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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月光曲·胞衣

2020-09-24抒情散文宋长征
月光 曲我躺在深遂的星空下,呼吸中还弥漫着麦子香甜的气息,没有风,刮了一天燥热的风,此时业已消失在阑珊的夜色里。我问月,皎洁的月亮你从来都沉默不语,是不是谙熟了乡村的季节,草长莺飞也不喜悦,霜雪遍野也无忧伤与落寞?一缕蟋蟀缥渺的歌声是月光的




  我躺在深遂的星空下,呼吸中还弥漫着麦子香甜的气息,没有风,刮了一天燥热的风,此时业已消失在阑珊的夜色里。我问月,皎洁的月亮你从来都沉默不语,是不是谙熟了乡村的季节,草长莺飞也不喜悦,霜雪遍野也无忧伤与落寞?一缕蟋蟀缥渺的歌声是月光的琴弦,铮铮琮琮,沿着无尽的麦茬地游弋在老场深处。

  劳动了一天的母亲都回到了家里。白天的时候,我在田埂上的梧桐树荫下捉蚂蚱,一只,两只,像草叶一样青绿的蚂蚱们被我捉进麦杆编织的笼子里。它们有时安静,沉默的眼神凝视着窗外仁慈的土地,也许它们在想,这么多的麦子,金黄的麦子一眨眼都跑到哪里去了,只剩下光秃秃的麦茬和一地枯干的野草,曾经快乐的家园,会不会有一天还会茂盛起来,蓊蓊郁郁,一任所有的虫族兄弟姊妹或休憩或歌唱或像角斗们一样来一次搏弈,以获取某位织娘亲睐的芳心暗许。   毕竟小时候的我还不算太残忍,逗够了玩累了会把蚂蚱们一一放走,看他们仓皇地飞进草丛或钻入一片叶子底下,然后,一个人到小河里再去寻找另外的乐趣。   说实话,我并不怕夜,有时会对夜色有一种深深的迷恋。抬头西看,彤红的夕阳染红了半边天,给树给庄稼和不起眼的村庄披上一层红红的纱,我知道夜就要来了。娘说,四儿,你爹把窝棚在老场上搭好了,一会儿把被子抱上看场去,我总是愉快地答应,然后关上破旧的木板门,走进朦胧的夜里。无月的日子有星,一颗星,两颗星,无数只星星的眼睛在天空张望着大地。路,黑黢黢的,我会一直仰头向上看着路旁的大树,约摸走到小河边,调皮地跺几下脚,准能吓得几只在岸上觅食或亲昵的青蛙扑嗵扑嗵跳进水里;刺拉一声,星光下跃起一条白练,肯定惊起一条正在水草间打盹儿的鱼。偶尔有一棵树上的枝叶,轻轻抚上我的脸庞,我会毫不客气地摘下一枚叶子,放于唇间,清澈的夜色奏鸣曲悠扬在浓浓的夜色里。   美妙的总是月色,当村庄沉浸在睡梦里,我还辗转在狭小的窝棚里,透过一层半透明的塑料布,露珠一点一滴凝结在一起,淌成了线,洗出一道明净的月痕。临出门时,娘说了好几遍,不许把头露在窝棚外面,露水打湿额会留下难治的痼疾。可那时候的我哪管得了这些,先是舞枪弄棒地在老场的中心挥舞着木杈,假想自己曾经是某个童话里的将军或天神,缥渺的月光下,闪转腾挪着小小的身影,真有点沉醉不知睡意的劲头。远处的树,原本葱郁的枝叶被涂上了一层浅浅的水墨。月光琉璃,沿着长长的河堤静静地流淌,最后一下子流泻在麦场里,镰刀,石碾,木杈都安静地停泊在老场的一隅,也许它们忙了一整天,也累了,疲倦地睡倒在麦香的氤氲里,做着一个五谷丰登的美梦。   紧靠的是六爷家的老场,终于收起明明灭灭的烟锅子,在石碾上磕了几下,然后咳嗽了几声,临钻时窝棚的时候还不忘朝我喊了一句——小子,别游逛了,赶紧睡觉去。   树梢上的鸟巢里传来簌簌的声音,大概一只晚归的鸟儿刚刚飞向家门,把捉来的虫子填进嗷嗷待哺的孩子嘴里,而后疲倦地和一家人挤靠在一起,走进一段宁静的月光曲。   月光曲,我喜欢贝多芬的这首曲子,略带忧伤的音符里更多的是轻盈与纯净,仿佛走进一个梦幻的境地。青青的草地,娴静的庄稼,散发着本质醇香的小木屋,安静地座落在一道清澈的小河湾。一个人,不用思考,也不用携带人生的落寞与失意,在宁静的月光中走进属于自己的田园之梦。昂首是春,俯首是秋,相对于浩淼的星河,我们不过是短短的一瞬。如果还有理由,就让月光注入我们纯净的灵魂吧,不祈祷永恒,也便时时守望美丽的家园。   我想,于那夜尽情玩耍后的我终于在清澈的月光下沉沉睡去,并疏忽了娘把窝棚一定要盖好的训诫。月流如水,自广袤的天空尽情挥洒,落在我安静的脸颊,在梦里闪动的眉梢上,甚至有一次轻轻滑过唇边,被我细细啜饮,细腻,清甜,滋润着一个乡下少年的心田。
  每每走在月色中,我仍喜欢倾听天籁细渺的回声,越是幽静,那清澈与纯净的旋律越是撩拨心弦,并一次次在暗夜中寻觅。   也许,人生真的只是一条寻觅的虚无长路吧,伴随着安静的月光曲,快乐就好,安然就好,谁都能走进一场美丽的月光之旅。




  在村庄的周围,很容易就能看见那些东西,它们挂在一棵歪脖子柳树上,像一面忘记飘拂的旗帜。是的,它们当得起生命的旗帜这个称谓,阴阳交互,当一个生命与另一个生命春情勃发,拨动了繁衍种族的那根神经,骚动的精子和寂寞的卵子会选择一个恰当的时机,一瞬间完成世间最为神圣的仪式。

  它们是乡间牲灵的胞衣。   暗红色的灯光下,母亲早早吃过了午饭守候在羊圈里。冬天了,老屋外大风呼呼地刮个不停,母亲把捡来的柴禾架在一起,点燃,火光与温暖刹时充溢了整个羊圈。好奇的我问母亲,羊羔什么时候出来?是不是每一只都有可爱的卷毛?是青色的还是一出来就有几块黑色的毛皮杂花交错在可爱的小羊羔身上?母亲总是沉默不语,把秋季收获萝卜晒干贮藏的萝卜樱子拿出来,放在母羊的唇边,然后用刀砍了一根椿木棍儿,攥在手里。   没有时间在墙上嘀嗒行走,在这个破旧的家里,我们从来就以太阳为准绳,准确无误地分割着一天的光阴。

  窗外的风依然很紧,偶尔会夹杂着几片雪花,从高高的天窗飘落,落在火堆的上空,瞬间消逝了身影。母亲也不会再催促我赶紧睡去,一边撩弄着旺旺的火堆,一面抚摸着母羊的脊背,那情形,简单像在无微不至地照顾自己的儿女。我想像不出,当生命在母体中孕育的时候,到底是一种什么情形,除了红红的血液通过维系生命的脐带,源源不断地提供着空气和营养,剩下的都包裹在一片无形的混沌里。或许有过细微的呼唤,要不你看母山羊的耳朵灵敏地竖了起来,好像真的听见了腹中胎儿的呢喃;或许有过最原始的触摸,当懵懂无知的羔羊和别的兄弟或姐妹争执着谁先出来,母山羊的眼神显得有些惊谎失措。   这时候,母亲撬开母山羊的嘴把椿树棍儿放了进去,母羊尽管挣扎了几下,还是紧紧地含住。萝卜樱子在乡间是牛羊下奶的最好的催奶剂,母亲总是在秋天割来,风干,然后贮藏在一起,在羊临盆前的四五天里,适当饲喂,这样,刚下生的小羊羔们就有了哗哗流淌的奶水,提供生命必须的营养。   我想,在那些贫脊的日子,母亲总共生育了我们姊妹七个,到底怎样才能积蓄到更为丰沛的奶水,以安慰我们嗷嗷待哺的时光。无法想像,我真的无法想像出母亲到底经受了多少苦难与泪水,熬干了自己的青春,终于换来我们健硕的躯体。母体,母性,母亲一样的乡村啊,是我一生的居所。
  记忆里,母亲接生羔羊从未出现过什么差池。当窗外的风渐渐停了下来,雪花已经覆盖了整个村庄,刚刚生出三只或两只羊羔的母羊此时疲惫至极,娘抱了一些麦草放在母羊的身子底下。被剪断脐带的羔羊们已经在试探着站起身来,它们在寻找母亲,它们在寻找一脉奶水的浓香,它们的姿势虔诚而纯净,恰如一缕澄澈的梵呗声声。
  当晚,母亲会叮嘱我,把羊的胞衣明天挂在一个高高的树杈上,好不让馋嘴的狗们看到,这样家里的羊就会平安繁衍下去。我相信,娘在说这话的时候极度虔诚,仿佛村子里所有的生命都与天地紧密连结在一起,也许有一根无形的脐带吧,岁岁年年向村庄输送着不竭的爱怜。   走在村庄熟悉的脉络里,尽管在夜色中,我依然能清晰分辨回家的路。此时也是冬天,鸡们预报更次的声音渐渐睡去,狗们也把吠声藏进梦里。在这座村子里,我曾爬过谁家的墙头,打过谁家的大红枣儿,岁月没有留下一丝痕迹;而我的记忆是一根岁月的青藤吧,越是风霜披满了双肩,每一个细节都会在刹那浮现。曾经温暖过哺肓过我们老屋,终于在某一天倾塌,但昏黄灯光下的快乐与欢笑始终不曾远离。我问娘,自己出生时是不是也有一件带血的胞衣,被挂在村子里的某棵树上,母亲说,不是,男儿的胞衣往往被深埋在屋梁的正下方,有栋梁之意。我这才恍然而悟,身为一个乡间的儿女,哪一个母亲不渴望成为家里的栋梁,可以耕耘日月,可以播种星辰,可以披挂一身霜雪上路,让母亲守望的家园日月昌盛。   内心的温暖在上升,眼神中的清晰渐渐朦胧,或许,在今夜,我正感知到岁月最初的萌动,轻轻悄悄走进一件容纳万物的胞衣里,血液与村庄交互,神经与大地相连,骨骼或肉体一次次无意的触碰,让母亲幸福地颤粟。
  乡村,是我永远的胞衣,即使被岁月风干,不变的,是你母亲般慈祥的容颜。

[ 本帖最后由 宋长征 于 2010-4-4 00:16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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