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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往事(十)

2020-09-17抒情散文河西村夫
乡村往事(十)犁地梁正虎俗话说:娃子不吃十年的闲饭。因此,自从我能扶住犁把开始,就跟父亲种田犁地了。但事实上,我的志向也和其他人一样,并不想一辈子成为一个死心塌地种田犁地的人,父亲的初衷大概也是这样。然而,我最终未能离开过我的土地,差不多半

乡村往事(十)
犁地
梁正虎

俗话说:娃子不吃十年的闲饭。因此,自从我能扶住犁把开始,就跟父亲种田犁地了。但事实上,我的志向也和其他人一样,并不想一辈子成为一个死心塌地种田犁地的人,父亲的初衷大概也是这样。
然而,我最终未能离开过我的土地,差不多半辈子了,春去秋来,我的那几块土地曾被我犁过几十遍,地里不知留下过我的多少脚印,洒下了多少汗水。
最初想犁地的时候,我是出于一种好奇,看到父亲吆喝着牛,牛顺从地来来往往拉犁,土地被犁头犁过,土壤像水波浪似的翻卷过来,似乎有了诗意的感觉,心里有了冲动,就想犁一会地。然而,更为重要的想法是学会犁地,似乎是我人生中迟早要做的事情,学会了犁地,就拥有了生活的一项技能,至少不会挨肚子。作为庄稼人,不会犁地,无论如何是说不过去的。
我接过父亲手中的牛鞭和弯把犁,试着犁地的时候,好像觉得也不怎么费劲,有胜利者的那种姿态,因为父亲将那对牛调教的很乖爽很灵泛。我沿袭了那套不知传了多少辈子的叫法,到地头上叫牛回头,先叫一声“噢”,让牛停住,再叫一声“回了”,我一提犁把,牛就自个儿回头了。如果要叫牛往里手里来一点,就叫“来来”,如果要叫牛往外手里去一点,就叫“靠靠”,要叫牛快一点,就叫一声“嚎嘘”。里手里的牛必须要踏在犁沟里,如果没有踏对,就狠狠地叫一声“踏犁沟”,并甩着牛鞭,虚张声势地骂牛:“你看,这个狼吃的。”牛就自觉地踏进犁沟里。
有父亲来来回回跟在后面坐镇指点,那对牛对我是不敢怎么欺生的,很顺从很听话的样子。我把大部分精力放在操心扶直犁头上,虽然操心,但犁沟仍不免歪歪扭扭,粗粗细细,犁过的地凹凸不平,按父亲的话说,就像是蛆滚下的。父亲犁地很是细致,每一犁头都是实实在在地犁过去,倘若遇到一根冰草横根,他都会叫牛停下来,用鞭把子挑出来,拿在手里扔在地外面,真可谓精耕细作了。在这方面,我就没有这份耐心了,懒得叫住牛,懒得弯腰去拾,潦潦草草而已。父亲常说,三年学会个买卖人,十年学会个庄稼人。斗转星移,以我现在的眼光来看,能成为一个有钱的买卖人,其实比种庄稼更难。
在生活的这个大剧目里,我年年扮演着犁地的角色。秋天麦子割倒的时候,就开始犁地杀茬了,那些日子,当二遍鸡叫的时候,我们就披星戴月套牛出发了。早一点,为的是天气凉一些,赶早多犁一点地,如果迟了,天热,蚊子多,牛会摇头摆尾,即使再乖爽的牛也不能安心拉犁了,它们翘着尾巴,时时做出要撒奔的架势。多年了,犁地的时候,我们的牛跟邻居的牛搭对儿,一对牛把两家的地犁完。当然,这个对儿要搭得合适,不但牛要合适,人心也要合适。要是哪一方不合适,其中对方的牛就要遭受背偏吃亏的现象,这个对儿也就难以长久。
我养的牛也换了一茬又一茬。当一头牛犊戳“边牙”的时候,算是初步成年了,要调教它了。如果牛犊的性子烈一些,调牛是比较费劲的事儿,尽管两个人左右牵住牛鼻圈,一个人拿着鞭子在后面扶犁把,可牛一个劲地低着头左右乱突,根本不往我们虚拟的“犁沟”里走。我们又扯又打,往服里整牛,牛呢,绳索胡乱缠绕在四蹄之间,又气又疯,两个眼睛瞪成了两个红灯笼,嘴上挂着一嘴白沫子,呼哧呼哧大喘粗气。牛被三个人逼急了,索性前腿一跪,卧了下来,我们对它鞭打脚踢。其间,我感慨:既然生而为牛,就免不了被人役使的宿命。
父亲老了,他对我的这种调牛方式很不认可。他让我慢慢来,哄着调,不要打,可我哄也哄不来。他预言,这样调教下的牛是不会好好拉犁头的。果不其然,当牛套上犁头的时候,它不会顺着犁沟走,这需要有专人在前面牵着它的鼻子,拉着往趟儿上走,它根本不理会你的“来来,靠靠”之类的术语。它不会均匀地出力,柔柔地拉犁,而是呼腾腾一阵猛拉,拉一阵,拉不动了就胡甩摆,最终使出它的看家本领——卧在犁沟里耍赖。用这样的牛犁地,人费劲牛也费劲,而且犁不好地。我生气地骂牛是挨刀子的货。用这样的方式犁一回地,牛的领头难免会被挡搁磨出一片红来,似乎殷殷渗出血迹。伤痕在牛身上,却疼在我心里,也疼在我的苍白的日子里。
我也有不养牛的年份,没有牛,用庄稼人的话说,就是把手扎住了,犁那把地就显得更为艰难了。那是父亲不在了,我出门打工,没有人操心抓养牲口了。自己没牛,早上起来满庄子巴望胡游。杀茬犁地的时候到了,看着别人套牛犁地,心里急得慌。农谚说:白露犁地一碗油,秋分犁地半碗油,寒露犁地白打牛。可见节气催人,不能等的。差不多寒露到了,还不能将那几块薄田整理好,来年,茬板子上难以下种。于是,我就厚着脸皮向人家借,万一借不到,就乘早给有牛的人家拔两天麦子,或者以其他的方式,换回几个牛工。地要犁下里,书要读下里。可见,当时犁地跟读书一般重要。
如今我们村的山地被推成梯田了,我的十几亩山地也包括在内。梯田是平整了,可以用机器耕作,但自从推成梯田后,种植结构在变,人们的观念在变,我的那头牛在最后喝了我给的一盆清水,吃了我给的一缸子料后,带着它的小牛犊被牛贩子装在车里拉走了。拉走之前,我一再叮嘱牛贩子把牛卖给像我一般忠厚的老农,万不可立马卖给屠行。从此,我,还有村里的人都不再耕种了,就连那点水浇地都流转给别人耕种了,二牛抬杠的生活最终消失了。
我们农民的身份还在,但大多已不再自己种地,变成专业打工者了。没有了土地的牵连,我的心,还有我的这副躯体在四处漂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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