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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呓语

2020-09-17抒情散文芳魂
十五的月儿十六圆,D镇人对正月十四却情有独钟。谁曾想,“年”,过着过着也会变呢?要说,小时候的年,才称得上“年”,家家户户从腊月头上就开始忙碌,为“年”做着准备。先是剃树丫枝,备下好烧又耐烧的柴火,然后清洗铺笼罩盖,打扫屋前屋后,犄角旮旯。



十五的月儿十六圆,D镇人对正月十四却情有独钟。


谁曾想,“年”,过着过着也会变呢?要说,小时候的年,才称得上“年”,家家户户从腊月头上就开始忙碌,为“年”做着准备。先是剃树丫枝,备下好烧又耐烧的柴火,然后清洗铺笼罩盖,打扫屋前屋后,犄角旮旯。再穷再舍不得的人家,都要倾其所有,在过年那一天让桌子堆成小山。弟兄姊妹多的人家,腊月十几就得开吃,一直吃到除夕才能轮完。正月初一,新一轮宴请正式开始,这次称为“兴客”。简单点说,就是别人拿着礼物上门,给你拜年,你得好吃好喝招待人家。而这一顿也是有讲究的,档次仅次于过年。一般小辈跟长辈拜,同辈跟同辈拜,成了家立了业的,小辈也要择日兴一次客。这种宴请,一般是客人“拜长辈”时,稍带送你一份礼,你做好饭,请人吃一顿,算是答谢,断没有收了人家礼不回请的道理。不论哪家兴客,各家的长辈一定要请的。再不讲究的人家,上席都一定得让给长辈。长辈说了“请”,然后大家一齐动筷。

兴客,冷盘很讲究,冷盘的质量和数量,是直接衡量你待客之心的标尺。瓜子、花生、糖算一种;熏得喷香焦黄的心、肝、肺、肚算一种;腊排、腌瘦肉也算一种;凉办鸡、鸭、兔、牛肉算一种;外加几盘凉拌素菜齐活。手艺巧的主妇,还会多上几道自家做的零食,比如麻团、酥饼等甜食,然后才是热菜节目。热菜也包括荤、素两部分:即荤炒,荤汤;素炒,素汤。当主家上素菜和素汤的时候,表示宴席接近尾声。

一般来说,冷盘最受欢迎,等到热菜上桌,客人早已撑得七倒八歪。明知没人吃,但是主家上菜的频律并不见丝毫减慢。吃不吃是一回事,贤不贤惠是另一回事。

“嗖”一年,“嗖”又是一年。算一算自己到 D镇创业已有十余年,匆匆的脚步,追赶着匆匆的人流,总有忙不完的事鞭打着跟时间赛跑。直到在街道转角,又看到那些突然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新“行业”,才惊觉春节将尽,她竟然还没开始“过”春节。春节应该是富足的,闲适的,放纵的,喜悦的。而她的春节……唉!

采薇放慢脚步,尽量让自己走得慵懒而随意。她发现街道变窄了,长在麻将桌上的人在这里晃那里晃,粘附在电脑、手机屏前的少男少女一群群“醒”在路边,“春”的气息燥动在街头、小巷。他们手持青青的长长的竹节,竹节上方跳跃着熊熊的烈火,邀三喝四,呼朋唤友“偷青去,走,偷青去。”

那些应运而生的商贩,几个插满竹筒的背兜儿,一大壶煤油往路边一放就算正式开始营业。加一小提油10元,二小提20元,以此类推,忙得陀螺一般,收钱的收得手软。这一天,此刻,钱已经不是钱,那是一簇簇跳动着无边想像的,既新鲜又刺激的,荡漾在田边、地头的火焰。

采薇打开冰箱,冰箱空空如也。其实何止今天,就是大年初一也是如此。年,是在饭店包的席,那是女儿的意思。女儿说,又煮又洗又切,麻烦,不如就在饭店吃,省事。妹妹倒是在自家过年,为了不吃剩菜,干脆没够吃。初一一大早,飞的飞厦门,飞的飞印度尼西亚,旅游去也,拜年也省了。

往年今天,家里一定人声喧哗,挤得水泄不通。人人都说她投胎会选日子,饿不着。生日、兴客一并招呼,又热闹又省事。叔、侄儿、姑、嫂、堂兄堂妹一坐拢来就是几大桌。女人们唠嗑,吵了好,好了吵;男人们喝酒、划拳,不放倒几个不圆满。那时自己是多么憎恨这万恶的风俗啊。如今好了,彻底进化,进化彻底,生辰、满月,一句忙,在群里发个红包交差,手指一摁,一点感觉没有就不见了。

采薇刚想打电话叫老公带点菜回来,不料老公说忙着跟伙伴一起结伴偷青,不回来了,叫她自己买点好吃的。女儿倒是记得她的生日,发过来一个66元的红包,见没人认领,又发了一个88元的表示提醒。格老子,连句称呼都没有,这是打发叫花子呢还是完成任务?采薇扔掉手机,偏不领。

老母亲也没有电话进来。想想也不奇怪,她刚跟女儿吵完架,老母亲没找她拼命已经不错了,怎么还会搭理她?!采薇最后悔的事就是孩子全权放手,交给老母亲照管。有什么办法?谁叫自己生就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格呢?如果自己跟别人一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他在外彩旗飘扬,自己在家假装贤妻煮饭洗衣照顾孩子,死不离婚,结局会怎么样?本以为,他只顾自己逍遥快活,自己独力把孩子养大,孩子会敬自己爱自己,谁知事与愿违,生活的巨大压力,让她根本无法面面俱到,只能顾此失彼,眼睁睁看着距离把孩子变得陌生、疏远。本以为老母亲是智慧的化身,孩子交给她,教育不成问题,谁知伊娇惯孩子的心只过之而无不及,最后,竟反倒一心巴结讨好起孩子来,只为一个“绕膝”。孩子的学习好不好,她不管;孩子的人生观错不错,她怕出言纠正;孩子的心理建设有没有问题她不关心。孩子放假总共在家呆两天,她就霸占去一天,刚到家住一晚,一大早一个电话又叫走了。这哪里是照看孩子,整个抢孩子的架势呀。

电话在响,是经年不见的老同学兼往昔闺蜜。她的心有点小雀跃。谁知怎么划手机都没反应,好不容易重拨成功,只听到一句又断了。这只手机是她花了二千多元买的,刚过二年。昨天表姐妹们已经全体嘲笑过她,二千多的手机管两年还不知足!唉,这社会速度的!不停的关机开机,折腾了好一阵,才听清楚,原来闺蜜路过D镇,车抛锚在此,等她出去烫火锅。

采薇明白,这位闺蜜说是相聚,其实比的是漂亮,斗的是财气。她打开衣柜,拿出那件超级喜欢的新名牌,想想又放了回去,随便穿了一条牛籽裤,套了件想扔没扔,虽然四处破损,但穿着极舒适的棉衣就出得门来。她连着问了三次,也没搞明白一米火锅店在什么位置。她果断挂了电话,俗话说实践出真知,如果再问下去,闺蜜一定认为她是故意的,哪有在自己的地盘一问三不知的?可事实上就是如此,二点一线,上班、读书、写字、睡觉,是她多年来的全部生活。

她拦住一部三轮,问他知不知一个叫做一米火锅的地方。司机摇头。采薇索性迈开大步走,反正大方向是知道的。走过一条街,又一条街,四顾茫然。没关系,口是江湖脚是路,嘴勤地不生,她当即决定再大胆问一次。那个男人正在接电话,听也不听,力度极大地直挥手,赶苍蝇一般。“一米火锅?好,马上就到。”男子向着对面走去。好熟悉的声音!紫薇心里觉得好笑,连着唤了两声“陈总、陈总”。她惊讶于自己竟然忘了他的名字,好在无论是谁,叫“总”总是不会错的,何况他本就“总”着呢。男子转过身来,惊愕地看着她。想来是她这十几年变化太大。采薇也不自我介绍,只笑着说:“你老婆约我到一米火锅。”说完这句,大步流星率先而行。男子立马笑了,显然认出她来,反复说“她居然半夜惊扰你!她居然半夜惊扰你!”“客气”!紫薇嘴角翘起,一边高一边低。她不由地就想起了当年,她和他以及他老婆圆子义结金兰的事。后来他追求圆子,众人都说他是为了逃离他那个屙屎都不生蛆的地方,不然没法解释,因为圆子实在太丑了。还是自己力排众议,相信他跟圆子是爱情,理由是爱情没有理由。毕业之初,他还在某个炎阳似火的下午,独自跑来告诉找她,告诉她,他跟圆子分手了,说了圆子N多坏话。有人惊呼此小子动机不纯,理由是他为什么来找你,一个女同学,特意说明此事?!自己当初是怎么哂笑、反驳那些同学的?!

圆子的短发烫成了金黄色,一圈小辨从额前散散地编过,几粒白色珍珠点缀其中。原本塌塌的鼻子现在又挺又直,简直是对整张面孔的升华,那深陷的眼窝也因此而显出几分深邃。原来他们今天是特地外出,为他儿子儿媳拍婚纱照取景的,因为私车途经此处出了故障,修车的功夫,找个地方临时对付一下晚餐。

整个会见,没有超过半小时。主要是他们快速地进食,她帮他们挑捡喜欢的菜盘,见缝插针地闲聊几句。陈总再三为妻子的“惊扰”表示歉意。采薇先前还说“走到这儿能想起我,让我做什么也值了”,目光在他们那像“獐”一样的儿子和仙女一样的儿媳身上逡巡,后来就干脆笑笑,淡淡地。

推开家门,老公刚好回家,乐呵呵地抱着几根蒜苗,几颗菜心。车程显示80公里。采薇并不答话,径直穿过客厅,来到卧室,上得牙床,念来念去,偷青跟偷情都象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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