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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时间深处

2020-12-14叙事散文闫文盛

时间深处爸爸妈妈年轻的时候经常吵架。生活过于沉闷枯涩了,他们大约也想不到为什么要吵,或者为什么不吵,总而言之,当他们停顿下来,彼此和气地谈论家事的时候已经都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如果我的父母生活在城市里,五十多岁也算不上老,或许正当其时呢,但
时间深处
  爸爸妈妈年轻的时候经常吵架。生活过于沉闷枯涩了,他们大约也想不到为什么要吵,或者为什么不吵,总而言之,当他们停顿下来,彼此和气地谈论家事的时候已经都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如果我的父母生活在城市里,五十多岁也算不上老,或许正当其时呢,但他们不是。他们生命中最久远的时光都在乡下度过了,我有心使他们离开乡土的时候他们正逐渐在乡下过上了好日子,所以我竭尽所能描绘的城市风光他们是不屑一顾的。我自己有时其实也怀疑自己的选择,但已经无可奈何了。我看着母亲在自己的园子里转悠着,我记忆中的她神情中的苦涩早已消退多时了,如果孩子们都在身边,她的欢快简直就是加倍的。虽然还有三个孩子迟迟未动的婚事要她惦记着,但因为各自都有了一点谋生的技能,所以她有时也会嘲笑自己的担忧就是多余。这么多年来,她开始过上了有生以来最难得的好日子。

  我回到家的时分,父亲上工还未回来。院子里的花草长得繁茂而且多情。我对母亲说:一个月的时间,就成这样子了。郁郁葱葱的。绿的叶子,柔嫩的枝干,粉红的花儿正兀自开放着。母亲笑着:我日日在家,倒不觉着。我想,倒是我该羡慕她了。想想在城市里奔忙的日子,夜里睡觉时的焦虑不安,刹那间我就有了在村里逗留一阵子的想法。母亲看着我笑,招呼我把外面的衣服脱了:天还热着呢!你穿得厚了。又说:我给你倒水,洗洗脸凉快些。我把手中提的包扔在床上,就势一躺,不知怎么的,心中觉着了累。这累一出现开来就不可抑制了。母亲说话也懒得搭腔。“这孩子,”她站在床前看了一阵子,然后就转过身忙去了。

  我是永远不知道母亲在忙什么的,虽然年龄渐长,慢慢知道了母亲一手操持五口人的家庭实是不易,但到底,因了家庭经济一直困难的缘故,我总是对家里状况心存怨辞。有种不该泛滥的情绪缠绕纠结,它们固执地重复着,延续着,许多年来,因为这种情绪我终归不能心地坦然,即便谈恋爱,说起结婚成家的事,也觉得家里的经济对我自己造成了障碍。想想真是不该,母亲说:“我们已经尽力了,你们长大了,总是得靠自己的。”我从家乡出来,到了遥远的南方,又回来,到省城,这中间,有过黯然的时分,因为察觉没了大的依傍,人生中大的一切事宜,是得靠了自己,一步步地处理解决的。但也因了这种被动的独立性,所以在许多时候,心中确实觉得是骄傲的,奋发的。譬如在六年前,我完全依赖自己的努力可以赚钱养活自己的时候,我的心中是坦然和高兴的。其实这种高兴在另外的一些人那里,是从更早一些时候就开始了。

  父亲回来,问到我的情况。感情啦,生活啦,我心中被一次恋爱冲刷得空落的地带有一点不可细说的怅然。父亲没有再说什么。他在这种时候总是不说什么。我跟父亲总是没有多少话说。或许天底下的父子皆如这般。已经是晚饭时分了。父亲招呼我吃饭。又问我是否要喝点茶水。他自己拿了碗,到院子里去吃。初秋的风不知从什么地方刮来,我站在屋檐下,感到有一点点凉。弟弟突然冒出来了,他笑着喊了我一声:老大回来了。我拿了调好了的饭菜,递给他吃。他接过,“那边的家已经弄好了,你不看看去?”

  吃罢饭,在村路上走。时间慢慢地变得很深。我发觉有一些东西在不动声色地流淌着,一些过去了很久的光阴涌动在记忆的周遭,像没有褪壳的蝉。不时会遇到一个村人,他们有的打着招呼,问,“回来了?”又使劲地往我的身边看,大约一直在奇怪着:怎么没有一个女孩子相跟着回来?有些人却让我觉得陌生以致羞涩了,我们相互矜持着经过彼此的身边,彼此不说一句话。譬如有一个同班了许久的女孩子,她结婚了。她的孩子那么一丁点大,在她的怀里,一个劲地盯着我看。我是她熟悉的吗?其实在我们相互对视的时候,她的母亲,已经转过身去,慢慢地走去了。我记得她考上了北边的大学,还记得小学三年纪的时候,有一次因为别的小孩子无聊的取笑,她羞红了脸。现在,她像一个真正的母亲那样,原来的那个她,好象不存在了。

  我突然有点紧张起来。每逢这种时候,我总是会紧张起来。我记忆中的老院子已经被分割得七零八落。我们的家在整个院子的中部,院墙有两米五左右的高度,连院门都装上了。碰上了伯母,她很好奇地问:“回来了?会在家里住几天?”

  天色渐渐地变得暗下来。暮色四合。回到这边的家中,我突然听到父母又拌起了嘴。我心中一向对他们的吵闹有种恐惧感。但这一次,他们却很快地平静下来了。母亲走到院子里去。对我说起得赶紧结婚了。因为他们觉得这种事情确实该考虑了。他们害怕再晚就来不及了。“村子里像你这么大的人,孩子都好几岁了。”我听了亲切好笑,但并不真的否认他们的看法,因为一个人的时光太久了。我对我的母亲说:大约我会在27岁上遇到合适的,结婚,有人算过的,妈,你信吗?她并不接腔。

  这夜,在一阵阵微凉的风中,那么和缓地莅临,但时间,却在无声中使我的回忆增多了。我在灯下,打开一本名为《天鹅绒》的中篇小说集,有一些我没有写到的秘密的情绪,在寂静中,均匀地绽放着。 [2004/8/20夜22: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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