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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一只野兔的去向和一只蜂的死因

2020-12-14叙事散文野猪皮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8:23 编辑

  现在已经是夏季了。整个七月,天气多半淫雨连绵。有几次还打了脆雷,击坏不少电用设备。一场连一场的下雨,人们被迫取消户外运动,(比方说晚饭后出门散步,坐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8 08:23 编辑 <br /><br />  现在已经是夏季了。整个七月,天气多半淫雨连绵。有几次还打了脆雷,击坏不少电用设备。一场连一场的下雨,人们被迫取消户外运动,(比方说晚饭后出门散步,坐游船在那条宽阔的河面纳凉等等。)呆在家里有限的一点空间娱乐。
  天气好坏对我影响不大,我不预备因此改变自己的习惯。每天早晨,太阳光隔着纱帘偷偷向室内窥视,我听见它轻微的吵闹声和细碎的脚步声。它们趁机溜进来,顽皮的抚摸我的脸,探头探脑的打量室内的陈设。有时跑到床头,有时蹲到柜子一角,或者干脆藏起来,只让你感受到它的明亮以及根据它的温度变化领受时间的流动。
  如果没有阳光,通常我会晚一点醒过来。邻居们也和我一样喜欢在绵密的雨中睡懒觉。下雨天,人们的腰身是吸饱了水分的海绵组织,膨胀,慵懒。
  我每天所要做的事情,我告诉你,基本是同样的。
  我愿意点着一颗烟,(可能吃点早餐,也可能不会)坐在地板上阅读一些比较喜欢的文字,和我并不熟悉的人交谈。比如现在,托比.利特。此人在英格兰贝德福德那与我同年出生。他为我叙述的是关于一只野兔的故事。他的这篇小说结构奇特,他用数字和几个城市来区分章节,是这样的:
   一——
   威尔士——
   三——
   英格兰——
   五——
   苏格兰——
   七——
   爱尔兰*
  到爱尔兰这节,只有三个字。你知道它是什么。对了,还有一个星形符号,就这些。
  我被他诡异的玄思吸引的不单是章节的独特,故事讲的也十分精彩。外国人的脑袋瓜子里究竟盛了些什么?他们的思想和做法总让我们始料不及,呈现一片斑斓景致。托比.利特插述了奥登的一首诗的片断:在你近旁,比草还高/一嗅到危险,,耳朵就竖起,蓄势待发/ 托比.利特称这是含糊的美。读者希望它是什么它就是什么。
  奥登是谁呢?倘若这个问题提出来,是件令人难以启齿的事。但是我们每个人,都有我们所不了解的事情,不掌握的知识。所以我们永远无知。
  一只野兔嗅到危险,它冲下斜坡,再上一个山坡,翻过山顶,倏忽不见了。动物们逃离危险,往往比人快的多。
  一个人,她陷与潜在的危险,要么浑然不觉,要么无计可施――她没有野兔的自由。她被职业被环境被能约束她的所有的所控制。托比.利特的野兔奔跑的四蹄掘起的灰尘使她有几分恍惚。它从孩子度假的村庄逃出去,从被施了魔法的大英图书馆逃出去,图书馆像一片闪闪发光的森林,月亮照在高大的拱顶上。星星是结在上面的无法统计数目的果实。
  一只黄黑斑纹的地雷蜂飞进来,径直穿过厨房。这个大胆的冒失鬼,一头撞在窗玻璃上,发出啪地一声清楚的响声。像一颗成熟的果实在微风中爆裂。——房间里成了动物园。我希望来更多,再来一只蜻蜓或蝴蝶,运气好,还可能有甲虫。
  我记得刚搬到这所房子来时,一只蝙蝠还做了一回访客呢。它从客厅那儿进来的,盘旋几圈,当时是晚上。它靠耳朵准确的辨析方向,原路撤了,留给我一个黑漆漆的影子。那个无意闯入的访客我一直留恋它。
  它只来过那一次。
  尽管我没生翅膀,它们不会说话,各有各的语言结构。但这有什么呢。我会想法儿和它们沟通,我能读懂它们。在我看来,跟一只动物交流的难度,不比跟一个人的交流难度大,反而轻松容易的多。譬如这只地雷蜂,我在餐桌旁支着下巴,饶有兴致看地雷蜂嗡嗡嘤嘤在窗户上忙碌。
  餐厅有个宽大的窗,窗下的紫槐将窥视的枝桠伸到窗外,春天它盛开成串的紫色花朵,我一欠身就能撅一枝。但我从未采取这个行动,我觉得它在树上的香味更持久。
  余暇我打开窗,馥郁清爽的香气弥漫整个房子。花香安抚动荡的心灵,驱除坏情绪,延缓了我的衰老进程。那番情景,多少年之后,在我老的眼珠浑浊的时候,仍然清晰地回想起来。兴许这只地雷蜂也在现场吧。但我不敢确定,那时是否还住在这座房子里。也许明年就搬家,也许后年,也许……说不准,谁也说不准。人们总是无休无止的担心这,担心那,好像担心是一件干不完的活计,累得人气喘吁吁。活了一辈子,忧虑一辈子。快活的日子总是少与烦恼的日子。人们就是在这种状态中终结一生的。
  让我们来观察一下那个冒失鬼。大概发觉处境不妙,它打算逃跑,从底下爬到顶端,(由边框算起)一米七十公分的高度。又摔下来。反复几次。最后一次,它像一架失控的飞机,突然从几万英尺的高空往下掉。它肯定摔疼了,摔伤内脏也未可知。因为它很长时间停滞在那儿,腹部剧烈收缩,触须颤颤微微。略带黄色的眼敛半开半阖。那情景仿佛一个将死的人,垂垂拖延。找根长针扒拉它一下,仅仅毛茸茸的伶仃细脚有点下意识的反应。
  我以为它就此完蛋了。但是……它开始行动!
  这次它横着爬,左右距离一点三米。你知道的,显然努力徒劳了。它不甘心,不断调整方向,斜线,直线,曲线,交叉线。足有几个小时光景,那个家伙体力透支,轰炸机一样的嗡嗡声渐渐低弱,爬行速度渐渐缓慢。它紧紧贴在光滑的玻璃上,白云,淡蓝的天空,摇晃的树枝,涂了白漆的大桥,保险公司绛红琉璃瓦楼顶,猎犬一样奔跑的汽车,一个男人系着头巾,光着膀子用铁丝和铁钳拧紧松散的棚架子。他的黝黑的脊背裸露在阳光底下,沁出一层油亮的汗珠;抽穗的玉米,吐须的豆角秧,隙地,樱桃树的树枝几颗剩余的红樱桃;这些眼皮低下的景物,说远就远,说近就近。玻璃屏障阻隔了地雷蜂的翅翼,却没遮蔽它的视觉器官,如果它愿意看的更远,摄像头一样的眼睛能储存进去南面和北面山峰的景象。但它目前只能看到,达不到。我听到了它尖锐的长啸,声音像儿童吹的哨子,此起彼伏。
  折腾几个小时,它终于缩在窗户底部角落一动不动了。现在,它耗尽精气,单薄的翅翼无力披垂,疲倦虚脱。我忽然转个念头,并且利马实施,我拉开窗户(这对于我是多么轻而易举的事情?)帮助它打开逃离的窗口,希望我期待的事情发生。然而它并没有像我猜测的那样,逃亡之路霍然洞开,它呆在原地纹丝未动。
  直到晚上,我发现,它死了。
  我用一张白纸撮起它的尸体,伸到窗外,一股小风将它接走,消失在灰蒙蒙的夜幕中,就此不见了。风安葬了它。
  心里不免怅惘,称得上悲哀,或慨叹:有一种死,叫绝望。做过太多的尝试之后,在最关键的时刻,放弃了。那时刻是一个坐标点,一端通向毁灭,一端通向成功。无论那种结果,都归于自我选择。
  我们为什么不再试一试呢?
  “我要变成一只野兔,带着忧伤叹息和许多愁绪。/我要以魔鬼的名义前行,/直到我又重返家乡。”一个孤独的影子站在黑暗中,他喃喃吟咏着以上唱诗般的句子,态度虔诚的令我想到教堂里的黑衣牧师。教堂悠长的钟声回荡在我的耳鼓。紧随其后的,是排山倒海般的祷告的合声。像天使,像皈依的迷途者。———我不由自主地跪下来,那个黑影,他用厚实温暖的手掌抚摸我的头,我一阵颤抖,内心莫名其妙的升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感受。
  我意识到上肢正在缩短,头部支棱着长长的耳朵,汗毛变成柔软的毛皮。我穿梭在无边无际的荒原,回归丛林中的家乡。一忽儿又觉得自己卷拢四蹄,腾空飞起来,背部长着蜂的翅膀。一种声音在四面八方召唤着我,声浪如风沙滚滚而来,急速迅疾。类似低音乐器,筝,埙,箫,琵琶,短笛,我闻到糅杂组合的气味,真切浓烈,这种感觉让我抽搐,潸然泪下。
  蜂死了。野兔不见了。我去哪?
  黑影冲我一笑,隐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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