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言有穷时情无尽

　　“河之水，去悠悠。我不如，水东流。我有孤侄在海陬，三年不见兮，使我生忧。日复日，夜复夜，三年不见汝，使我鬓发未老而先化。” 　　这首诗出自唐代著名文学家韩愈之手。诗中说的孤侄指十二郎韩老成，韩愈唯一的亲侄子。众所周知，韩愈前半生仕途不顺，多次遭贬，行踪不定。这首诗，就是他在长年的颠沛中因思念孤侄不见所作。 　　数年之后，十二郎不幸少年夭亡，而韩愈远在他乡，得到噩耗，大为悲恸，极度伤心中写下一篇《祭十二郎文》。这篇祭文，情感真挚深沉，语调或急促或迂缓、或高亢或低回，句式或长或短、或口语或雅句，情至笔随，围绕回忆日常琐事，表达了对侄儿之死的强烈思念。在我国浩繁的古代散文作品中，亦是不可多得的珍贵名篇，历来被誉为“祭文中千年绝调“，为后人所传诵。 　　韩氏的家族背景让人有点扑簌迷离的感觉。韩愈三岁丧父，后由兄嫂抚养长大。韩愈长兄韩会，膝下无子，次兄韩介就把儿子韩老成过继给了他。韩老成在整个族中排行十二，因称十二郎。十二郎过继给韩会之后，与韩愈自幼相守，历经患难，“零丁孤苦，未尝一日相离”。所以，两人虽然隔辈叔侄，但感情深厚，情同手足。 　　后来，韩愈的长兄韩会，中年猝死。其他两个兄长也前后谢世，给韩氏家族带来沉重的打击。韩氏门中，只剩下韩愈叔侄。
十九岁的韩愈，为谋生到了京城。四年之后才回家看望了一次十二郎。又四年，叔侄两人在河阳的家族墓地相见。而十二郎此行是送他母亲的灵柩安葬。这样的相见，有些冷酷，叔侄两人终免不了一场抱头痛哭――面对座座凸起的荒冢，韩家人丁不旺，相继离世，活着的，又迫不得已各自分散。那种凄凉伤感无言可表，唯有施泪。 　　隔两年，韩愈辅佐董丞相到了汴州。十二郎前去看望，并和韩愈在汴州同住了一年。一脉同根，为了叔侄两人能长期相依相守，十二郎请求韩愈，回乡接来妻儿。韩愈也觉得此举不错。同意了十二郎的想法。哪知天违人意，十二郎这一去，竟成了叔侄两人的诀别。几年后十二郎突然夭亡，给韩愈带来的巨大痛苦，不是世人可以想象的。 　　十二郎返乡不久，董丞相死了。韩愈只得离开汴州。叔侄相随的梦想化为泡影。到徐州上任稍稍安定后，韩愈再次派人去接十二郎。大概上天故意与他为难，派出的人刚走，上面又来了调令。梦想复又破灭。几次曲折，韩愈针对现实情况，重新做了考虑。他想徐州也并非久留之地，不如做长远打算，过个一年两年，自己申请调回西边的故乡。这样叔侄两人就不再孤单，永相为伴了。 　　但是冥冥之中，似乎一切都以决定。就在韩愈为自己的这个计划而努力的时候，传来了十二郎的死讯。韩愈惊闻，几乎晕蹶。这对于他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 　　他实在接受不了这样的消息。韩愈当年不过四十岁，有一次托好友孟郊带给十二郎的一封信中曾经不无悲观地写到视茫茫，发苍苍，牙齿动摇。剔除韩愈仕途不顺的因素，这里不能不说，也是对家族屡屡出现壮年早世而过度忧闷的结果。他恐怕自己衰弱的身体不能长命，担心自己万一哪天离开人世，只把十二郎单独丢在无边无际的悲哀之中。 　　可是命运竟和他开了荒唐的玩笑――白发人送黑发人！他不肯相信残酷的事实，怀疑人家传错了消息，可好友孟郊报丧的信件明明放在桌上，像一只黑色的蝴蝶那样恐怖。他一面写一面哭，开始是呜咽，情至极处，已放声嚎啕，捶胸顿足：“呜呼!汝病吾不知时，汝殁吾不知日，生不能相养以共居，殁不得抚汝以尽哀……一在天之涯，一在地之角，生而影不与吾形相依，死而魂不吾梦相接，吾实为之，其又何尤！” 　　事实终究事实，它是残酷无情的，使得人夙愿难偿，终成虚幻。 　　韩愈的这篇祭文，确是一篇淋漓尽致的情感宣泄，其中有悔恨 ，有怀念、有感激、有哀愤、有自咎、有乞望。最后一段，将全文中贯穿始终的感情推向高潮。读来令人潸然泪下。 　　言有穷时而情不终，对于我的悲恸，你是能够理解呢，还是什么都不知道了呢？ 　　一句诘问，更多的是无奈。阴阳阻隔，点燃香火，青烟袅袅，泪眼朦胧的韩愈，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