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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夜宴

2020-11-15叙事散文薛暮冬
从舞厅出来,王局长看了看手机,已是凌晨两点。大街上依旧霓虹闪烁,人影憧憧。李书记挥挥手,对其他六七个人说,你们都回家休息吧。然后,嘹亮地打了个喷嚏,夜震得摇摇晃晃,被王局长紧紧搂着的娜娜却被震得哈哈大笑,说,哪个小姐想你啦?书记说,伤蛋啦,
  从舞厅出来,王局长看了看手机,已是凌晨两点。大街上依旧霓虹闪烁,人影憧憧。李书记挥挥手,对其他六七个人说,你们都回家休息吧。然后,嘹亮地打了个喷嚏,夜震得摇摇晃晃,被王局长紧紧搂着的娜娜却被震得哈哈大笑,说,哪个小姐想你啦?书记说,伤蛋啦,哪有人想呀。老王,怎么样,再找个地方喝啤酒去!娜娜笑到,行呀,我正意犹未尽哩。王局长拉着脸说,肚子胀胀的,哪里喝的下。李书记说,你小子不就是想和娜娜干好事去嘛,不行,一定得陪我喝两瓶,不然,可别怪我跟你老婆举报。局长这才无语的点点头,说,好吧,好吧,真是服了你。   找了大半条街,终于在精神病院旁边找到了一家还在营业的大排挡。经过了一条长长的过道,一行三人在室内的一张条桌旁坐定。这家排挡早已破烂不堪。许多年前贴的墙纸东一块,西一块地挂在墙上,露出了斑斑驳驳的墙壁。墙的四周堆满了早已被什么人喝空的啤酒瓶。王局长和李书记是大学同班同学,虽然不在一个单位,彼此之间无话不谈,连嫖娼之类的事情也相互不隐瞒。一条哈巴狗在桌肚底下酣然入睡。   谁也没有注意到,一个壮汉站在排挡门口。   今夜准备把娜娜带到哪里去潇洒呀?书记敲着筷子问道。这可是绝密情报,不能跟你透露。你要是跟我老婆一汇报,我可完蛋啦!哈哈,连老同学都不相信,你小子原则性很强呀!娜娜说,我就喜欢老王这一点。娜娜是一家夜总会的小姐,王局长常常带人去公款消费,一来二往,两个人成了忘年交。这是一个身材高挑,体格风骚,芳龄22的妙龄女郎。王局长经常在书记面前感慨,跟娜娜做爱感觉就是不一样!两个人相好已经一年有余。王局长隔三岔五的借口开会,加班,或者同学来,把娜娜带出去开房。大家早已见惯不怪。   哈巴狗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睡梦中醒来。先是擦着每个人的腿嗅了一圈。然后,便深入,持久地守望在娜娜的裙子底下。显然,这也是一个好色之徒,在这个夜晚,它企图占尽娜娜裙底春色。排挡老板始终没有说一句话,一双大而无光的眼睛,一直盯着墙上的斑点发呆。老板娘既是厨师又是服务员,不一会就弄上了五六个菜,傻乎乎地笑着说,慢用,请各位领导慢用。   三个人说说笑笑,不知不觉间,一个人干掉了一瓶啤酒。娜娜激情难耐,手舞足蹈地为大家演唱了一首《求佛》,当月光洒在我的脸上,我想我就快变了摸样,有一种叫做撕心裂肺的汤,喝了它有神奇的力量,闭上眼看见天堂,那是藏着你笑的地方,我躲开无数个猎人的枪,赶走坟墓爬出的忧伤,……很快,这个破败不堪的排挡,就充满了夜宴的欢乐。老王呀,这次人大换届选举,你很有希望再上一个台阶呀!那还要承蒙老同学多多关照哩。嘿嘿,好虚伪,同学之间干吗这么客气,来,喝酒,喝酒!王局长刚吃下好几粒花生米,赶紧捂住胸口,以免喷出来。   谁也没有注意到,一个壮汉站在酒桌跟前。   壮汉愣了半天,也没有在空位上坐下。然后,消失在过道里。大家都以为他再也不会回来。他却拿了一个圆凳子,在仅容一人出入的过道口,坚决果断地坐了下来。他的眉毛很重,很粗,从一双大眼睛里,喷射出一道锋利,而又空洞的光芒。他好像是在寻找一个陌生,而又遥远的世界。他对正在寻欢作乐的一伙男女,看到就像没有看到一样。这是一块实在,威猛,而暂时沉默无语的石头,饥饿的石头。   这块固执的石头,把大家压迫得够呛。歌声流产啦,笑声夭折啦。大家不得不关注起这个不速之客。好在书记也好,局长也好,小姐也好,都是心理素质极好的人。他们不可能容忍一个局外人,破坏了今晚的气氛。于是,他们又一个人开了一瓶啤酒,继续猜拳,行令。他们命令自己无视陌生人的存在。娜娜又唱了一首歌,是不是春花秋月无情,春去秋来,你的爱已无声,把爱全给了我,把世界给了我,从此不知你心中苦与乐,……书记连连鼓掌,说,老王呀,没想到,四十多岁的人啦,你小子还真找到了爱情。但是,很明显,大家的喧哗压抑了许多。事实上,没有谁可以忽视壮汉的存在。这家伙忽然直着嗓子吼了一声,拿啤酒来!把大家吓了一跳。老板娘给他开了一瓶,他咕噜噜一饮而尽。他命令老板娘搬一箱子。大家再一次感觉到发自内心的恐惧。一个个双眉紧锁,敢怒不敢言。   哈巴狗麻着胆子走到壮汉身边,汪汪汪地叫了几声,企图能把他吓走。他的这个阴谋显然没有得逞。于是,狗又叼起壮汉的裤管打算把他带离排挡。壮汉抬起脚,没费多大力气,就把狗踢到一边,又径自喝起酒来。狗觉得相当没面子,于是,很不好意思地躲到了娜娜的裙子底下。   排挡老板把僵尸一般的脸转向壮汉,认认真真地看了他几眼。上嘴唇开始拍打下嘴唇,却半天没有拍打出一句话来,于是,继续盯着墙上的斑点发呆。壮汉几瓶啤酒下肚,开始发射活力。他没有把在座的人当作地狱,而是当作敌人。吵什么吵,他牙齿咬得咯嘣响,狗日的菊花,和你们!他挥舞着拳头继续叫道,谁敢让马群在一张白纸上奔跑。喘了一会儿粗气,他又呢喃低语,远处响起鞭子抽打的声音,我们顿时逃窜如老鼠钻入地洞。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他们决定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王局长喊来老板娘结了帐,拉着娜娜的手,说,我们走。上天无门,壮汉的目光停留在局长身上,给我滚回位子上。局长很听话,很配合。大家次第落座。壮汉低沉地吼道,谁也不许离开这里!否则,我砸断你们的狗腿。   三个人一个个目瞪口呆。他们实在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可是,谁也不敢说个不字。书记和蔼可亲地恳求道,同志,时候不早啦,明天我们都要上班呀。壮汉满脸杀气,谁是你的同志?病得最重的人站出来!我们谁也没有病,更不存在哪个病得最严重,书记壮着胆子说道,你放我们回家吧,不然老婆孩子会着急的。壮汉一口回绝,你们还在自欺欺人,你们早已病入膏肓。书记感到很诧异,我们单位刚刚体检,我除了血脂有点高,啥毛病也没有。我操,壮汉指着书记的鼻子骂道,最可悲的,就是你们这些人,明明有病,却死不承认。王局长躲在娜娜的身后瑟瑟发抖。你这个病得最严重的家伙,给我站出来!壮汉一把薅出了局长。   大家心里很清楚,要想阻止壮汉的疯狂,必须采用武力手段解决。但是,书记和局长除了玩弄权术和女人外,却手无缚鸡之力。大家各自呆在自己的位置上,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局长强颜欢笑跟壮汉建议道,我们把这个女人留给你,你放我们走,好吗?壮汉显得很恼火,都说婊子无情,我看你他妈的比婊子还无情。局长唯唯诺诺道,是,是,是,可我们到底要呆多长时间。闭上你的乌鸦嘴,给我死一边去。说完,扇了局长一个响亮的耳光。   就在今夜,说不定壮汉就不让他们再活命。可他们却无力反抗,或不敢反抗。他们静静地期待着奇迹出现。哈巴狗早就看出这并不是一个和谐社会。它迈着猫步走到排挡唯一的出口处,孤独的头枕着两只前腿,眯缝着蔚蓝色的猫眼,向屋外的茫茫黑夜望去。老板还在望着墙上的斑点发呆。老板娘在反反复复地洗着同一只碟子,洗了又洗,洗完了还在洗。空气沉闷得令人窒息。   壮汉看到此种情形,不免有些得意。他不屑地看了大家一眼,说,谁要是再敢乱说乱动,我就把你们都送进去。娜娜满脸堆笑,拿起壮汉的手,隔着薄薄的T恤,摸向自己坚挺的乳房。壮汉浑身像触了电似地,一把推开麦娜娜。干吗,想色诱吗?他指着书记局长,我可不像这帮淫棍,别想拉拢腐蚀我!书记再度挺身而出,你到底想要干什么?你这样软禁我们,是要犯罪的。胆小鬼,你们才是罪犯,你们卑鄙,无耻,病入膏肓。可你要拿出事实来,不能血口喷人。你他妈的,话多,你要是再敢乱说乱动,老子非把你们送进去不可!   这个壮汉实在令人恐怖。他仍在不断地喝着啤酒。他的面前已经放了六个空瓶,可他一点醉意也没有。他壮硕的身体如同一堵墙,稳稳地堵在在排挡绝无仅有的出口处。书记和局长你望着我,我望着你。却谁也不敢轻举妄动,逃离这个是非之地。哈巴狗也许早就看出外面的黑夜里埋藏着更多的凶险,所以,他并没有离家出走。它已经再度酣然入睡。娜娜显然憋得受不了啦,她哀求道,让我上一趟厕所吧。壮汉厉声呵斥道,谁告诉你我是克林顿啦。娜娜一声叹息,用手摸着自己的下腹部不再吭声。   谁也不想自讨苦吃。这个家伙不是流氓就是地痞,或者是精神病人。所以,成为他的囚徒也是情有可原。大家的内心充满了忧郁和绝望。忽然,娜娜朗声大笑起来,说,我操,你们不觉得很搞笑吗?局长赶紧捂住她的嘴巴,宝贝,你想死,可别连累我们呀!娜娜大声喊道,你们这两个孬种,怕个俅呀!来,我们接着喝酒,看他能把我们咋的。对于这个建议,书记和局长集体表示沉默。老板娘又搬来一箱啤酒,并且一下子全部打开了。壮汉对此则一点反应也没有,他似乎在打盹。大家又继续狂饮起来。不一会儿功夫,就一个人又干掉了两瓶。一种神秘的力量消灭了他们内心的恐惧。大家有说有笑。娜娜甚至又满怀深情地唱了起来,谁在呼唤,情深意长,让我的渴望,像白云在飘荡.。东边牧马,西边放羊,一摞(la)摞(la)的情歌,就唱到了天亮。   也就是刹那间,大家就把今夜的尴尬和恐惧,和制造这一切的壮汉,忘得一干二净。哈巴狗也投入到他们的快乐中。舔舔书记的腿,舔舔局长的腿,最后停留在娜娜的裙子下面。大家放肆地喝,放荡地乐,似乎是在排挡里享受生命最后的夜宴。他们用不着想自己是在哪里。他们用不着知道自己到底是谁。他们用不着分辨娜娜唱出来的到底是歌声还是哭声。   然而,当他们再度想起什么的时候,发现壮汉已经不翼而飞。排挡外传来一阵阵奇异的嘈杂声。三个家伙跌跌撞撞地跑出了排挡。天光已经放亮。门口停着一辆白色的面包车。车厢里发出零乱的咚咚咚的撞击声。书记凑上去,想看个究竟。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说,看什么看,没有看过精神病人呀!壮汉早已被五花大绑,却朝书记哇哇怪叫,他们才是精神病人,为什么不把他们抓进去!几个医生担心他再跑掉,又是抓胳膊,又是拧小腿,然后强行关上车门,绝尘而去。   局长怔怔地站在那里,自言自语道,这个人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书记怒火中烧地骂道,娘希皮,他说我们是精神病人。娜娜则蹲在排挡门口,山呼海啸地呕吐起来。局长拽着娜娜的手,说,走,走,我们去开房。书记跌跌撞撞地穿过马路。他紧贴在橱窗玻璃上,他望着自己,他忽然觉得自己也许真地病啦。他讨厌起自己来。最后他脱离了自己的影象,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他望着空空的天空,他想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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