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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庄稼安静

2020-09-17抒情散文宋长征
野有庄稼,庄稼站立在大地的中央。有了庄稼的土地才配得上叫做田野,春风打开田野,鸟鸣唤醒种子,莆一露头,便为露珠深吻。夜雨安静,庄稼也沉静不语,骨子里流淌着大地的血脉。无雨夜,头顶是星光月华,月纱曼舞,就像一株从水湄走来的少女,贞静,矜持,不
  野有庄稼,庄稼站立在大地的中央。有了庄稼的土地才配得上叫做田野,春风打开田野,鸟鸣唤醒种子,莆一露头,便为露珠深吻。   夜雨安静,庄稼也沉静不语,骨子里流淌着大地的血脉。无雨夜,头顶是星光月华,月纱曼舞,就像一株从水湄走来的少女,贞静,矜持,不自恃高傲,也不大声喧哗。祖先是尝遍百草的伏羲与神农,一个农字紧紧绑缚在祖先的脊梁。茹毛饮血,总是太过残忍,是天性里的兽在隐隐作祟。食五谷,饮清泉,心便坦然了许多。稻、黍、稷、麦、菽,到底有多少种草的汁液流过祖先的齿颊,才留下、筛选出一粒粒圆润的谷物。薪火相传,直到今天,我们的体内还流淌着祖先的恩泽。   鲁西南的田野,宽博而平坦,一条河,高原雪水的抒情,沿着月光流动的方向,泥沙俱下。去过壶口,黄河一落平川,便如万千奔腾的骏马,流放于宽展的草原。河水一如浓汤,堤岸起伏如城墙,月光不见了,星光不见了,黄河水仿佛吸纳了星月精华,只将一脉清澈之水融注于地表之下。这恰恰符合农人的秉性,恰恰如庄稼的本质,在野,不失原野的粗犷;登堂入室,不失作为谷物的沉静与贞洁。   我在田野上徜徉,云在天空漫步,高粱似汉子挺直脊梁,将穗头擎到天上。天有九重,有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眷侣,却也按捺不住心中燃烧的爱情火苗。七仙女恋上董永的憨厚与淳朴,织女舍弃编织丝绸的机杼奔赴人间,只为陪伴牛郎晴耕雨读。嫦娥怕了,怕人世红尘的牵绊,轻纱曼舞飞回月宫。那冰一样的冷寒,何尝不在月圆之夜,思忆起平静如水的人世光阴。   高粱地是表白爱情的好去处。红色的唢呐嘹亮,从莫言的高粱地里飘出,红彤彤的歌谣映照着一如高粱的庄稼汉子,腹部,背部,胸部的肌肉在突突弹跳。红红的衣衫,红红的脸,红通通的夕阳是一种巨大的诱惑与隐喻,暗藏着庄户人家的生死悲欢。簌簌响,是红红火火的爱,不是风,闯入高粱的密地,是你的唇我的嘴一如谷物的气息在弥漫,纠缠。何惧人眼,何惧生死,只单单恋这一世就够了,只在这庄稼地里,你交付我我奔赴你的灵地就够了。庄稼为证,土地为媒,颠仆一地的野草为床,洒下身后数不清的后代根。瓜瓞绵延,生生不息。   田野上空的飞鸟,一声清脆的鸣叫如闪电划过天际。树是绿的,阡陌是绿的,河滩沟渠是绿的,庄稼从绿色的梦中醒来,青绿的发丝在飘荡起伏。你见过草原,见过山峦,见过波涛汹涌的大海,不一定见过鲁西南初夏的原野。绿色丝绒般的麦田,在风的鼓舞下,比草原更显张力,比山峦更显雄浑,比大海更显深邃。走过了蜂飞蝶舞的仲春,一转眼就到了一如热恋的炎夏。麦花的浓情在日光中弥漫,日光的痴情抚摸麦子的每一寸肌肤。萌动。拥吻。孕育。眼看着麦穗的肚腹怀胎十月。分娩是一场田野的盛礼,是泪与痛之后的生死契阔,与子成说。
  “爰采麦矣?沫之北矣。云谁之思,美孟弋矣。”《诗经·鄘风·桑中》。麦子一样姣好的姜氏女呵,当我手持一束青麦,表达内心的忠诚,你是否会体验到农之子的坦然与热烈,让我们住在禾苗之下,住进一粒粮食的洞房,相偎相依,聆听节气的时钟,敲打寒窗,穿堂风里飘来一缕清澈的麦香。   庄稼打破了天界的清规戒律,谷神,在暗夜降临。有水的地方就有庄稼的栖居地,像草一样倔强的筋骨,耐得住清寒,耐得住贫瘠,耐得住狂风淫雨。   野有坟丘,矮矮的坟冢上除了草有时还会生长出一棵玉米或几株糜子。先人走过的路上,洒落一粒粒种子,被鸟儿捡拾,复又播种于田野。四脚蛇就赶来了,刺猬在草垛里住下,田鼠依靠的不仅仅是暗渡陈仓的伎俩,还有祖先遗传下来的“深挖洞,广积粮”的大智慧。我们是善于模仿和学习的,模仿田野的秩序将瓜果蔬菜栽进温室大棚,可我们不能将田野也搬进去。污浊的水,弥漫的尘烟,来自于创造丰厚利润的工厂,也许一时的收益会暂时膨胀我们的野心,但沦陷的土地将不复生机。飞鸟的迁离,田鼠在逃窜,蛙类在悲鸣,正在逐步证实这是一个欲壑难填毁灭家园的时代。   谁在转身之后遗忘了庄稼,谁的眼前便是丰衣足食的迷茫。谁丢失了祖先交付的火种,谁便会失去照亮前方的光明。   庄稼安静,不说一句话。我作为一只竹节虫依偎在庄稼侧旁,流水在远方流成一条亮白的银带,清风在树梢休憩。无论时光多么久远,我们的颜色会随着一株庄稼的颜色而变化。夏日青绿,秋日枯黄。清晨通透如玉,黄昏一如琥珀的赤金。倾听一滴雨和根脉的交流,在土地的深层,庄稼的骨骸融合在一起,化作暖暖的青泥,一世,一世,投转谷物的娘胎。   礼失求诸于野,田野本是众生的家园,万物的秩序。莽莽苍苍的风里,似乎看见孔子舟车劳顿敲响城郭的门环,无人应答。无人应答的世态炎凉里,不得不轻叹一声孑然离去。穿过寂寞的荒野,走过蜿蜒的阡陌,扑落身上的麦芒与草籽,站在村口的一颗大槐树下向人们讲述:“禹,吾无间然矣。菲饮食,而致孝乎鬼神;恶衣服,而致美乎黻冕;卑宫室,而尽力乎沟洫。”说一个人即使身在庙堂,却住着卑陋的宫室,尽力去办农田水利,这来自乡野的朴素理念。   浓密的槐荫之下,人在听,庄稼也在洗耳静听,月盈则亏,月亏则盈,在我的家乡鲁西南,庄稼不紧紧是果腹的粮食,更是一种信仰。又是一年芒种到,布谷声声,风吹麦浪。
[ 本帖最后由 宋长征 于 2013-5-30 15:34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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