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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弟弟和小姐姐

2020-09-16叙事散文川媚
“妈——”弟弟闭着眼睛,挣着脖子喊叫的时候,我真想叫他无赖。弟弟又要告状了。弟弟打不过我的时候,就赶紧向后一仰,门板一样倒在床上,拿衣袖蒙住眼睛,又喊又叫。他叫声的高度和广度,取决于他的救兵——妈妈的远近,然后游戏就以他的获胜而结束。姐弟之

“妈——”弟弟闭着眼睛,挣着脖子喊叫的时候,我真想叫他无赖。 弟弟又要告状了。

弟弟打不过我的时候,就赶紧向后一仰,门板一样倒在床上,拿衣袖蒙住眼睛,又喊又叫。他叫声的高度和广度,取决于他的救兵——妈妈的远近,然后游戏就以他的获胜而结束。姐弟之间,没有游戏规则可言。

有时候,我冷冷地看着躺着打滚的弟弟,感觉特别好笑。

我怎么就没有一个哥哥呢?哥哥是有过,可是生下来就死了,只在妈妈的嘴里活过几回。

我俯视着假装大哭的弟弟。我心里的话,从来不会说出来。我才不会跟他提我想有个哥哥呢,说不定他马上又要一仰头倒下去,捶胸顿足地吆喝。他就是那样得罪不得,毫无风度。

我可是看透了。妈从来都是站在他一边的。因为他比我小。

妈妈过来就会抑扬顿挫、饱含感情地给我们上一堂旧课:“你们要耍就好好耍嘛,不管怎样,大的总要让着小的,小的不懂事,大的也不懂事吗?”

妈妈作势要打我。她的巴掌可能落在我的屁股上了,可是那责罚最后都变成了爱抚。 我才不会跟弟弟争宠呢。民间不是流传着一句话——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弟弟是爸妈的幺儿。

还不仅如此呢!是上天所赐的儿子!弟弟是爸妈拿女儿换的。交换去的妹妹和交换来的弟弟,生日只差三天,这岂不是天意。

妈妈并不讳言这件事,她恐怕已经后悔了。我后来隐约听到她经常到学校去看望这个不在身边的女儿,拿钱给她什么的。 为什么要交换儿女呢?连人都可以交换,那岂不是太荒诞了吗?

其实在过去的农村,易子而养,大家都能理解的。两家家庭组成接近,一家全是男孩,一家全是女孩,自由调换,也没有人会管。但是却又不让人说。有一次我只是在爸爸面前提到弟弟是换来的,爸爸就狠狠地沉默地瞪了我一眼。

当然,换孩子的人家,一般都门当户对,孩子过去之后都会受到最大的优待。我的亲妹妹长得比我高挑一些,就是因为有人在生活的各方面宠爱着。当然爸妈也不可能亏待自己的亲骨肉,三个女孩中,我的二姐,体格是最好的,比较高挑。

“我就是想啊,将来老了,也有个给家里挑水的劳力嘛。” 妈妈常这么说。她哪里能料到将来的事?三十年之后,农村的人也用上自来水了,而她当初宠着的儿子呢,却背井离乡,打工在外。

这个世界好精彩,一代人有一代人的理想。上一代人的理想,只是下一代人的平常。这个一代人,还不能以二十年为期,只能以十年为期。一般小城镇的房价,十年也可以翻十倍。 弟弟是我童年唯一的玩伴。我们之间相差三岁。姐姐们大我五岁以上。我头上有一个姐姐据说是当年大人出工去后,自己跑出房门落到屋后的茅厕里淹死的。妈妈说起这个事情的时候,就像说有个兔子淹死了一样。我从没见她痛哭流涕。妈妈可不是滥情的人,伤感的话从来没有,即便有也带着快乐的调子,母亲从不气急败坏,从不会在我们面前失态。

因为我的排行,是与弟弟最近的一个姐姐,他就叫我“小姐”。本来意思是小姐姐。我很喜欢这个称谓,有大家闺秀的意味。奶奶还在的时候,她也叫我“小姐”,连严肃得吓人的爸爸也曾经叫我“小姐”。住在山外山脚下的外婆,也叫我“小姐”。那时候,“小姐”这个称号里,有一种秘密的浪漫主义精神,一种共同的古典情怀。弟弟叫姐姐们,不是叫大姐二姐,而是叫她们名字的尾字,比如华姐,敏姐。从弟弟给我的昵称看来,弟弟的情商还是很高的。

两个姐姐都上中学的时候,我和弟弟两个人还在沼汽灯下面做作业。弟弟好动,木板床都变成了游戏场所。夏天,他把床单的两个角,结在床杆上,当成电影幕布,躲在后面表演小品。当他斗不过我的时候,就开始大喊大叫吓唬我。

弟弟的个子长得越来越高的时候,我已经去县城里上中学了,然后又去了省城上大学。有的人天生是读书的,有些人天生是多动的。弟弟中学没有毕业,就出去打工了,他居然是去唱灯戏。妈妈的四个子女,除了我,都会唱戏。唱戏好啊,挣钱多呢。我刚刚大学毕业开始工作的时候,工资一月只有一百多,大姐唱戏可以拿到三百多。不知道弟弟唱戏唱得怎样,总之他结婚后又出去当泥瓦工,做力气活了。

读大学,忙工作,自己的事情多了,弟弟的事情就模糊了,总之,他是打工挣了钱,结婚分了父母的房子,后来又拆掉分到的房子,另外修起了楼房,独家独院。 弟弟对于自己是换来的这件事,会怎样想呢?他肯定会有所抱怨。外人当然会说,他应当庆幸得到了两个爸两个妈的爱。

弟弟在我心里,确实不太亲近。知道他与我没有血缘关系的时候起,就下意识地保持着距离。 弟弟对于我的一生,没有什么大的影响。但是正是通过他,我看到了男性的弱点,不会再把男性当作英雄加以崇拜,堕入言情小说虚无的情感中去。 弟弟曾经是个胆小鬼。

我清楚地记得他是怎样的胆小怕黑。他坐在门口,不愿摸黑进屋,非要我先进去点灯。这样的记忆,一生有过一次,就够了。后来碰到那些凡事要求女人挺身而出,自己却龟缩起来的委琐男人,我总能在心里原谅他们。

我没有可以依赖的哥哥,只有对我基本上谈不上担当的弟弟。我忙得差不多都把他忘记了。如果说世上还有让我崇拜的男人,那就是有领袖气质的男人。父亲是一个稳重可靠的男人,我爱他,但不是崇拜的爱,是先天的爱。希望做母亲的一定小心维护女儿的偶像。 我从来没想过要一个弟弟,而上帝赐了我一个弟弟。

我一心想要一个哥哥时,上帝会给我一个哥哥么?

从我家的男性公民这件事上,我就知道上帝是个从不倾听的偶像,不然他也早给世人无穷无尽的闲话压垮了。

说一句题外话,“小姐”这个称号,好像给当代人玷污了。古代的大家小姐是不出门的,而今这“小姐”明指坐台接待男客的女人。其实我上大学以后,家里人就荒疏掉了“小姐”这个称谓,开始客气地叫我的名。如今这个“小姐”称谓都要被我遗忘了。不过,年尾的时候回乡过年,弟弟还是叫我“小姐”,弟妹也跟着他这样叫,而且显得特别亲切,特别刻意。他们俩是恩爱的,秀一秀也可以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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