当世诸人忽略了自己的灵魂,仅仅把肉身安置在当世,而无法或不想回望,也不再眺望时光的久远处。
  云天之上安静极了,单调而平稳的引擎声也成虚无。有一首歌一直在云天之上心存高远者的脑海里回旋着。那首歌讲的是一个爱情故事,可惜,那爱情是被涂了色的,或者,那种爱情是有所“附丽”的。有了“附丽”,爱情只好屈居于附丽物之下,最多也是爱情和“附丽”并排就坐。话说,爱情曾经是必须连接或贴附某某意识形态的,爱一个人的同时,必须爱上某某意识形态,或者男女双方首先必须爱上某某意识形态,然后才能谈情说爱,这样的爱情才是正当的,才是有价值有意义的。把爱情和一种硬性的观念捆绑在一起,这曾经是真实的历史。但在当下的享乐时代,这个历史真实又被置于虚无了。这是一种麻木,这种麻木是一种罪过。人的精神全面反戈倒向,一顺风流向消费与享乐,爱情反而成了物质主义的“附衬”!爱情有“附丽”,是指爱情生活必须有一个法定的“第三者”,爱情成“附衬”,是指人精神的纯粹性贬值之后附加或搭配给物质!就这样,人的精神又绽放出一朵奇葩!
  纯粹爱情曾被囚禁。被控制的爱情是残废的。后来,这种残废的爱情真的生出一些“畸形儿”:硬性观念贬值了、溃散了、消损了,剩下的“爱情”奇眉怪眼不伦不类,而爱情,那种不着任何色彩的纯粹而唯我的爱情,在一个时代未曾名正言顺地存在过,也没有公开过!
  离开大地,在云天之上。天上回响着《蝴蝶泉边》这首歌。天仙一样的人,来自天籁的旋律,神性的两情相悦,都被一个时代的阴云遮住了。心存高远者就在天上,大胆说吧,爱情曾经是残缺的,是长着赘疣的。在正走向衰老的一代人,那种爱情,现在变成了他们的精神心梗!
  搭出租车前往机场的路上,向司机请教当地的婚俗。听完,喘不上气来的感觉加重——越来越多被称作“光棍”的男人,是被高昂的彩礼“炼”成的。
  真想对宁静的天空大喊一声:爱情,到底有没有过,它是什么?
  但这不影响心存高远者爱上玉龙雪山,爱上泸沽湖,爱上木府,爱上洱海和点苍山,爱上蝴蝶泉。消费大潮巻挟而过,一个人不能不成为精神上的“解构主义者”——在越来越纯粹的片段化存在中,完美和纯美是可能的,纯粹的爱也是可能的,但这可能性很难植根于生活的土壤。
  爱吧,不必考虑所爱是否被包养过或被包养着,不必考虑是否受到过胁迫,不必考虑是否在做托儿、是否在借色相的诱惑力把更多人的欲望在不知不觉中向更大的欲望之湖推落。也不必考虑是否高不可及,更不必考虑对爱情的向往终究是一场场幻觉,而把每一个人的精神生活领域挤压得更加逼仄。无论怎样残缺和险峻,爱越来越成为掠过心灵大地的阵风,成为拂过精神世界的短暂的阳光。所以爱,因为美,因为灵魂可以在美的形象和美的实体中得到很好的安置。就像这云端及其以上,远离大地,云层洁白而安静,天际湛蓝而安谧,云上的人还没有忘记,崇圣寺的大佛,他的精舍也许就在这里。
  爱不再是全部,人也是残破的。想补救爱的人渐至中老,他们开始细察种种世相:爱像风,也像阳光,它们都不会停留某处。
  下一个地方,那是一条大江经过的地方。它叫朝天门。心念高远的人将与飞机一起在那里着陆,将会踏上那一方土地,呼吸另一种滋味的空气,将会像闻香识女人一样闻出,那里又叫做桥都。大胆猜一猜吧,那里的美可能更加忙碌,那里的爱,可能是一种新的未知。但忙碌的美与未知的爱并不能阻止远行者的脚步,他深信,美和爱虽然历经劫难,但它们不会在这个世界上完全消失。
  2017-1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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