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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原创] ■戏笔:伪博客书

2020-11-13抒情散文江阳公子

■戏笔:伪博客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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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诗歌丢了坐在电脑前,常常在突然之间觉得没什么意思。采访。写作。喝茶,吃饭,找钱讨生活等等一律为生计所增殖的碌碌皆烦死了人。烦过之后
■戏笔:伪博客书
————————————————————————————————————————— ●我的诗歌丢了
  坐在电脑前,常常在突然之间觉得没什么意思。采访。写作。喝茶,吃饭,找钱讨生活等等一律为生计所增殖的碌碌皆烦死了人。烦过之后,一脑子的空虚和乏味。原因自然是有的,不过都沉潜在寒凉透薄的骨子里了。前两天弄的组诗《那时,那些奔腾》就等冷一段时间再改改就可以定稿了的,不曾想电脑发疯,好像我这七首十四行诗是写给它的一样,一下子就给我吞噬了,怎么也弄不出来。这样的情形也不是第一次了,一次是一千多字的三陈街,一次是《流泪的滕王阁》,都没有在纸上留底稿。很郁闷!就这样枯坐着,夜半起身在院子里看看,于清洌微寒的风中,见满天星星沉寂着,只有弦月冷汪汪地凝在那里独眼看尘俗。就这样望着,瞬忽想起六年前的川之南的乡下那些月明星稀的夜晚,一时间真有飞逝之叹,居都市不见星辰之悲——康德所说之头顶的星空,确是无法朗见,难怪太多的人业已没了敬畏,现在是如此的堕落——我当然没有齐景公百年后不在人世的悲叹!   古往今来只如此,牛山何必独沾衣。是这样的,登高凭胜可看古城形势,临河就水可观古城水情。锦屏山、玉台山和蟠龙山都很难得有心境去,六年里我只在城中日日遭逢小叶榕、棕榈、香樟、梧桐、女真、银杏、天葵、金花槐……所有纷繁的影像喧嚣着轰然湮没了具象的某些人某些事,白日的记忆都淡了。如今,在黑暗中,看不清我放置在街沿的一钵怒放的菊花。匀得秋光一大丛——昨天交给先澄哥的诗词作业中有这样一句写菊花的。人对菊,月对人,都是诗意的事情。据说在《酉阳杂俎》上有记载,王力奴请工匠在他的胸部和腹部刺上山水园亭、鸟兽草木,刻工精细而敷色明艳。四川韦少卿是一年轻军官,不好读书而偏嗜文身,有一次叔父让他脱上衣,见他胸前刺一大树,梢头聚集数十只鸟,树下悬一镜子,镜子环上系一长线,人则牵线站在旁侧。叔父不解其意,他笑说:“张燕公诗有‘挽镜寒鸦集’句,此正是!”真是有意思哦。据载,荆州葛清从脖子往下,遍体刺着白居易的诗,三十多首,诗句和诗意图一并被刻绘得异常精妙——静下心来想想,在“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兴高采烈地诋毁诗歌(邹静之语)”的当下,远远不止德令哈是“雨水中一座荒凉的城”。   阆中在月光下呈现出无边的荒寒:我的诗歌丢了——回到灯下,我记得上面三则文身故事是从王永宽的《中国古代酷刑》上看来的。这就对了,诗意和美在身体上和生命中的别样诠释是通过惨烈而通达眼球的。不过,最致命的反倒在于不管是形而下还是形而上,精神疾病时代已经使得诗歌沦为了一个众所周知的笑话。   ——写作或者活着,意义究竟何在?!
●苍凉而古典的余思
  博尔赫斯说,我在我所仇恨的城市里偷偷流浪。仔细想想,昆明,贵阳,东莞,广州……我所流浪过的城市不算少,仇恨一座城市不是我要做的。说穿了,哪一座城市都差不多,喧嚣、浮燥、动荡、新旧杂陈,既有官府豪门天天盛宴快意,也有普通民众陷于艰辛无奈的蝇营狗苟。2000年春节过后到阆中,滨江路还不是滨江路,江滩逶迤绵延在城周,草滩在冷寂中郁郁生发,靠近兰家坝有大片大片的韭菜、莴笋,清新的空气蔓延在潮湿的江风里,蔚蓝的天空下是下岗工人放牧着羊群。而今城南天下焕然一新了,新城区和七里市政新区成了开发商的一统天下,一个到处散发着铜臭的阆中浑身上下鼓鼓囊囊,人阵、车流急急地来来去去,营营然,嗡嗡然——翻开阆中流水账册,所看到的镜像跟任何一座城市相同。我听见建筑师埃利尔·萨里南在说,城市犹如一本打开的书,从中可以看到其抱负和目标。   行走在古城街道上,想那些升平的年代里,谢灵运、王昌龄、韩愈、柳宗元、杜牧、欧阳修、苏轼、陆游……几乎所有的太守都成了风花雪月的代名词。太守又叫刺史,知州,知府,相当于今天地级市市长。市长们忙得很,以致于懒得对过去的时光发出一声属于自己的叹息。   事过境迁,黄葛树的伫立孤独而寂寞,华光楼头的月光,四牌楼十字街心的静谧和散落一地的清幽,还有北街天水雅集里曾经的音乐都化作了历史的烟尘,唯有杜诗鲜活着少有的灵性。城市生长的年轮,过往与生存,人民的悲欢都录入了原阆中丝 、绸、电三厂厂区内外,嘉陵江边街口、路边等处的黄葛树那匝地的浓荫,横生的枝柯和虬曲的茎干里了。特别是丝绸电厂、上新街、下华街、光国寺等街口的几棵如伞如碑,如同长者隐含着关于这座城市的秘密。是的,阆中的风雅韵味、古城的魂灵要被一一掏空了才会迎来下一次的填充,而我在静夜里的翻阅和在老街上不厌其烦的行径不过是聊胜于无的一种引魂之举罢了。   ——此刻有谁在世上的什么地方哭/无缘无故地在世上哭/哭着我。   ——此刻有谁在世上的什么地方走/无缘无故地在世上走/走向我。   ——此刻有谁在世上的什么地方死/无缘无故地在世上死/望着我。   苍茫。悲凉。惆怅。生命的底色便是一种绝望,一个人的一生远远没有一棵树的一生更值得荣耀。一棵树,一座城,一缕游丝和气息无不牵动内心的风暴。请伸出你的舌头,让我看看你的舌苔——在北街。悬挂着名人字画和悬壶济世匾牌的大堂里,老中医罗竟雄一直就在古城浮华的岁月里建筑属于自己的声名和高度。
●或者活在当下
  在东方广场漆色传媒经佑《古典阆苑》。是下午,昨天上午也在。午时跟公子小白(炎暑季自武汉来)一路到官菜园街一家天津馄饨店用餐,记得下楼梯时我指给她看——说,大声地说:你看!我指给她看的是一株银杏树,高而且挺直,枝柯敛缩,而张扬的反是那一树的——也不是金黄,是一树的玄黄。很干净,很纯粹的颜色和质地,真觉得它不该站在那里。我看过嘉艺广场上,就在犀牛处有几株同样高大通直的银杏树(也是后来移栽的),觉得它站得也不是地方。不过,因为太有意味了,几株银杏树看起来反倒更衬托出了别样的扶摇修颀,耿介孤标。想想,一树逼人的扇叶,不往横里长的决绝,当真没有把其下的麻将桌子、夜啤酒摊子放在眼里。   ——话题扯远了。再则说,我这恐怕要归于无稽了。下午,在漆色传媒和雁渡寒潭说及一个问题。就是意义:写东西的意义,人活着的意义……探讨当然不会有结果,提出的时候就是闲磕牙,趁手边没做事。可是,依然让人觉得很有意思。天马行空,往来跳荡——两个人说道了地球的诞生和毁灭,康有为、梁启超和五四运动,鲁迅的《狂人日记》和《阿Q正传》,冉云飞等等,自然也说她的广告文案和我的垃圾文字之类。她的意见是一切都不存在,只需要当下,需要生活本身。其实,我何尝不知道自己是在吃自己的稀饭而替庙堂者咸吃着萝卜——用阆中话说,莫名堂。大病既久,仿佛无病,所有的创切痛陈无异于空谈。故而,坐而论道,大言玄玄何苦来哉?即使谈也要在点子上,要全民挣钱、挣钱、挣钱,要活在当下方为正途……   雁渡寒潭说,是社会不够好吧?那些大家他们或许是理想主义者,他们的作用是在推动,他们想他们那个位置该想的问题。阿Q想姓赵而不配,阿Q要革命而被杀头,如果一个人的思考越界了那就不大好说了——千真万确。鲁迅在《北京通讯》和《忽然想到》中就说过狠话,他说,一要生存,二要温饱,三要发展,有敢来阻碍这三事者,无论是谁我们都反抗他,扑灭他!无论是古是今,是人是鬼……全都踏倒他——结果怎么样呢?   结果黑屋子还是黑屋子,睡的人依然沉睡,而阿Q还在走,走在中国的大地上。   ——站起身,走到阳台看对面的红旗商场,看我指给公子小白看过的那株银杏树。   枝繁叶茂,郁郁葱葱,那么粗、那么高、那么欣荣的银杏树。满树的色泽抖擞着,佐证着城市的魂不在现代化,城市的根不在钢筋水泥的堆砌。银杏树的叶子黄透了,那不是死去。假如那是死去,那古城的人文怎能生发灵性,那喘着气的人到底又是为了什么而奔波,劳绩里充满了难耐的苦辛?!   碧云日暮心何寄?耳边犹自有风声。文字也是个人的存在方式,加缪曾在文字中表述说,文字的存在就是活着。那么,我可不可以这样说,他写作,所以他活着?!然而,要在粮食里寻找谷禾,在死亡里寻找骨头,我的写作实则压根就是别一种淫技,与任何意义上的追索毫不相干。于是,在莞尔之余,我不禁扪心而喜:在荒谬森严的世相里,人活着卑怯如我者何曾有过意义!   ——如是。甚至,连这个念头都不要有!
●逃离二胡的追踪
  著名作家海明威在《丧钟为谁而鸣》的扉页上引约翰·邓恩的话:“谁都不是一座岛屿,自成一体;每个人都是广袤大陆的一部分。如果海浪冲刷掉一个土块,欧洲就少了一点;如果一个海角,如果你朋友或你自己的庄园被冲掉,也是如此。任何人的死亡都使我受到损失,因为我包孕在人类之中。所以不要问丧钟为谁而鸣,它为你而敲响!”   ——这是从冉云飞博客上直接截取的一段话。以这个起笔来接着我的叙述,禁不住又要引用了:……还有闲钱上网,还有闲工夫在网络上对骂。一个网友仰天长啸说,为了节约钱一天只吃两顿饭的人见过吗?下河洗衣服的人见过吗?基本不看电视的人见过吗?有病不看在家扛着等死的人见过吗?例子太多了!因为工作的原因这些我都见过,这些都是这座城市活生生的事实。   ——我一直不相信。我想,一直不想相信的。不相信,我存在的方式就是文字。这样说并不是我也清楚自己不是只以一种方式存在,因为一个人总是以数种方式存在着,被人评说或被人遗忘都是相当正常的,而沉默则是表示一个人的不在或者抗议,对他人来讲沉默和不在场似乎就是相等的意思了。自己的沉默,很多时候会变成自己的优势,而更多的场合恰恰又转换成了头等劣势——这就要看一个人是如何面对活着的方式了。   是要钱的,拿钱来——局长一句话让我感到颇为意外。放下电话,我想,拿东西给钱是应当的,干嘛特别嘱咐呢。到得办公室,敲开锁上的门,我就从兜里把钱模了出来,拿在手上,拿在手上让对方看得到的高度。得到指点,下楼找到要找的人。   东西拿来了——我又开始试探了。我说,我一次性拿这么多,该给赠送一份嘛。   ——多?五十盘两百还说多?!我听出来了——就是没门的意思。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没办法,拿着工资,做着生意,还代表着先进文化的方向。于是,我就拿东西走人,赶紧。我的言语肯定无法追上我的思想,不然为什么心里总是装着而不能由此把自己砺练成一副口若悬河的样子——或许这与我的出生有关,也有我跟不上生活的磨练和社会的要求有关。抱着光碟我走在路上,脑海里翻江倒海,并一路思绪逶迤地穿过人民的广场。   进入老城区了。不远处传来悠永的二胡声,一听就知道是夜深沉,跟二泉映月和江河水一样的曲调。要跪着听的,跪着听是日本的小泽征尔说的。既然都跪着了,那自然有眼泪挂满双颊。我没有,我不敢流泪,不敢哭,不敢不去做我应该和不应该做的事情。养家,糊口,水费、电费、话费,油盐柴米酱醋茶,根本不可能去说什么住房、教育、医疗等等一大堆重轭,都麻木了,变得漠然,而且我心如铁。近了,二胡的声音越来越近,开始我以为是从川剧座唱中传来的,但是我错了。看见了,不是扬声器,不是流浪者,而是一个老人骑坐在巷子口的门槛上。一头白发的老人,低着头拉得专注,拉得投入和娴熟。是老人在休闲和陶冶情操么?   ——我不知道。这是内东街尾巴上,很有些冷清了,加之梧桐树在落着叶子,空气中一种萧瑟的氛围陡然升起。石板街上三三两两的人,急匆匆地走着自己的路,我继续接近,我再走近一点,我看到了老人的面前有许多被寒风吹落的梧桐树叶。   “要拉?!到江边上拉好哒!”   “沉下去听,还硬是拉出了味道哈!”   “拉啥子拉,拉得人冷汪汪的,心里没一点巴挨。” 是那老人的邻居,侧着身子在那逼仄的巷子口挤着。我走开.两边的瓦檐就那样高高地挑出,我来到下新街了。抬头,天空中遍布着微妙的光影像一只不带任何表情的眼睛。   ——我被忧伤的曲调尾随着。我加快了脚步。
●三侯别裁
  一直听说范目因谢绝三次封侯而被呼为范三侯。范目,阆中巴人领袖,曾率领七姓巴人组成汉军前锋,披坚执锐,冲锋陷阵助汉王“还定三秦”。 秦灭,封长安建章乡侯。以乡党思归而无欲逐鹿,改封慈凫乡侯,再辞乃改渡沔侯。由此范三侯,我想起了有一个说法,说语气词“兮”是楚民歌语言。例证就是《周南》里《葛覃》、《螽斯》、《麟之趾》中用到了十一次之多。《召南·野有死麇》中有“舒而脱脱兮,无感帨兮,无使尨也吠”——高翔麟《说文字通》说,兮、侯古通——“兮”字古读如“啊”;又读如“侯(音hāo)”。   《史记·乐书》:高祖过沛,诗三侯之章。又据《史记·索隐》称,沛诗有三兮,故云三侯也。嘉陵江阆中段风景殊胜绝美,笔屈而词穷是唯一的末路。近日,查阅资料,见说“蜀”就是桑中的蚕,一个女子在五月的早晨深入桑林,带露的桑叶映着太阳干净到极致的光芒。那种纯净和纯粹,完全当得起古典和诗意。争战杀伐过后,走在这样的桑林里,我听见的肯定不是楚民歌,也不是蜀地声腔,而是蛮儿巴女的呵嚯连天——巴渝舞。   巴渝舞,由巫舞衍化而成的狩猎舞和战舞,与阆中的巫祝文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灵山、灵台山(云台山),古蜀王鳖灵曾登灵山拜谒过。“南有汉王祠,终朝走巫祝。歌舞散灵衣,荒哉旧风俗——唐诗人杜甫的诗为历史的解读留下了一道窄门。在唐之前的之前,巫祝通过歌舞、诵祷、祈神和卜筮、星占并兼用药物为政权、神权接通天地而传达天意;在唐之后的之后,巫祝替人请神、求福、消灾、治病,由古老文化和信仰的孑遗部分派生出了各类民间伎俩。巴渝舞是阆中巴地的巫祝后续——武王伐纣于牧野,巴人组成虎贲军挺杖执盾,“歌舞以凌殷人”使纣王军队倒戈。《后汉书·西南蛮夷传》说,阆中有渝水,其人多居水左右,天性劲勇。初为汉前锋,数陷阵,俗喜歌舞,而在战场上有多少人参战就有多少人鼓乐喧哗,歌舞踊跃,《子虚赋》中就描绘了巴渝舞“千人唱,万人和,山陵为之震动,山谷为之荡波”的景象。   到秦末,刘邦把此“武王伐纣之舞”引入宫廷作宴乐武舞,后随历史的烟尘星散民间,这跟《山海经·大荒西经》所载华胥后裔有以巫咸为首的十巫往来奔行,将此俗传扬于荆巴大地是一样的:沟通、交流、融会意味着贯通,因袭、相沿、杂处意味着变异。有人说,屈原就是巴人,其祖上从事巫祝活动,而说《周南》是巴地嘉陵江边的流传就不足为奇了,说“兮”的流变是民族迁徙过程中必然的现象当非捕风捉影。诸如语气词“噢”、“嚎”、“呵”等,与《山海经》中“兮”相类的语气词还有“胥”、“牺”、“娲”、“羲”等——丢失、遗忘、替补,历史正如串珠,线绳断了一切都散乱了。   那么,阆中的巴渝舞究竟保留了多少古风古意?我想,谁也不知道。   我见识过由街头闲散人等临时凑成的,中学学生队伍和正规部队的军人组成的那种巴渝舞团体表演,效果有好歹自不必说,但是有一点要在这里指出的,那就是巴渝舞的声震天地,呼吼连连犹有三侯遗风。   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高祖过沛诗三侯之章,其辞即此大风歌。侯,语辞也,兮亦语辞也。沛诗有三“兮”,故云三侯也——就是说,三侯相当于三个“啊”字:刘邦过沛有三吼:一吼云飞扬,二吼归故乡,三吼守四方。范目曾在彭道将池上建汉王庙以祀刘邦。彭道将池成为七里坝,名讳几经变易,庙宇倾废,倒是乡民尚能够从那遍地的瓦砾中指认旧迹,而范三侯究竟是何所指,谁也说不清楚了。历史的重重迷雾,让后来人只能像清代的吴宓在《游巴西杂咏》中那样无端生出一些凭吊和浩叹:阆苑景色秀,江山十二楼。歌舞巴渝盛,古风尚存留。巴象鼓声骤,列队环街游。今朝闻遗响,遥念范三侯。
●或者独语一种
  没有鸣锣开道,没有彩旗和警察清道,呕心沥血的我常常要像一个君王一样行进在阆中的街道上。一日自机房街、皮房街、油坊街,看了一眼华光楼经下新街直上南街,到米粮市街中部柳树井外墙处沿一个巷子就插到了武庙街蜀墨堂——午后到街上遛跶了一圈。在蜀墨堂也只是坐了会儿,百无聊赖的样子很像这几天的气候,偶尔还吹点风掉落一些梧桐树叶。清洁工提着一个撮箕随时随地都在关切一片叶子的降落,我则显得无所事事,漫无目的。这种漫无目的只有我自己清楚。我的意思是说,清洁工都有事情做,而且勤勉,可我的勤勉竟然充满了许多难以言表的荒诞、不稽和蹉磨。   万物如有神汇,由来自有心结——难怪我要感冒了!   在川东北部,在阆中的冬天,我感觉到寒冷。当街道上零星的梧桐树都掉光了叶子的时候,冬天穿上了厚厚的棉衣,一身的保暖内衣只是露出了一角俩角,让人看到一种装点。走在街道上,我说冷——这是没办法的事情。比如昨天到行政中心那边去。一大早在三陈街人民的医院后门附近的小马羊杂馆,准备热热地吃一碗。在等的时候,看见好几位穿制服的也在,我真的羡慕他们。长长的,厚厚的,崭新的,像警察制服那样有着铜质的钮扣——他们有过冷的感觉吗?   我坐在那里,我想到了“九月授衣”的老话。当然我这样想,不是说我真的身体怕冷。我冷的是心。在行政中心时正有好大的雾弥漫着,十步之内看不到对面的人。走在巨大的广场上,地砖冷而且硬,抬头看不见整个广场的全貌。想杜甫在唐广德年间来到这周圆七里之阔的地带,那种汪洋和波光潋滟的景象该是何等的激荡人心啊。   还有,华胥在嘉陵江边的彭池大泽踏神人的大脚印。彭池大泽是在什么时候成为七里坝的?陆游路过这里的时候,城南的梅花开满了整个坝子吗?一切都不复存在了。卡夫卡说,无论我转向何方,总有黑浪扑面打来!   云在远山月在天,这是距离产生出来的梦寐,在荒芜的心境中,没有什么能够比一个人的无知而自己浑然不觉更可怕的了。比如,一具年轻的身体诊断有癌症,飞翔着的风筝在下一刻就要断线……总之,我觉得有必要把这些毫不相关的“可能”放到一起相提并论。天一直在变化,气温一直在向下疾行,我早些日子已经戴上了耳罩。揣着双手在双星的兜里注视着前方,我看见华夏水博馆高高挑起的杏黄旗帜,华光楼的盔形顶子就那样伶立在那里。我没有朝滨江路方向走,十八梯早就不在了。一路但见行人往来,街两旁败帏瓦灯,尘埃萧然,石板铺街凉透了我的全身。   黑浪正在向我袭来,这是一种预感。消逝的事物不复重现,秋水的澄澈在嘉陵江里只是一瞬的时间。风从那些巷子吹上来,坐在光国寺巷外面的黄葛树下,茶座的对面就是兰桂坊。我喜欢在稍外面一些晒得着阳光的茶座间喝茶。茶就是菊花或者绿茶,菊花茶里有白的或者彩色的菊花几朵,枸杞三粒,红枣一粒半粒,要加糖。不过,这样的消磨遣性好像不会太多了,在接下来我会很不开心。据说,人要是喜欢孤独就应该前往城市,小孤独住小城市,大孤独住大城市,对于阆中来说就是往南充、往成都、往天安门。几年了,街坊邻居不相熟的太多,同城交友?圈子内外?很烦躁!以前不觉得,只管按照心意勇往直前,得到的却是无边的喧腾和无涯的深夜叩问。那些铜的兽的门环,挂在刚刚油漆过的木板门上,是否还勾引得我尘念动摇,意马心猿呢?不会了,一切都过去了,正在进行的,是这一辈子。   蒲柳之质,草木之躯,这一辈子是我之所爱。尽管有太多的消沉和堕落,无望无助和无聊。有人用肉糜鱼肉和高楼华宇滋养一具行尸,有人用振臂山呼和应者云集博取一世声名,这些都是好的,都是流行和风尚,高标,独异以及干预、操盘世界乃至社会的动向。我这一辈子,只是一个过客,所见所闻所历有限,只愿意住在一带墙垣里,有种草种花的天井,有飞檐递雨,秋临时节雁过而思乡,春来时分雷动而耕耘,秋天接着冬天,冬天接着春天,而夏天太热了。是劳碌命,为了生计拼命地做——既没有办公室又不属于制服一族享受那种体制内旱涝保收的管到老管到死所带来的优越。记得夏天热的时候给人写东西,热得我脱光了裤子,三角裤都不要!一整天一整天都赤身裸体坐在电脑面前汗流浃背地劳作——这不是第一次。早先在阆中宾馆六楼的一个房间里,也同样干过。曹雪芹在他的《红楼梦》中借薛蟠之口说:女儿乐,一根鸡巴往里戳!薛蟠一样的呆霸王遍地行走,而我的行为无关艺术和文学,自然更不属于下半身。自由人?不!我的一生是一个自设的牢笼。   其实,我真实想说的是,我的这一辈子应该不要那么多,那么累,甚至长都不要那么长——人说我自卑,我说我不亢。如果有上苍的话,我唯一的祈求就是,让我干些我乐意干的事情,哪怕那些事情非常无用(做没有用的事情,或许也是活着的意义之一种罢)!就像我在米粮市街、百花庵街、北街、双栅子街、机房街、皮房街、油坊街、下新街、武庙街和所有的老街上的乱走。乱走,并假想着自己是在昂首,阔步,睥睨,横行,霸道……在那一刻,整个古城都是我的,天地间只有我一个人。   ——那是什么感觉?那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啊?!我不知道。 ●病灶:直指疼痛
  “宣泄”一词很对我的胃口。我是在写东西,然而我确实离开文学很遥远。而且,距离还不是一点点。打个不恰当的比方,我就像柏拉图的弟子遵师命去买面包——去了半天后还是空手而归。原来我只记得老师教认的那种,而诸如方的圆的黑的热的冷的统统不认得。我的意思是说,我的所谓写作实在是在败坏文学,甚至文字。   我的写作要么失之过虚或者过实,要么虚处过实或者实处过虚,生命在表达中所呈现出来的疼痛足以致命。我站在大地上看见的黄昏就是黄昏,帝国的日薄西山充满了悬念,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时刻——古城的历史正在如火如荼的斜晖里被湮没,众多的往事飘忽在嘉陵江泛起的微微的波澜之上。抛弃对纸张的缱绻,发黄的生宣熟宣上的墨痕早已经模糊。我想写出自己真正渴望表达的文字;字迹循着另一个生命循环走向时间的深处。这样,文字就是一个神性的附体,而我真的不再有能力让文字发出声响。   文以载道么?我难以在文山字海中背负太多的东西。说透了,那些东西到底与我无甚瓜葛。我写,只是我想说,我想表达,然而我把嘴唇闭得紧紧的,什么口风也不吐露。譬如在一个炎热的谷黄时节——时当日午,我的叔叔伯伯们已经从大田里上了田埂。旁边就是三溪河,他们下到了清澈的水里。等他们钻出水面爬上岸,七八具男人的身体——瞧!我看到了闪着日光的钢炮。我的父亲赤裸裸水淋淋的光脊梁就在侧边,我红着脸看见父亲两腿间卷曲的黑茅草丛中跳荡着的物件,像一条硕大的蛇正探着红红的头——只有七八岁罢,我被父亲放到竹林荫下一个人玩。自此一瞥,这就是我理解的壮年,我理解的时光,生命像一匹匹驰骋的黄骠马。   在字里行间能读出我所要表达的真实意图吗?要知道,生命的意义不是通过文字,而是在文字的背后促成意义的生成——隐藏在语句的语气,声音,还有语意指向的世界。随着每一次的进行,阅读必将成为对发生事件的追忆。正如一个世界早已烟消云散,另一个世界却正在来临。站在大地之上,我忧郁地望着锦屏山,黄花山或者大像山,我想要飞升。可我变得十分喑哑了,那些道路上布满了太多的脚印,我转过身踏上了另一条荆棘横生的歧途。   我开始怀念把一泡尿撒向一株苞谷或者冬麦的日子。这样的日子,麦浪滚滚,苞谷的长叶子遮敝了许多难以预料的情节。经过我的文字说出的只是一小部分,更多的陈述就在我的每一个动作里。放纵自己的喜乐,拄着锄头掏出家伙对着一株青菜淋浴,我觉得整个世界在那一刻是干净的,干净到极致。生活中的种种挣扎和苦苦的求索,让一个人的生命已经消耗得太多了。单纯下来,我的一举一动应该像植物只表现美好的本能,而我的心智——那一盏灯一直亮着,没有被风吹灭。一种自由的意志——崇高的理想,在寂寞的一隅粲然开放。   我啃食着冻土带上的新草,我的肉体需要热能,我的精神需要芦苇的思想,而更多的人需要的是肉体对肉体展开的厮杀,在油腻和肥腴的物质之上建筑享乐的大厦和豪宅。一方窗口开在故园的泥墙上,撩开黑幕才能够望到沃野开满的野花,这就是我的命运。从泪花闪烁的视界,我看见了微观的壮美,和宏观的精致。   将一种生活彻底化,精神的通道在逼仄的现实中显得悠长而深邃,火车隆隆的轮子碾压而过,我必须抵达绝望——山或者海,悲苦、无助、怨怼则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开端和发轫。仔细思量,我的吐露原本就来自黑暗的力量——坚硬让我感到疼痛。可是,对于时光和时代的无情,我向来缺少一种批判的眼光,而我的麻木是有理由的——我到底没有找到那个可以填饱肚子的面包。
●无题以及其他
  都见识了。对于生死病痛,我的心已经生了茧子,厚厚的茧子。坚硬,没有温度和湿度,连空气都稀薄了,窒息了,时间在那一刻慢得要死——这样看来,花朵的道路都显得漫长,露水的行程已是拖沓,尽管生老病死是自然法则的铁律。但是,我还是震惊,继续哀叹生命的无常。当一桩桩事故在发生和上演,那种在身边猝不及防的变故让我目瞪口呆,倒吸冷气。就那样站着或者坐着发呆,像一根进入寒冬的草,瑟瑟的响着萧萧的哀鸣。   病痛像一把无形的剑悬在头顶。记得我的女儿降生的时候,天下着下雨,我放学回到家中听说孩子生了——我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不一样。至今刻骨铭心的倒是我愣怔在当地,一副木然的样子。当时我心里想的是,为什么呢——非常茫然,病和疼痛是我斯时以为的两大杀手,而命运的乖舛倒在其次。是嘛,这个世界这么多难测的病痛和灾厄,谁躲得开,谁又能行免于外!按照道理和人情事故以及天意来说,一个少年就应该要像一朵花一样打开,一瓣一瓣绽露芳华才是生命的奥义之所在。繁花落尽,子房膨胀,果实成熟了,要有青枝绿叶或者要有籽粒在四方流播,天地方不为虚设,造物才最为旨趣。一个少年,他只是开始和远行——我爱少年,像时光飘落在葡萄园的上空,一粒粒珠圆玉润的是眸子,是那瞳仁中深蕴着的爱怜。那寂寞而清秀的姿态,那沉默而内敛的神味,我一直以为少年都是顺时针,转啊转的转到蜻蜓在雨后的乡野飞啊飞,阳春的风筝高过了头顶……   知道儿子要远行,到炎热的南方,在别人的城市。军绿色的火车拉响了汽笛,我背转过身,跟着低低的啜泣忍泪吞声。一个人,一条道路,一段心事,一直顺境。我祈祷上苍降下福祉与他,平平安安,顺风顺水。不要像我,在客人和主人之间要一回回陷入左右权衡的习惯性思维里不能自拔。长途车是渺小的,空间距离扩大到一座古城,我的确认无疑充满了无聊和滑稽的味道。我是一个人,作为异乡人我说过爱上一座城然后爱上一个人。对于古城而言我的爱是宽泛而广大的,一个有意思的角落我觉得有意味就会长久地加以关注。比如白果树街形单影只的那棵古木,比如我住过的武庙街五十五号院内的那一株柚子树,要么一垣残墙,半壁窗花,一截硅化木等等。说道人,我爱全世界。虽然全世界未必清楚有我落草为寇,身居在某个屋顶之下恋恋不舍生之静美。   我说,此生最爱是少年。事实上,我问的是花开到底要多远?   在川之南一个冬末春初的天气里,我启程出发。我把文稿带在身上,里面有一篇《带着哀乐上路》,我很在乎。时间过去了六年,在我身边和周遭死去的人一拨又一拨,一些与我无关,一些与我有着紧密或者不怎么紧密的关系。可是,退后一步观察,哪一个人的生和死与我毫无一点关涉呢?骆绎不绝的生命故事如同一粒粒花苞,鼓胀的圆硕和次第的芬芳,悱恻着我的深沉臆想。我喜欢故我爱,少年是一个早晨的核心时段,是哗哗流淌的山溪水,是枝头青涩的杏果,是武庙街、学道街和东风中学放学上学时分的朝气蓬勃,激情飞扬。生就是这样,活着的本色就是昂首挺胸阔步向前。少年的生原本就是瑰宝,温润的玉璧,成长是一天接着一天,一天接着一天,一天接着一天……
●某月10日 冷或者热的札想
  想起了,又翻出来续几笔,也不知道意义何在。近段时间,觉得应该在自己的文字里,更庸常一些,或许就是这个原因了。这,实在是没办法的事情。比如,有机会和朋友在一起喝酒,我其实并没有多少酒量,心境出乎意料的时候,一两瓶啤酒就可以让我胡言乱语。年少时候,酒至半晌我会仗着酒劲,肆无忌惮地脱下衣服,裸露出隐秘的并不算结实的身体。不良少年的样子,曾一度令我异常兴奋。喝酒喝到醉,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殷勤昨夜三更雨,又得浮生一日凉。读过老苏的一句词,经久不忘。夜正往深里去,窗外在没有黑尽之前,就有雨沫愈来愈密,愈来愈迷离。浮生何止是凉,简直就是冷了。突然之间就想起牵牛花,想起许多夏天的事物,这是相宜的,由冷而热,是心有热爱的表现。还是要记起年少时候喝酒的那些历历旧事。   说是年少,差不多也有十八九岁了,正是成人的黄金时节,而知道有个成人礼是后来的事情。十八九岁,就有了几个臭味相投的狐朋狗友,我们在一起,总是模仿成人的作派,酒酣耳热间高谈,阔论滔滔。如果是在村里,是三伏天的话,是和一大群比我还大的男人在一起乘着酒劲,睥睨着眼尾余光,我注视着他们突出的喉结,他们的身体上光滑如缎的肌肤,猜拳时扬起手臂我看见他们浓密的腋毛,还有隆起的胸肌,甚至我邻家的大哥长出的由上而下的一绺胸毛——成长是艰难的,成熟是痛苦的,只有逐渐老去才是值得忧伤的。   云在青天月在瓶。离开故乡多年,早已没有故作镇静自若的谈笑了,更别说那份沉默着的惊奇和羞涩含混的心情了。在冷寂的冬天想起炎热的长夏,冷热之间,意味着心有炎凉。那些偷偷打量成人身体的辰光,不是偷窥,而是一个未成年人以此获得对自己身体发育的考量。我记得最清楚的,莫过于一声冲出喉咙的尖叫,一下子就打住了。这一声尖叫是一个分水岭,三十多年后的今夜,在灯下,敲着键盘,我才有所颖悟,迟是迟了些,不过为时不晚。   苏轼谪居黄州之时,失意归失意,倒是他的一贯放达是为一种拯救。我这样想,也就在此结束了手边的行文。
●某月6日 难题
  写此,是源于老家的区(县)级“先进性教育”机构不知怎么,转山转水打听到了我的通联,电话要我写写在“先进性”的指引下,流动党员是如何滋润在阳光般的和谐雨露里的。我一直推,一直推,说是忙。忙是确实,水深火热中的人,吃了上顿必须找下一顿的人,其实还是心里不乐意违逆了自己。   多少年没交党费也没人过问过,怎么突然就想起我了呢?我不知道。   当初代课授徒,没文凭,被硬杠子“杠”了下来。回村上参加海选,如同进入中学语文课本中马克·吐温《竞选州长》的场景,后愤而出走。记得孙志刚死在广州街头的时候,我也正在那地头上,后来知道了,很是心惊肉跳地后怕了一阵子。况且,我根本就掏不出大学生的文凭来。很庆幸,所以在贵州四年多,在广西在云南等地冷寒之极的半夜三更穿条三角裤被电警棍击打起来的掏身份证暂住证镜头历历在目。我连一个好公民都不是。因为,照胡塞尔定义“一个好的怀疑主义者是个坏公民”来论断,不管在哪个朝代生活,恐怕自己都是“坏公民”罢。   非常不卖帐 ,又非常无所谓,非常酷,又非常慈悲,看上去我能够不一脸的清苦和菜色么?骨子里透着风流余韵又能怎么样?自己也装不出被双规被审判的大人物在镜头前面的那种样子。这样,我想到了彼得•卢齐所言及的“高贵的消极”,那究竟是怎样一种人品特质呢? 这还是我的性格、脾气,还有我在东奔西跑中加强了我的这别一副看世界的眼光。   在这样和谐的世风下不谈自己的先进性,到底觉得是不够明智和聪明,也欠了人情,可是很为难。“谁让你不幸生在中国”(何祚麻论矿难语),故我知道自己得找到一种十分微妙 的点,才好开口谈先进性。可是我没有必要去说自己不想说的。最后我只能说,我真的没法说什么。   至今难以呈文交差。真是可怜,看我这个同志混的……反动甚于落后多矣。
●某月某日 死亡比身体还轻
  两天前,岳父过世。当时是下午七时,从凤凰楼到人民医院,到晚九时,一个爱我的人就离我而去。   ——生命果然是一趟逆旅。在床上一直躺了十多年,他的身体越来越轻,轻到生命不能承受的时候,一种内在的动力终于陷入一个深不见底的洞穴。我知道,我守在他的身旁,在医院强烈的福尔马林气息里,老人家的眼泪汪在深陷的眼窝里。在临死的那一刻,他心里也明白:生命竟然轻如一缕游丝,魂魄飘飘会进入无边的夜色。   对于死,我是经历过的。那是公元两千年的五月。还是在阆中,听见父亲病危的讯息我天不亮就到八十九队买票进站。等在泸州广场车站下车,是在五月的阳光照耀下打电话,就得到了噩耗。那一刻,提在手中的瘪瘪的行囊仿佛千钧之重,被一种陷落死死绑缚着的我浑身无力……当然,在此前,也见识过众多的死亡和生命的湮灭。但那是一种隔着的,并不直接发生关系的疼痛。奔丧回家,跪在堂屋右手边一口匆促急就的棺材底下我痛哭失声,我的哀泣不管用。而这一回面对的亲人之死,我的悲伤同样毫无用处。灵车在初临的夜色中向着盘龙山和巴巴寺之侧的火葬场进发。我清晰地记得,一个人的心跳据医生说是逐渐变得直直的一根细而不再曲折的线条,一个人的血是如何冷却下去的,一个人的体温是如何一点点逃逸的……熬过通宵的此时,接到火星侠士的电话,说他在广安向阆中的途中
●某月某日 佛缘如此淡薄
  抽身不得。未来的方向是要成为杂家和多面手。看,我被红尘俗务深陷于万劫!   昨天上午,和师父续通到长青寺各处转了,了解即将到来的佛事活动事宜和大雄宝殿占地700平米的宏大状况。10:18在大太阳底下赶往千佛寺讯问玉佛殿、临江的大环境和古彭城遗址情况,师父海空陪同着在主要建筑点走了个来回。今日上午10:30,到位于古城中的净圣庵拟采访两个方面:保存较为完好和“开放”后第一个恢复佛事活动的道场——各个寺庙各有侧重的意思,原来是阆中佛教需要一个电视本子。城外的寺庙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在进入山门之前总给人逼仄之感。而入得山门则都眼界顿宽,胸襟豁然而开朗。林木蓊郁,众山岑寂,一种荫庇油然自心底升起。佛家宝刹,妙相庄严,果如是。   在长青寺,在大雄宝殿后面的龙泉井边,续通师父给找来了一个碗,我盛了井水便喝——妙,自是不可言。等到攀登上观音阁,当真是壁立千仞,居高但见新城里人流车阵如织,滚滚尘烟直逼天界;在千佛寺,海空师父讲梁武帝事,讲僧众吃饭的禁忌道理等等。看着52岁的师父我想佛地真好,师父的眼睛晶莹透亮。另外,还得知遂宁来的在某大学仅读了半学期的王喜。我还在玉佛殿抄录清葛峻起《彭城千佛寺》诗:   层崖立千仞,辟凿自何年?红叶明山寺,春林映野田。   村虚鸿影外,流水马头前。岭雪新晴后,岚光叠翠烟。   好诗歌是不用夸饰的,千佛寺本身就在层崖之上,下面就是滔滔浩浩的嘉陵江,对岸是沿岸栽植的白杨树,树的后面是田畴,田畴后面是人家,人家背后是远山隐隐蒙蒙,山脊线条逶迤舒缓,与天际淡痕衔接,自然,妙在心田。   在净圣庵,我们吃了闭门羹。隔着紧闭的朱红大门,和内里的居士说话,叫下午两点。从旁听说,是新庵建成后与施工方有分歧,而统战部又未及时跟进解决,住持灵江师父在闭门修道。下午去,见信众颂经声声,木鱼笃笃,香火庄严。我们见千佛塔,转到楼上见大雄宝殿,见千手观音。誊抄楹联。始终没得见住持师父。   对于佛教,我始终门外。不是不慕,或是无缘。奔波劳碌了半生,我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呢?突然想起章太炎论佛教说,佛教本来不是宗教,一切大乘的目的,无非是断所知障,成就一切智者。
●某月某日 一种背道而驰
  ……法国一个运动会开幕式,让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站在运动场的中间,就她一个人独唱法国国歌《马赛曲》……”——偶然读到这样的文字,就想起红色张导在奥运交接仪式上的8分钟演绎,说不定正取材于此。呵呵,题外话。   这两天在跟张哥编他的《作家、记者、游客眼中的张家小院》——这是必须:在热闹中才能思想,在寂寞中别样写作。有网友寒水在QQ里一针见血地指出我的文字的袒露,而在实际生活中有好多同道暗示过我的文字的粗砺和对现实的悖反。讲代表。讲和谐,讲先进性的大气候大环境下,继续一贯的写作无疑背时——仅因此而改弦易辙却也不是我的为人为文!那么,就堕入恶俗一试而后抽身趁势,譬如螺旋道上的扭身跨步上进?!   据说,要在有所遭遇后才能一改文风,不再鼓吹那些注定要成功的事业而是感怀那些隐隐在失去的东西,去掉了那些硬梆梆的、吹嘘人生勇气的话开始触摸人心——是的,写文章的人追求不朽的荣耀,有的人一辈子都不明白,荣耀赞美死尸;有的人追求袒露真性情,却明白要以生命的燃烧为代价,那烧不尽的东西才是结晶的舍利子。在接下来的时间里,由于外力和生活本身的所迫,我就要舍弃舍利子而转向直接赞美死尸以及荣耀。
●某日
  或三二好友相聚言欢,或三口之家共享天伦,或独坐浏览杂志,情侣们窝在藤制的摇椅,品着咖啡,吃着点心,在舒伯特奏鸣曲的陪伴下,让人想起巴黎!雅荷:应该是一种格致和名典的集合!   迷恋雅荷的空气、光线、声音、氛围、品位,男的、女的,开朗的、忧郁的,一群来的、独自坐的,抽烟的、喝浓咖啡的、喝茶和酒水的,凭感觉,在盯着屋角或咖啡杯的眼神我们找到彼此……雅是博雅,荷是谐和——一切都在咖啡语茶的过程!   ——这两天跟人去采访位于东方广场的雅荷休闲会所,草成之后呈示老总。读着很小资的词汇连缀成的句子,遂想起有一回跑到怡萱商务会所喝了一夜的咖啡。夜,在嘉陵江对岸“水云间”喝啤酒吃腊肉和嘉陵江黄腊丁。是李老熟捻的画家赵映泽从广东回来,席间有画家贺群生,老中医罗竞雄,“水云间”冯总等一干人。
●某月26日 时光的印痕
  因为开发,青石巷和众多的老屋已经重新振作了起来。走过青石街道的人,一些长大了,一些下岗了,一些出远门了,而一些人又无可遏制地老去了。走过许多长路,我期待一场雨,川北的雨。北街,大东街,南街,有打油纸伞的少女经过,还有傻傻等待的少年……一场大雨不期而至。开学的前两天,我在武庙街上走,走在石板路面上,青幽幽的光泽和老屋院子里旧家具的颜色……似乎又回到了亮闪闪的童年。看什么都是希奇的,我看见曾经住过的武庙街55号门口,一个老妇人站在门前观望,她是否就是当年打伞经过的少女?桃花已经开过,青石街道却异常地沉默。水泥做的青石板上,只有一颗渴望回归的童心,而那位落寞的老人守着她逐日冷清的木质阁楼。   青春是在一瞬间荒芜的,想象中就跟衰老一样毫无二致。我则想试着像孩子一样脱掉鞋子……   老院子渐渐破落,新建的楼群矗立着。东风路宽敞的水泥大道上,人们越来越习惯穿皮鞋、骑着摩托车从屋子里走到水泥大街,城里人衣着光鲜,骄傲地绕过灰暗的老屋和茅草丛生的石板路。狭窄的青石巷孤独地躺在老院子和老院子之间,游客(我不是游客,我是流浪的人)纷纷前来。在雨的余韵中,一个孩子试着打上赤脚——真爽啊!另一个孩子喊道:到我这里来吧,到我这里来吧。   ——在漫长的夜晚,我忽然就听见了一个苍老的声音在遥远的地方呼唤。   又记。闪电在夜晚划过屋檐——一只燕子的记忆不会错。在春天的时候,燕子叼起新泥筑窝——此刻,是燕子最美也最犀利的时辰。走过春天,走过管星街,这已经是第五个年头了。一只燕子自闪电中穿过,在风雨中穿越流水的视线。黑色的闪电让高大的楼房微微颤了一下,一双燕尾就那么轻捷地一剪再剪,树木和丛草陡然间被梳理得秩序井然。   巨大的事物像阴霾笼罩着城市,一些水泥的瓦解不是瓦解,一些建筑的腐朽不是腐朽,一些卑微的栖息永在别人的屋檐,一些闪电回到紧闭的匣子:这属于内部的秘密,一个人的秘密。一只燕子的秘密是看不见也听不见的内心隐秘,面对突然而来的黑暗和雷电的袭击,一只燕子选择沉默,一群燕子选择沉默。然而,燕子的沉默是脆弱的沉默。处暑一过,我还在管星街上走,在机房街上走,夏天最后的大雨即将来临,燕子还在小小的巢里抱成一团。可我毕竟听不到那些呼喊,即便更大的灾难,包括暴雨冲毁了泥土结构的小屋。那些呼喊不再是呢喃,而是商量,是迁徙前夜的梦魇:燕子将飞走,在另一片天空下寻找去年的木质或水泥的墙角重新筑起自己安静的天堂。我在机房街二十六号附二号的家中,引燕子以为同命运的生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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