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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麻雀将去

2020-09-17叙事散文棉棉
麻雀将去“多好的树叶啊!”六十余岁的老陈穿着敞开怀的衣裳,倒背着手,看着马路两旁的树沟里黄灿灿的落叶感叹。“要是养只羊,一个月也就吃得肥腾腾的了”老陈笃定地说。不远处的路上,身着黄色马褂的清洁工正起劲地扫着落叶,叶子们被扫帚追赶着层层叠叠地

   麻雀将去   “多好的树叶啊!”六十余岁的老陈穿着敞开怀的衣裳,倒背着手,看着马路两旁的树沟里黄灿灿的落叶感叹。“要是养只羊,一个月也就吃得肥腾腾的了”老陈笃定地说。不远处的路上,身着黄色马褂的清洁工正起劲地扫着落叶,叶子们被扫帚追赶着层层叠叠地挤做一堆,继而又松散着摊开了。清洁工的身后,刚刚扫过的地面,树叶还在轻盈地落下来。   羊吃这些树叶!?居然还吃得肥腾腾的?显然,有人不相信,比如我。羊自然要吃草,吃青青的绿油油的草,再不济的冬天,也会吃夏季储备起来的压制成捆的干草吧。或者说,羊大约也会吃一些树叶吧,但就这枯黄的干巴巴的树叶,虽说是在光芒的映射下,泛着些许黄灿灿的色彩,毕竟也是秋风里的落叶,羊难道不会嫌弃?   羊就是这样的命。老陈对于我的见解不以为然,不屑的眼神掠过,似乎我是一个痴人在说梦。老陈的目光又去凝视落叶了,他大约是沉浸在自己想象的情境中去了:一只羊,正垂着头,美滋滋地席卷着黄橙橙的树叶,金黄色的叶子被白色的毛绒绒的羊含在嘴里咀嚼着,满足地咀嚼着。幻觉中,眼见着羊长大着,渐渐地肥硕了。   唉,可怜的羊,我从这样的幻境中逃离。想着这可怜的羊,吃了草,或者就是吃了这秋天的落叶,冬天的时节,竟变成了锅里热气腾腾的羊汤,白瓷盘里的就着蒜瓣的手抓,铁签子上烧烤着的羊腰子,油亮的炒锅里飘溢着孜然味的羊拨拉。还有被加工的绵软而又有劲道的羊蹄子,以及排满烧烤店橱窗的羊头们,羊头们睁着空洞的黑色深邃的眼窟窿,看着这流水般喧嚣的人世,羊头们会希望来世生而为人吗?或者这是羊生生世世的命?唉。   当然,在老陈的眼里,羊是不如一只鸟的。偶然的时候,人也是不如一只鸟的。就像某些时刻,老陈的老婆就不如老陈养的鸟金贵。   老陈今早没去溜达他的鸟。不仅是今早没去,有些日子老陈都没去溜达他的鸟了。以往的每日里,工作的人还没赶着去上班呢,老陈就已经打开了院子的两扇大铁门,把那辆装备齐全的电动三轮车小心地推出来,盖着罩子的几个鸟笼子安稳地坐在后座上,熟悉老陈的人就喊了:哎哟,又领着情儿出去呢。   老陈的情儿就是老陈的鸟,老陈最喜欢的鸟是那只八哥和那只画眉。八哥和画眉日日被老陈带着去公园,或者去植物园,新近听说又转战到新区了。   这个秋天刚至的时候,老陈的鸟开始褪毛了,褪了毛的鸟像刚出生的老鼠子。老陈说:可怜得很。老陈精心地伺候他的鸟,砸碎了核桃,磨细了米粒,混合上煮熟了的鸡蛋黄,调剂着喂养着鸟。生了三个孩子的老婆撇着嘴说比伺候老婆坐月子还精心。老婆还要说出些不如鸟的事实来,就被老陈呵斥着,住了嘴。老陈说鸟褪毛如同人再生,看着都难心,再不给好好喂养着,岂不可怜了鸟生。   老陈说可怜了鸟生的这个下午,我又看见那个男人了。原本我是认不出他的,但我认得他的姿势,就在这个地方,还是那个门口,同样的时间,他同样的姿势出现在我的眼前,我一下就认出他来了。   是的,就是这个男人,他用一把弹弓击落了一只麻雀。那天,我下班走过这条街,视线不经意间被路边的一个小女孩吸引,因为小女孩格外专注却又充满惊惧的样子实在让人好奇。女孩大约五六岁,她歪着头,瑟缩着小小的肩膀,一双小手似乎想去捂住极力躲闪的眼睛,眼睛却又被好奇鼓动着,克制不住地望向半空,转而又急切地看向另一端。我随着女孩的视线移动,恰好看见一个男人端着一副弹弓,眯着眼,半仰着上身,他的右手正拉动着皮筋向后移动,他的手指猛然地松开了,我还在呆望着他,就听见沉闷的一声响,一个东西沉甸甸地跌落在我的前方。我继而听见头顶的上方,树叶飒飒的声响仿佛被一只手猛然地撩动,又慢慢地合拢了。   我按捺着猛然被惊惧的心,望向地面,一只麻雀突兀地摊在地面上,就像一个人陡然从天而降,却重重地撞击在水泥锻造的结实的地面上,瞬间毙命了。我慌张地躲开身体,就像躲开一场凶杀的现场。视线却在慌乱中再度看见那个男人。那个男人玩弄着手中的弹弓,微微地咧着嘴,他在得意地笑。   这是一个让人愤懑的遇见,我却只能默默地走开,身后的小女孩,有没有被吓着,或者是她又勇敢了几分,小女孩会愈加坚强还是愈发脆弱了,我无从知晓,我不认识她。那一天,我被一只跌落在眼前的麻雀惊飞了魂魄,没有顾上在意一个小小的女孩。当然,也把她忘在了身后。直到同样的场景,再次的出现,让我想起了这个男人和那个小小的女孩。   男人有一张俊朗的脸,挺拔的身材,得体干净的衣着。显然,男人是喜欢并且热爱着麻雀的。他用这样的方式向麻雀呈现着自己的热爱。冬天将至,阳光还在普照着树木日渐稀疏的枝桠,麻雀的身影不在枝桠上。刚刚去了的麻雀摊着身体,在坚硬的地面寂寥地睡去了。用不了几分钟,巡视的清洁工会把麻雀扫进簸箕,再倒进简陋污秽却坚固的垃圾车,刚才还鲜活的麻雀成为垃圾了。接下来,麻雀将会去哪里?   让那个男人的灵魂变成一只麻雀吧,反正他这般的热爱着麻雀。然后让男人的肉身日日去追逐这一只麻雀,让男人的灵魂化成的麻雀日日在惊恐中,慌张地飞,慌张着不知方向地飞。在男人半仰的身姿里,眯着眼的凝视里,麻雀飞着,四处躲闪着飞,男人拉着弓的手就在不远处,麻雀更加地惊惧了,男人的手指松开了,麻雀的身体跌落在地上了,沉闷地声音击打着坚硬的地面。   男人的灵魂化成的麻雀时时想着藏起来,藏在树影摇曳的枝桠间,藏在屋檐低处的间隙里,甚至藏进古老的旧城墙上。可怜的麻雀依然看见四面八方都是男人举着弹弓的身姿,那附着在弹弓之上的石子从不知道的地方飞来,急速地飞来,麻雀的身体跌落在地上了,沉闷地声音击打着坚硬的地面。   我被自己想象中拥有的神力感染着,斗志昂扬。我抬头看看蓝盈盈的天,再想想望不见的祁连山,渴望着神力正在穿透我的身体,我要让那个男人变成一只麻雀!   黄灿灿的树叶在半空飞扬,飘落到地面,像铺成的黄色地毯。穿着黄马褂的清洁工挥舞着一根木棒,再度迎上去,他猛力地击打着树身,树艰难地摇动,木棒举得更高了,树的枝桠在木棒的痛击下,折断着,摇摆着,索索作响,那些缀在枝头的舒展的树叶在击打中离开了树,叶子们纷飞着,乱舞着,旋转着飘落。笼罩在叶落中的清洁工很高兴,他终于不用追着落叶跑了。而我在金色的树叶落幕的背景里,看见男人的灵魂在飞,而麻雀将去,去赴一场场生死的约。我的心瞬间被悲伤填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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