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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给五婶娘上祭

2020-09-17抒情散文阳光笑靥
给五婶娘上祭五婶娘和我家住对面屋近三十年。对婶娘这个人呢,还真不好评价。你说她坏呢,也有心地善良的地方。好比,她家里生活条件比我家好,时常有夜宵吃,就是擀一盆宽心面,因为她家有城里亲属啊,所以有白面吃。到时候她就会打发孩子给我家盛过来一碗,

 给五婶娘上祭
  五婶娘和我家住对面屋近三十年。对婶娘这个人呢,还真不好评价。你说她坏呢,也有心地善良的地方。好比,她家里生活条件比我家好,时常有夜宵吃,就是擀一盆宽心面,因为她家有城里亲属啊,所以有白面吃。到时候她就会打发孩子给我家盛过来一碗,大家一人挑几根尝尝,安慰安慰胃里的馋虫。那面擀得的是宽宽厚厚的,面汤不咸不淡地,吃在嘴里是又筋道又好吃。小孩子嘛,总是记吃不记打,每到这时候,我就把五婶娘平日里对我们的尖刻,忘到了脑后面,满心里都是婶娘的好了。

五婶娘与母亲正好是两个极端的人。婶娘嘴碎,常常爱说个东家长西家短的。比如我有两个嫂嫂,每次回家炕沿还没等坐热,就急三火四地跑到婶娘家去听瞎话。婶娘会告诉她们,你老婆婆可有钱了,光金镏子就有好几十。于是嫂嫂就回来找妈妈要。我家那时候已经穷得锅都难揭开,金镏子长什么样我们根本都没见过。这样做的结果,自然是会引起我家婆媳不和,嫂嫂们总以为婆婆有好东西不给她们,都留给女儿了。

若不,就跟别人说,他三大娘家(父亲排行第三)可不缺钱花,那儿子姑娘三不五时地就寄钱回家。哥哥姐姐有寄钱是不假,我家孩子都孝顺啊。可那时候工资都低,寄又能寄多少呢?都不够填补家用的。但有人信啊,比如我幺叔。我家住的房子是他家的,我家分的西厢房早就倒塌了。从幺叔一家搬到城里后,我们就一直借住在幺叔的房子里。于是幺叔幺婶就来我家要房钱,搞得父母又着急来又上火,每次都好说歹说,才把幺叔幺婶说信服了,怏怏不快地空手离开。我们也感到内疚啊,可又实在没钱还给幺叔。我倒没看见这时候婶娘是什么表情,估计是在幸灾乐祸地咧着嘴笑呢。

我妈妈则和婶娘恰恰相反,是远近闻名的大好人。谁有事说到跟前没有不答应的。如前院白婶,每年都找母亲生绿豆芽,大老远地提着豆子来,母亲总是不厌其烦地天天给换水漂皮,把豆芽生得白白胖胖。每次对面屋孩子们闹别扭,都是母亲把自家的孩子拉回去,平复一场场纷争的。

也许天地间真有因果联系这回事儿。若不然五婶娘最后怎么会患上了喉癌,说不出话来了呢?是不是因为生前话说得太多了,而且还有很多该说或不该说的话?每每这样想起来,我的浑身都激灵灵的,也尽量约束自己少说或不说与自己无关的话。

婶娘患病的时候,正赶上十冬腊月,我放寒假。大哥家是我每次假期的第一站,然后好找车回家,或由大哥直接用自行车送我回去。当时婶娘正在医院看病,住在距我大哥家不远的亲属家。我过去看她时,她已经有一段时间不能说话了,只是用喉头发出沙哑的声音。看到一直生龙活虎的婶娘变成了这样,我的心好痛。但又帮不了她什么。我回家后的第四天,我到妹妹家串门,一大早就被报信的惊醒了,说是婶娘已经走了。好在他们家七个孩子都已经长大成亲,六十多岁的婶娘无牵无挂地西行了。我和妹妹妹夫赶忙回家奔丧。

婶娘的儿女都孝顺,丧事大办。不仅披麻戴孝,请吹喇叭唱戏的,还有最隆重的一项:上祭。所谓的上祭,也就是上供菜。一共二十八道,也有三十六道的。而供菜,也就一些小面鱼、大豆腐,小白菜,粉条、猪肉,以及其它能用面做出来的,能叫出名字的各种菜肴,都丁丁香香的一小块。

上祭最折磨人的是过程。要在阴阳先生的指挥下,用两个或四个人抬着一块木板,上面摆着用小菜盘装着的上祭的菜,每次就一样,嘴里高声喊着菜名,慢慢悠悠地从两排人中间走过去,放到灵前的祭台上。然后返回来上下一道菜。这样二十八道菜全部上完,就需要近两个半小时。若三十六道菜的话,就得近四个小时。

还好,为五婶娘上祭选的是二十八道菜,时间还短了不少。那也把这些亲人折腾得不行。当时晚上气温都近三十度,而且上祭的时间都选在晚上。我们跪在一层薄薄的稻草铺上,把家里能穿的衣服都捂在了身上,虽然左一层又一层的,但没有一件如现在羽绒服、厚皮衣暖和压风的。鞋子是薄薄的灯芯绒鞋,不一会儿衣服就打透了,脚就冻僵了,膝盖骨就跪麻了,可还得咬牙忍着,坚持着。后来冻得没招了,又把家里的被子搬了出来,围在身上。

就觉得时间的流好像停止了一样。上菜的倒不着急,按着步骤和节奏,慢慢腾腾地边报菜名边慢慢走。那时候我倒羡慕起躺在寿材里的五婶娘了,无知无觉,感不到冷也不觉得寒,静静地躺卧在那里。或许灵魂还没有走远,浮在半空看着这些孝子贤孙,和亲属家人们在如何虔诚地祭奠她,为她做一件最为隆重的事情,心里感动着,却再也无法现身。也许她还会回忆起自己的这一生,想到和五叔结婚时的甜蜜,生儿育女的艰辛,几十年生活的不容易。如今可算是解脱了,可想到要永远离开自己的亲人,离开人世,还会有万般的不舍。

我坐在那里,渐渐地忘记了冷,忘记了痛,心里也浮现起了自有记忆以来 五婶娘的一切。想起了她的音容笑貌,想起了她那容长脸上大大的眼睛,想起她干活时麻利的身手,想起她晚年嘴里仅剩的几颗大长牙,还有夜晚端过来的宽心面,心里面酸酸的,涩涩的,早已经忘记了婶娘在世时的一切不是。这也是我第一次近距离接近死亡。但因为是至亲的亲人,所以并没有一丝丝的害怕。进而,我也更真切地体会到了,人生的最终归处是什么,在哪里。

两个多小时的时间终于熬过去了。我们分别来到婶娘的灵前叩首,然后回到了屋里。躺进被窝,大半宿也没有暖和过来。想到五婶娘生时人厉害,临走临走了,还让亲人们吃尽了苦头,上天为什么要这样安排呢?就不能选一个其它的季节接走她呢,也好给人一个转变印象的机会?真是想不明白。

这是我第一次体验上祭,也是最后一次。我父母去世时,因为兄姐们都是有文化的人,父亲先走,母亲又极开通,所以都是丧事简办,减去了很多冗节。而且父母生前善良,走时也不连累儿女亲人。父亲走在仲秋,母亲走在仲夏,儿女们都没有遭受太多的罪。为此,我更加感谢我的父母。我也决心做一个像他们一样善良的人,尽量不给儿女和亲人添加无谓的麻烦,在世时热心坦荡,走的时候,也会选择最简单的方式与家人亲属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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