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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遍地尘埃

2020-10-09抒情散文陈洪金
从单位里到家,大概有五百米的路,用脚走,不需要坐车,也不需要买票的。那路程,从县政府里出来,是一条南北向的路,路中间种了矮矮的树,我觉得那树就像我自己,低头垂眉的。因为经常有各种颜色的车子(大多是小车,各个单位领导的坐骑,我有时候也有幸能够
  从单位里到家,大概有五百米的路,用脚走,不需要坐车,也不需要买票的。那路程,从县政府里出来,是一条南北向的路,路中间种了矮矮的树,我觉得那树就像我自己,低头垂眉的。因为经常有各种颜色的车子(大多是小车,各个单位领导的坐骑,我有时候也有幸能够借领导的光,在后排沾一下光,县里处以上的领导,有专门的司机,局级领导都是自己开车)路过,那些矮树上灰头土脸的,沾满了灰尘。往北,一百五十米左右的地方,是一条东西向的街,也是路中间一排矮树,偶尔也有开花的,就像某些积极分子,有事无事都堆着一脸的笑。往西走,不小心就可以看到了山那边我的家乡。但是,我更多的时候,是埋着头走。五十米的路,穿过这条标榜着文明示范街的街道,往北,就是土路,一些下岗职工铺起了修鞋的地摊,在那里穿针引线。修一只鞋,一到两块钱不等。我每天经过他们的身旁,踩在他们随手丢在地上的线头布脑上,再走两百米的路,就到家了。我家的旁边,是一家浴室,外墙上用红漆着写大大的宋体字:“淋浴”。我家的女儿路过那里的时候,经常指着那字,大声地读:“淋浴”。她其实根本不认识多少字,是我那当老师的婆娘告诉她的。那开浴室的,是我婆娘高中时的同学,每天拿着一本小说(盗版的,很大的字体),躺在那长长的木椅上,很投入地看。我就搞不清楚,这人三十多岁了,不去找一份工作,靠老父亲的退休工资养活,竟然还有心情年复一年地看些狗屁不通的盗版书。这有什么用啊。
  回到家里,我一般是在一楼的卫生间里撒一泡尿,把手里的报刊杂志放在二楼的书房里(我几乎每天都要收到从全国各地寄来的文学报刊,有的是刊登了我的那些狗屁文章,那些编辑们为了把他们的版面及时地按照领导的意思,排满,竟然乐此不疲地用我那些字,去填补他们宝贵的空白。我自己想想都有些脸红,就像是一个光屁股的流浪汗,到人家贵妇人的闺房里去作客。还有的报刊,是外面的朋友们送我的。他们竟然郑重其事地在那些书的扉页上写上请我“斧正”的字,这经常让我感觉到不好意思,可能是我写出来的那些字,把人家唬住了,以为是个人物,在这里,我应该向那些同志们道个歉,你们寄来的那些“大作”,我大都丢在书架上,没有斧正。我哪里有斧头啊,我只有哄人稿费的文字而已,况且,我那些稿费,自己也没有敢用几文,都被我家那个婆娘拿去,买了青菜、水果、卫生巾、避孕套、手纸、牛黄解毒片)。到了三楼,我埋头吃饭。我吃啊,吃啊,一声不吭,一边嚼得不亦乐乎,一边听着二楼客厅里的电视机里,主持人们口吐白沫地贫嘴。想想那些主持人,我吃着自己的饭,面不改色。——我骗了很多人的稿费,经常是在吃饭的时候,口袋里还揣着几张稿费单,三五十的还算过得去,有的憨编辑,竟然给我寄几百的稿费,还一个劲儿地感谢我对他们的支持。开始的时候,我还是心惊肉跳的,毕竟,我拿了那些道貌岸然的文字,骗了人家几百块钱,那就像一个老流氓,不动声色地夺取了一个黄花少女的贞操。但是,听听二楼电视机里,那些主持人,我渐渐地就心安理得了。——那些人浪费了别人珍贵的钱财和宝贵的时间,不知所云的讲了一些百无聊奈的事,他们骗到的钱,比起我来,不知要高了多少倍啊。
  吃完饭,我不知道自己应该干些什么。很多时候,都是这样的,又能干些什么呢,老陈知道电视里那些人在干些什么,自然不去看那些电视(即使看,我也不看人的,我只看动物世界,那些心跳是很真实的,它们必须得猎杀、奔逃、交配,否则它们就不能维持各自的存在)。在客厅里茫然地转了一圈,我不由自主地推开了书房的门。我把口袋里的稿费单满面羞愧地话书架上,那个我的婆娘可以找得到的位置。然后打开我的电脑,听着电脑启动起来的低微的声音,我感觉到很实在,就像我的左手可以摸到我的右手一样,实在。在电脑面前,我自己都不知道浏览了多少网页,东张张,西望望,时间就过去了。这样的生活方式,其实我自己也是没有办法,你叫我去干什么呢?去当官吧,一是年龄已经过去了,早就没有机会了,二是我不敢贪污,害怕那些钱咬我的鼻子。所以我只好每天上网,看那些无聊的网页虚度时光。去抢银行吧,我只有一米六几的三等残废的体形,不等把钱抢到手,人家保安早就把我的脑壳踩在地上,只等着领导给他记功了,我当然不能干这等成人之美的事。所以,还是上网好玩。旧电脑不好用,看什么网站都得一页一页地等它慢慢地打开。等到十几个网站看完,时间已经快十一点了,客厅里已经没有了电视节目的声音,婆娘也已经到卧室里去睡了。这时候,猛然间想起来,已经很久没有做做爱了,于是,下半身开始醒悟过来,青筋胀得发紫。一个人摸进卧室。黑暗中发现婆已经呼吸平静地进入了梦乡,不敢惊动她,只好,一个人躺在床上,在黑暗里睁着眼睛,看着夜晚一望无际。任凭下半身在半滴泪水里渐渐地疲软下去。
  下半身完全软下来的时候,才想起来,因为只顾上网,明天就要交出去的一篇约稿,还没有来得及写。于是,赶紧从床上悄悄地起来,摸回收房里,重新找开电脑,人模狗样地写那些哄人稿费的文字。一路咬牙切齿地写下去,一直写得嘴青脸黑,终于弄完了一篇,感觉到几十到几百数额不等的钱又弄到手了,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一如既往地感觉实在,毕竟是钱啊,谁不喜欢?校对完最后一个字,丢进编辑的信箱里,又感觉到无所事事。于是,不由自主地打开QQ游戏,一连玩了十多盘麻将。正玩得起劲,婆娘推门进来,睡惺惺地骂道:死猪,还不睡啊?说完转身就走。赶快关了电脑,一脸羞愧地回到卧室,不小心失足跌进睡梦中。一觉醒来的时候,上班的时间又快到了,婆娘早已起床,不知去向。匆匆地吃了早点,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已经迟到了两分钟。赶快绕过堵在县政府门口静坐的人群,冲进办公室。被领导的目光碰了一下,赶紧低下头来,做头一天没做完的事,额头上淌下一滴心虚的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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