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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时故事之四 砻 谷 ...

2020-09-17抒情散文聂焱如
儿时故事之四 砻谷 聂炎如娘说,我的两个小小的手臂上隆起的肉疙瘩,是砻谷时练出来的。早些年,爹在边远山区的松湖公社做中医师,家中里里外外的担子全落在了娘的肩上。为养活身边的五个儿女,娘每天在生产队挣

儿时故事之四 聂炎如
娘说,我的两个小小的手臂上隆起的肉疙瘩,是砻谷时练出来的。
早些年,爹在边远山区的松湖公社做中医师,家中里里外外的担子全落在了娘的肩上。为养活身边的五个儿女,娘每天在生产队挣工分,又起早摸黑忙里偷闲纺纱、织布、缝补、洗浆地忙碌不停。为了能帮上娘一把,十一岁的我便做起了重劳力活,砻谷就是其中的一项。

那时,村里没有碾米机器,吃的米是稻谷先经过砻,褪去谷壳,然后放进石碾槽,用牛拉着石碾轮,一圈一圈的反复碾压,再用风车扬去稻糠之后,才是白晶晶胖乎乎的熟米。砻,由上下两扇用竹篾编织成的圆形盘组成。圆形盘中充填着红红的泥土,经打砻人用劲一层层地夯实,再在两扇盘交口的层面一行行地嵌进栗木削制成的薄片,只露出半个米粒长而成齿状。上扇盘的顶部夯成一个锅状的砻仓,以盛稻谷之用。同时,空出一个四方小口用作砻谷时下落稻谷。上扇盘中横穿过一根方木,方木的一头凿出个圆形小孔,为推转砻盘时挂砻钩担而设立。砻钩担是木制的,它选自于自然长成约九十度弯的桑树杆。弯的末梢经过刨细成一个轴,以勾抓砻上扇方木上的小孔,而另一端则榫入一个横的扶手。砻谷时,将砻钩担系在悬挂于楼顶部垂下的一根绳子上,将弯头末梢的轴勾抓住上扇砻盘方木上的小孔,推着上扇砻盘旋转,而将稻米砻出。
第一次砻谷是初夏的一个晴朗朗的上午,太阳这个十分老练的弹花匠,将黄绒绒的絮状光芒从我家土墙上方篾织的墙壁那细缝中弹了进来。立时,我家砻屋里堆满了黄绒绒的阳光,让我和我的砻感到好和暖,好舒畅。娘给我备下两箩筐满满的稻谷,让我自己去砻。我脱去曾经被划破后又让娘飞针走线缝补得熨熨帖帖的棉衣,用畚箕从箩筐中装出稻谷倒入砻仓。金灿灿的稻谷躺在砻仓之中,那笑容满面极幸福的模样,十分可爱。我双手扶稳砻钩担,摆开左腿弓右腿绷的姿势,开始砻了起来。可用力一推,砻却是一动不动。再用力推,砻仍然站着不肯移动半步。这是怎么回事?莫非这砻谷还有窍门不成?我取下砻钩担,双手抓住挂砻钩担的方木用力一推,砻转出一尺多远。我又一次扶着方木使劲一推,这次的砻却是转动半圈了。可为什么挂上砻钩担后,怎么使劲推就是不转?我细心一琢磨,猛然想起来了,刚才挂上砻钩担时,钩正好在身前位置,恰恰是这个角度使不上劲。而用手推时,挂钩孔正好在左侧,这一角度用力,便起了个势子,砻也便转动起来了。于是,我重又挂上砻钩担,并将挂钩部位设在身子的右侧,这样,双手用力一推,砻也便趁势走了过去;紧接着双手用力一拉,砻又走了过来。就这样一推一拉,形成了一个势子,砻也便奔走自如了。娘曾告诉我说,快砻慢磨。也就是说砻谷要快。遵照娘的教导,我拼力地推动着砻,砻呼呼隆隆地唱起好沉好闷的歌,这歌声很古朴很粗犷,仿佛是老人在对着孩子瓮声瓮气地讲述着古老的故事。伴着古朴粗犷的歌声,金黄的谷壳与晶白的米粒组成的黄白相间的细雨从砻口中喷撒而下,散发出醇醇的浓浓的清香。

砻着,砻着,渐渐地看这砻原地打起转转,一圈抄袭一圈,一圈重复一圈,我的双眼不禁倦怠了,弓着的腿和绷直的腿僵硬了,而两个手臂随着砻钩担的转动酸酸的痛痛的了,就连脸额上的汗珠也随着头部的颤动有气无力地向四下里弹去。歇上一回,喘口气再砻。再砻,那砻的转动仍然木呆呆的没有半点生气。我那孩童好奇的本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厌倦、烦闷。我停下了砻,想打退堂鼓。此时,娘那奔忙中精神抖擞的身影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分明看见,娘又瘦了许多,脸又细了许多。娘真的就半点不累么?不!她是不想让孩子们看见她的疲累才坚持再坚持啊!而如今的我已是不小的男子汉了,想帮娘做点事却又坚持不下去,这是忠恳诚实的娘养育的让娘放心的男子汉的所为吗?砻谷是苦累点,可自己不吃点苦受点累又怎能减轻娘的苦累?想是这样想着,可双手一扶起砻钩担,心中不免又烦闷起来。也就在这时,我看着转动的砻盘,突然想起了飞速转动的陀螺,想起了勇往直前的铁环……

我用劲推动着砻。砻在飞转,陀螺在飞转。陀螺本是我从隔壁红婶那儿讨来的她从山上砍回的一截茶树,我在挥动着小刀细心地削着锥尖,又小心翼翼地削着绳槽,还将顶端掏出个浅浅的“锅底”,并用水彩涂成红红的螺旋状,再将大头针剪下有头的那端,钉入陀螺锥尖的顶部。我挥动着自己用苎麻搓成的鞭子,轻轻一抽,我的新崭崭的陀螺在飞快地旋转……

我在用劲地推动着砻。砻在飞快地旋转,铁环在飞速地前进。铁环是我大哥在张铁匠那里选来的一截圆钢,他像张铁匠那样用铁锤在铁板上一锤一锤地敲打着。不一会,那直直的圆钢便在“叮叮当当”的歌唱声中形成了一个大大的铁圈。大哥将铁圈两端的接口部分放进张铁匠的炉火中一烧,然后,从炉火中取出烧得彤红的两端放在铁砧上,和张铁匠一道“叮零当啷”地敲打出一阵富有韵律和节奏的好听的声响,锤起锤落,铁花飞溅——接口吻合了,简直是模子里铸出来的一般没有丝毫的痕迹。每天上学时,我从家门口上路,一路小跑地滚动着铁环,越过两个缺口,跨过一座小桥,铁环和我同样兴高采烈蹦蹦跳跳地奔跑着,不停歇地一直跑到了离我家三里远的学校。一路上,引来小伙伴们好奇而惊羡的目光……

就这样,我没歇息的将满满的两箩筐稻谷砻完了。等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后,才觉得有点累。也就在此时,我猛地看见我的两只细细的大臂上鼓起了两个小馒头似的肉疙瘩。我用手一摸,不免疼痛起来。疼痛中却是感觉到肉疙瘩是一块硬硬的肉,似乎比周围的肉坚韧出许多。我正对着肉疙瘩出神,娘喜眉笑眼地走进砻屋,来到我的身边。她看着我双手大臂上的肉疙瘩,轻轻地抚摩起来,一面抚摩着,一面频频点头,内心的欢喜全写在脸上,却是没说什么,而那双山泉般清澈的眼睛涌动着的全是鼓励和期许。

没过几天,娘又将缺少劳力的隔壁邻居秀太太和世焦太太家的稻谷挑来,让我帮着砻。娘说这是对我的奖赏。面对娘那独特的奖赏,我的内心不由得生出了许多的感激。我深知,这奖赏可是娘给我这男子汉的一种特殊的锤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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