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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离殇

2020-09-17叙事散文云馨
六月离殇穿过家属院小区的角门,门诊楼就在眼前。推着轮椅乘坐电梯上到二楼,来到娘经常就诊的地方,也是娘认定的一位专家坐诊之处---内分泌科专家门诊。娘的性情很执拗,身子稍不安坦,总闹着要上医院,而且非这位内分泌科的主任不可。有时候在二楼门诊室

  六月离殇
  穿过家属院小区的角门,门诊楼就在眼前。推着轮椅乘坐电梯上到二楼,来到娘经常就诊的地方,也是娘认定的一位专家坐诊之处---内分泌科专家门诊。娘的性情很执拗,身子稍不安坦,总闹着要上医院,而且非这位内分泌科的主任不可。有时候在二楼门诊室找不到,就得推着娘去五楼住院部寻。这座医院于娘而言,熟悉亲切得如同自己的家。老公爹在世时,虽说只是这家医院一个很普通的职工,但几十年下来,二老也结交了不少医护人员,彼此有着深厚的感情。但凡身体不适,径直而来,其他医院不在考虑范围内。

  其实娘患的是老年焦虑症,这是心病。她晨昏颠倒,焦躁发脾气,常常为一点小事闹得一家人不安生。这是神经系统出了问题,需神经内科的医生看才行。但是,拗不过娘,只好顺着她去看内分泌科,谁让那位主任医生是娘认定的呢。老病号自然是享有特权的,无需挂号。苍苍白发的娘只要坐在轮椅上,似乎已是一种明示:我身子不爽,请大家让让。我们深谙娘的心思,夫君会事先将娘的病情与神经内科的主任通报一声,然后再给内分泌科主任悄悄说好。两边一通融,娘的病就去了大半。娘心中安坦了,会很听话地服药。

  娘是安徽人,与老公爹相识后,便一路紧跟着到了新疆。虽有公爹百般呵护,却也历经不少磨难,日子过得苦巴巴的。听夫君家姐妹讲过,娘当年除了在医院家属队做些零工外,还会随公爹在外一起打短工挣钱。诸如到木器社拉大锯,去砖厂编苇席……憨厚朴实的老公爹退休后曾在医院门口开过一间小饭馆。娘更是起早贪黑地包包子、炸油条、涮凉皮,晚上再炒些瓜子守在对面的学校门口去赚点散碎银子。后来,娘生了病,老公爹心疼娘,停掉那小饭馆,尽可能让娘少做事。娘虽然掌管着家里的财政大权,但家中境况依旧窘迫,公爹那点退休金只是稀稀拉拉地响,常常入不敷出。娘又忍不住鼓动老公爹去想法子挣钱。老公爹没有任何怨言。这一来,又让娘积养了不少自私霸道的习性。

  老公爹把娘宠上了天。邻里们都说娘很厉害,会持家,更会调教男人。娘的为人处世之道很让我赞叹。纵然她在家里霸道任性还特别俭省,但跟邻里相处很融洽,在人情往来上从不含糊,人缘极好。左邻右舍的大婶们时常会给娘送些她喜欢吃的野菜团、杂粮馍、红薯饼。娘说,人敬她一尺,定要还人一丈。邻居送她一个馍,娘会奉还十个鸡蛋。有时家中寻不出好东西,娘就拿钱给儿女们从外面买些好东西送过去。家里的保姆看不过眼,说娘手太大,不会过日子,娘呵呵一笑,那笑容里透着阳光的明丽。渐渐地,我们也习惯于她的做法,逢年过节,必定按娘的吩咐,将邻里间的礼数都走到。因为有娘在,兄妹们相互走动很勤,一家人总是热热乎乎的,这个家便格外热闹而温暖。

  天不遂人愿。老公爹过世后,娘的精气神明显缩减,记忆力也开始衰退,整个人委顿不堪。遇上再糟心的事,亦不作声。这下反倒让我们不安起来,带着娘去医院做过多次检查。医生安慰我们:没啥大碍,人上了岁数大脑就会萎缩,属于老年性退化,自然现象,药物起不了作用。听医生这么一说,我们心里清楚,娘能够陪伴我们的日子不多了。娘从前吃了太多苦,常年下来就养成了节俭的习惯,给她买了营养品还抱怨我们乱花钱。如今生活好了,娘应该好好地品尝甜味儿才是,吃过的那些苦,希望再不要回到娘的舌尖。经过多次劝说,娘才略改以往的节俭,但对待邻里亲朋依然慷慨大方,从不吝啬。

  今年开春以来,娘的身体每况愈下,终于一病不起。毕竟,老人家年事已高。我与夫君再次进入一级陪护的状态。夫君早晚服侍在娘的床前。接尿、擦澡、喂饭,清洗衣服,样样做得周到细致。在自己的儿子面前,娘不避讳,安静得像个孩子,很是配合。唯一折磨人的是娘白天迷呼,夜里不睡觉。她睡时你还不困,等你睁不开眼了,她会闹着让你守在她的床边,刚刚挪开一步,她会把床帮拍得惊天响,吵得邻里都不得安宁。无奈,即使我们再困也得陪着,她才能安睡,这就有点熬人了。但一看到娘早起的笑脸,心里的疲累便消减了。娘舒坦,一家人都安好。邻里们知道夫君身体不好,怕我们吃不消,劝说我们将娘送去养老院。家里人也为此商量过,养老院里有二十四小时的看护,我们确实动过心思。可是,看到娘一副可怜哀哀的样子,终是不忍。

  娘从步履轻盈到半瘫痪,在病痛的摧残中日复一日地消瘦。从精神面貌的低迷到腿脚僵硬,大小便失禁,身体的各个器官相继衰竭。看着娘的目光一点一点地暗淡下去,除了心疼与不舍,能做的就是尽心地陪伴。今年六月初那场沙尘暴后,心里蓦然有了恐慌,有了某种不祥的暗示,担心娘是否能撑过端午。每天,看到娘那满含企盼的眼神,只能为她默默地祈祷。没几天,娘已开始失语,说话相当困难。有一次邻里大妈前来探望,她会拉着大妈的手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晒太阳!娘是喜欢阳光的,这也许是她最后的心愿。赶紧将娘背出屋门放到轮椅上。推着娘来到屋外时,我才发觉自己一身汗,手臂是酸酸地沉。值得!我这个身子承载了娘最后的愿望。将娘安放在院里那棵沙枣树下。她歪着头,眯着眼,静静地看那一树花开,鼻翼偶尔翕动,嗅着香气。在阳光下,娘的脸泛着微光,仿佛回到了从前,风姿卓然。娘的嘴角轻轻地牵动,笑了。笑容在风中漾开,慈柔而温婉。或许,娘听到了公爹的召唤,正柔柔地回应。直觉告诉我,娘的时日已不多。

  那几日,娘的意识还很清醒,有一天清晨突然大声地叫着我和夫君的乳名。她叫得响,我们应得也欢,娘躺在床上开心地咧嘴笑。那日的午餐是夫君亲手给娘擀了她喜欢的甜面条。娘吃得顺畅,午睡也安稳。用过晚饭,娘在临睡前的那口气没接上来,送到医院抢救八小时后,医生坦诚相告:没有任何治疗意义了,老人家各项器官已经衰竭,回天无力。你们也尽了孝,问心无愧,回家料理后事吧。

  连着三日陪在娘身边,片刻不离。那一夜实在困极了,跟小姑换班后倒下就迷糊地睡去。睡梦中,娘那苍白的脸,呼吸急促的神态,让我猛然惊醒。恰在此时,小姑的电话打来:嫂子快过来,妈不行了。慌忙赶回娘的屋里,他们兄妹几个已将娘穿戴整齐。大脑深度昏迷已两日的娘,走完了九十一个风雨历程,安然辞世。

  端午后,按照习俗要给娘做头七。早晨去墓地给娘送了纸钱,晚上与夫君在娘的屋里上香祭拜。 家里少了娘说话的声音,突然间变得寂然。推开窗,挂在屋檐上的月儿默默地望着我,将一轮清辉铺洒在屋外的树叶与花瓣间,清清亮亮的。只是,那里再也没有了娘的影子。

  渔家傲---悼念婆母

  勤俭持家从不怨,家和子孝邻夸羡。
  鲐背之年乘鹤返。肝肠断,万般思绪纷撩乱。

  非是亲生如己媛。慈颜永记留牵念。
  佝影逐旋归去远。今祈愿,天堂安寐无罹患。

  注:家中婆母于六月十四日仙逝,享年91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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