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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阳光正好

2020-09-17抒情散文汤如浩
阳光正好汤如浩一岁月安详,时光静谧。早上起来,周遭还一片漆黑,楼群间灯火阑珊。河西走廊的三月,气温低迷迟疑,在严寒中徘徊踌躇,说初春仍然很是勉强,应该只能算作冬天的延续吧。空气里逶迤着飒飒寒风,飘浮横斜,四方涌动,地面上的枯枝败叶,簌簌而响

  阳光正好
  汤如浩
  一
  岁月安详,时光静谧。   早上起来,周遭还一片漆黑,楼群间灯火阑珊。河西走廊的三月,气温低迷迟疑,在严寒中徘徊踌躇,说初春仍然很是勉强,应该只能算作冬天的延续吧。空气里逶迤着飒飒寒风,飘浮横斜,四方涌动,地面上的枯枝败叶,簌簌而响;低矮的松树萎败,干枯的树枝亦嘎嘎而作,究其原因,都是拜寒气所赐。   小区里的猫猫狗狗,不畏寒冷,早就麋聚于各处,属于早起的一族。它们在荒废草坪的松树和荒草间游走,身影鬼魅,小心翼翼,悄无声息,像不安的魂灵。更多的时候,它们相互打闹纠缠,左突右窜,玩弄它们特有的游戏,反反复复,乐此不疲。偶或,会发出尖利的叫声,如泣如诉,如诟如詈。一声低沉的鸣笛,就让它们仓皇失措,逃逸四散。   小广场那边,隐约传来音响的乐音,不用猜测,准是广场舞的老者们又揿下他们无线音响的按键,那些让人耳朵生茧的舞曲,就咿咿呀呀四散开来了。广场舞,尬舞,太极拳,秧歌舞……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严格的分组,根据地形地势,他们有着不同的群落,各行其是。缓慢的,疾速的,优雅的,生硬的,各样的节奏与形态,互不影响,各走一端。这其实是一种雅致的生活,质感而有地气。   我的老舅就是其中的一员。   那年,表弟出资为年近古稀的老舅老舅妈在县城购置了一套楼房,而且是大套,一百多平米,老两口居家,还没有别的什么人打搅,干净温暖,清净安谧,亲戚友朋均羡慕有加,赞赏不已。老舅年轻时候孩子多,家庭条件拮据,历经沧桑苦幸,老来血压高增,在医院里休养了好长时间,终于死神从那儿逃生出来,落下了腿脚不便的后遗症,庄稼地里的活计,也就勉为其难了。   事情多好啊,可老舅住不习惯,别扭,闹心,在新楼房局促不安了好久,好多次乘人不备,从县城飞也似地逃到村里的旧房子,架起煤坯炉,烧热了土炕,自己亲自做揪面片、拌面汤吃,熬茯茶喝,觉得自在舒适,浑身通畅,任表弟们万般劝说,已然固执己见,绝不回归,理由慷慨激昂,振振有词,认为楼房里不接地气,好像生活在半空中,洗漱方便,全然没有村庄那样方便畅快,尤其是,环视四周,居然没有一张熟面孔,说话聊天,拉呱闲话,和陌生人谁能搭得上话?   于是,老舅被推进了广场舞的队伍。那多么幼稚啊,连老舅上幼儿园中班的小孙女都这么说,说爷爷奶奶们跳得比小朋友难看。伸伸手,弯弯腰,左手放在右肩上,右手放在左肩上,脚掌都不用挪动。老舅不做,老舅很羞涩,老舅觉得面子拉不下来。老舅嘿嘿干笑,丢人得很,老舅说,还不如我大街上溜达去,从东街到西街,从南市场到生态园,一天就晃浪过去了。当然有认识的老伙计,也开导,也劝说,最后索性拉进去,摆弄胳膊腿,推推搡搡,就逐渐习惯了。   后来。后来事情发生了逆转,居然有布尔乔亚似的罗曼蒂克的结局,这完全在每个人的意料之外。后来,老舅成了小广场里的常客,不论寒暑,风雨无阻,咚哒哒的声音成为了集结号,调动了他参与的积极性,他觉得那是他的组织,他以跳广场舞为乐,全身心投入其中,有了乐不思蜀的味道。不但舞姿精进,舞蹈的难度也逐渐增大了,比如秧歌,比如锅庄,比如太极,他痴迷于此,热情似火。有时候就忘记去幼儿园接送小孙女,让那个小人儿在幼儿园的门房里泪水涟涟而被他抛之脑后,由此,儿子儿媳妇都生出怨言了。   认真的人到处都会是明星,明星必然有粉丝。老舅就有,而且是女粉丝。女粉丝出没在老舅的身前身后,学动作,学表情,低眉顺眼,虚心请教,像烂漫无邪的少女,懵懂,无知,连最基本的动作也做不到位,更纠正不过来,说了白说,示范也是白示范,徒劳无功。索性耍无赖,说老舅不是好老师,不好好教,要手把手教。手把手,一教,就会了,灵性,通透,是学舞的好苗子,于是成了好搭档。参加比赛了,参加公益演出了,参加公司开业仪式了,都有,都在一起,就成了好朋友。好朋友闲暇时候聊天,过去,现在,未来,谈得投机。女粉丝说了自己的婚姻家庭,儿子女儿,孙子孙女,问老舅的家庭,老舅居然说了独身。女粉丝居然就表白了,那么肉麻,说不出口。老舅妈嘎嘎笑,抢白老舅;老舅嘿嘿笑,说开了那么个玩笑。女粉丝最后说,老舅给她十万块彩礼钱,就可以结婚了。   小故事就到此为止。   什么样的人都会变老。有些事无非就是故事,可以讲给别人听;有些事就是玩笑了,开过了,就此打住,偶尔想起来,可以莞尔,亦可以解颐。   阳光照进窗棂,暖暖地落到我脸颊,如一只轻柔的纤手抚摸,真好。此时,我已经和孩子们一起度过了两个多小时的光阴。   二   春天来了。   天空高远了,远处祁连山顶的积雪似乎潮润了许多,原本莹白的样子逐渐暗淡下来了,那些冷峻傲慢的雄鹰,巡游的姿态也似乎轻盈了许多,划过蓝天白云的样子潇洒而得意,但很多东西还停留在冬天,冰冷,僵硬,就像我的感觉,蜷缩,滞重,仍然和冰雪覆盖的日子没有什么两样。   其实,在河西走廊的高原,春天的步履蹒跚迟钝,相比于瑟瑟朔风的速度,还很沉默和滞后,它还是一个冷漠的旁观者,双手笼在袖子里,耸着肩膀,耷拉着腰,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也或许,它正蜷缩成一团,还蛰伏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精神舒展,像热炕上慵懒的猫一样,睡眼朦胧,正打着绵长的香鼾。   正午时分,天空的灰涩似乎淡下来了,阳光无阻,一无遮拦地倾泻下来,像雾化的水流,踩着细碎柔软的步子,四散飘溢,铺展在楼前面的空气和院子里,窗户外面,这片狭仄的地方被填满了,霎时充盈饱满厚实的温暖,一些光斑在窗棂间跳跃着,跃跃欲试,蠢蠢欲动,好像要跳到我的桌面上似的。   时光迅疾,像黑暗的天际一闪而过的流星,还来不及反应,即便那些平淡如水的日子,又被远远地抛在了异地,连回首的机会都没有一点一星。如果需要重新选择的话,我想宁愿时光像南极洲的冰川一样凝固不动,是一艘抛锚的大船,静静地停留在原地,任我傻呵呵地东张西望。   可那是多么荒唐无稽。   岁月如流,时光荏苒。   轮回了多少次了,又一年带初一了。那么多活泼可爱的小孩子,蹦蹦跳跳来报到了,居然有好几个孩子的家长是原来的学生。   他们拘谨地站着我面前,扶着孩子的肩膀或者头顶,谦恭有礼。站着我面前的家长,都是些历经沧桑的男子或者女子了,如果不是他们自我介绍,我定然认不出他是谁她还是谁,岁月真是奇怪的东西,在它的摆弄之下,原本幼稚单纯的孩子,已经成了另一副模样。   二十多年前,我还是很年轻的样子。和样子一样的,是经历和心智,都和白纸一样,几乎没有些许的痕迹。那时候,那年,也带初一,十二三岁的孩子,偶或也有十五六岁的,比我小一点点,还有我们村的孩子,邻居家的孩子,五六十个人,凑成了一个班集体,由我这样的尕小伙带着,似乎有点过家家的味道。   校长是个很严肃的小老头,头发胡子全都白了,戴着淡蓝色的解放帽,一套淡灰色的中山装四季不换。经常背着手,在教室外或者宿舍门口视察,冷峻威严的眼神犹如鹰隼的巡视,总让人感觉窘迫不已。他微微的驼背,总会一不小心就从你上课的门口一晃而过,那两撇长而弯曲的眉毛耷拉在两个眼角,时不时晃悠一下,高冷而神秘,你不得不回忆,刚才说过的许许多多的话语里面,有没有一句显得唐突和不宜。   有一天,我晃荡着课本,和平时一样,从办公室哼着歌慢悠悠踱到了教室,气定神闲,仿佛闲庭信步。在我的意料之外的是,与平时的喧哗吵闹不同,今天的课前气氛异常良好,孩子们都在大声朗读课文,声音洪亮整齐,似乎被谁下了死命令一般。连最调皮的那家伙,也额外提高音量,声音抑扬顿挫,并且声情并茂,这场面何等感人呵。学生的进步要从赏识开始,赏识教育必须拉上台面,我记得这是前一段时间业务学习的重中之重。于是,我命令他们停下来,对调皮分子首先进行了大肆的表扬,夸奖他学习目的明确,学习态度端正,希望某某等几个同学向他学习,之后,对班长和全体成员进行了热情洋溢的鼓励和赞赏。   良好的气氛可以感染人,热情的学习气氛更是如此。这一节课,我也卯足了劲,积极调动学生,巧妙提问,有效拓展延伸,课堂气氛活跃,学生们的激情四射,而且还巧妙地对学生进行了作文训练,让孩子们当场完成片段训练。还有五分钟,学生们在刷刷书写,多么和谐美丽的画面,我心满意足,在走道内踱来踱去,欣赏在他们现场完成着的杰作,也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忽然,一个瘦小的身影,也从最后一排学生的身后站了起来,走到学生身边,俯下身体,一个一个的,阅读孩子们的习作片段。   校长!   你可以想象我此时此刻的心情和样子了。你可以想象我如何熬煎了最后五分钟。你可以想象我跟在校长身后走出教室门的时候是怎样的样子。   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一切都像昨天发生的一样,那样清晰,又那样荒诞。可惜,那位老校长已经作古了,我也走出了原来的那个学校,重复着昨天的故事,不过是,现在面对的,是原来那帮孩子的孩子。对家长,也不再有那么游离的情绪;对领导上司,也不再那么战战兢兢了。   我记得那天从校长室走出来,阳光正好,倾泻在干燥的土地上,勾划着完美的曲线,校长的那句话至今仍然清晰如昨:“小伙子,好好教,将来大有作为!”   现在想来,那句话和他躲在学生后面偷听一节课的情景一样诡秘和奇崛。   三   睁眼闭眼之间,五月份了。   院子里最早开放的榆叶梅粉红的花蕊,陆陆续续坠落于地,暗粉色的花瓣委积地下,像盛宴过后的漫长冷场,寂静幽暗,凄寒冰冷,仿佛来自远古时期的寒武纪。曾经带来惊喜与尖叫的可人儿,如今却是惨然衰落的下场,这个结局完全在意料之外。   拜榆叶梅的凋落所赐,换来的结果是树木的葱茏翠绿,茁壮成长,它们纷纷葳蕤为一片曼妙的风景,一时间精巧靓丽,妙不可言。祁连松苍翠、樟子松明亮、马尾松蓬松,白杨树的叶子舒展翠绿、柳树披散如发的长丝、连翘明黄透亮薄如蝉翼,都换了新衣服,像待嫁的新娘,在婚床上扭捏作态,羞涩而高雅,骨子里都渗透着掩饰不了的喜气洋洋,随微风摇曳而生姿,伴阳光明媚而舞蹈,携鸟雀欢唱而顾盼神飞。鸟雀们最开心了,它们在草丛间起起落落,夸耀高超绝伦的飞行技术,炫耀嘹亮清脆的喉咙,把自己当成了世界最最自由的角儿,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全部在乎别人的青眼白眼。飞虫肥硕,蚂蚁成群,金龟子笨拙爬行,喜鹊灰扇子的尾巴掠过碧绿的树梢又在蔚蓝的天空挥舞翩跹。   校园一角的小花园里,圆柏绿意融融,垂榆婆娑成妖娆迷人的姿态,小柳树枝条纤细叶片细长像不胜娇羞的舞娘,柔弱的腰肢扭过来扭过去,不知道演绎的是杨丽萍的孔雀舞还是别的什么。那几丛芍药,各自为战,在自己的地盘蓬勃发展,叶片肥厚阔大,翠绿欲滴,这片或者那片,悄然承载着一滴或者一泓小湖泊般的露水,滚过来滚过去,招惹那些小飞虫靠近抑或躲避,像在玩弄小游戏,乐此不疲,花骨朵如约含苞欲放,边缘的花瓣,粉嫩的如乳白的奶液,暗红的像香艳的红唇,大红的像娇艳的牡丹,我诌了一句诗:纷红骇绿已孕时,大地歌欢人自喜。   天空中云卷云舒,大地上泥土滋润。   昨天下了一场细雨,雨珠子携带着泥土和尘埃,将绿树沾染了斑斑点点的泥巴,将窗玻璃点染了小水沟般的泥痕,将大操场上的暗红色塑胶跑道勾划得斑驳陆离,水渍漫涣。孩子们在泥水四溅的跑道上运动,打排球,打篮球,踢足球,排成壮观的队伍,高举着彩旗,走过来走过去,练习整齐划一的步伐。鼓号队的孩子穿着白色的制服,军号金黄,军鼓雪白,指挥小美女手中的指挥棒起起落落,金黄色的流苏上下翻飞,鼓声号声震耳欲聋。鬼步舞队伴着激越的音乐蹦蹦跳跳,转过来转过去,双腿像安装了不知疲倦的弹簧。顶碗舞队的孩子们头顶白色的小瓷碗,扭着秧歌步,咿咿呀呀的音乐响起,像回到古代。京剧小组,生旦净末丑,尽数亮相,唱念做打,纷纷程式化,亮出了身段,抛出了眉眼,明眸流转,顾盼生波,端的是贵妃醉酒娇憨,木兰御敌英武。   小沙子就是京剧小组的一员,一个毫不起眼的龙套。她要么举着彩旗在场子里像疯子一样跑来跑去,要么像傻子一样站在某个角落一动不动,要么像树丫杈一样高举双手摆个POSE静止许久。   我嘲笑小沙子:“你在京剧小组里面,和你的名字一样名副其实。”小沙子不满意,用小眼神蔑视我,用白眼珠抗议我:“我乐意。”   她真的乐意,在京剧小组里,她是最敬业的一个。别人休息了,她还在那里比比划划,一丝不苟。做那些傻子一样的动作时,别人都懒懒散散,她却站得笔直,像一棵挺拔的小树。   我问她为什么不按时完成作业,她就嘿嘿嘿笑,典型的傻笑。上课的时候,她把头埋在桌子底下,手中认真地把弄着什么小玩意儿,我让她拿出来给我们大家开开眼见识见识她的宝贝,她使劲将双臂塞到桌肚里,不取,一味的嘿嘿嘿,还是傻笑。默写的时候,她把课本压在肘子下偷窥,鬼鬼祟祟,我大声咳嗽,她抬起头,迷离着小眼睛,弯出两道漂亮的弧线,也是嘿嘿嘿,嘴角露出两颗捣蛋的小虎牙,一直嘿嘿嘿,真是小沙子,我无语,亦无奈。   小沙子写了一篇作文,字迹歪歪扭扭,像蚂蚁爬过的痕迹,我一直提醒她一笔一划写,和以前相比的确认真了许多,看样子,这个只有一米二几高的小丫头,童稚的基础上,加上了些许的责任和理解,开始用心了,真好。她讲了一个小故事。她说,假期里,相信教育神话的家长,三五家一起,把我们这儿的老师请到了祁连,当然是在校的大学生了,在职教师谁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大学生是全能,补语文,补数学,补英语,凡所应有,无所不有,能耐。孩子们补课朝九晚五,他们像在学校一样上课,做作业,作业完不成老师要批评。说你连个《登鹳雀楼》里面有一句话是写黄河的都不知道,你的语文老师咋教你的,真是没水平。   小沙子就真正生气了。小沙子在作文里写:你知道个啥,我的语文老师是谁你知道不知道,他是赫赫有名的大作家。你到度娘上百度一下,上面有好多好多他的文章。我们好多同学都喜欢他,崇拜他。   我当然有些窃喜,也有些羞赧。平日里抽空看点书,写点小文章赚点抽烟钱这事,根本不值一提,我真没在学生这儿吹嘘过,因为吹嘘也无益。他们居然还知道,还维护我可怜的尊严,连小沙子这样的外地孩子都是,确实在我的意料之外。   有些事,有些人,都得刮目相看。   又一天早晨,太阳出来了,扫除雾霾,撒下金色的光斑,高原的阳光在雨后温暖如初,在暗红色的塑胶跑道上,尽可以舒展身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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