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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吕雷:一个小萝卜头候补

2023-03-23抒情散文高洪波
吕雷是中国作协主席团委员,也是广东省作协的老领导。他是我的文讲所同学,也是北大作家班的党支部副书记,而我是宣传委员,我们是非常好的朋友,同时我们还是乒乓球队的第一和第二……

吕雷是中国作协主席团委员,也是广东省作协的老领导。他是我的文讲所同学,也是北大作家班的党支部副书记,而我是宣传委员,我们是非常好的朋友,同时我们还是乒乓球队的第一和第二主力。吕雷是横板,我和肖建国用直拍,我们曾经打遍鲁院无敌手,后来又打败了军艺那期作家班的同学们。吕雷是我特别怀念的一个朋友。

吕雷是2015年1月1日元旦那天突然去世的,我记得那天我正在看影片《智取威虎山》,电影快放映的时候,我接到他女儿的短信,说爸爸去世了。这个消息让我观影的快乐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两个小时的电影中我又接到两条短信,一个是作协办公厅的短信——中国作协创研部的老副主任、也是我的老邻居顾骧先生去世了。紧接着我又接到辽宁诗友李松涛的短信——诗人阿红去世了。在两个小时的时间内,一下子走了三个熟悉亲近的朋友,我的心情可想而知。

吕雷1947年3月出生于重庆,他接连在1980年和1982年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中有两部作品获奖,一部是《海风轻轻吹》,一部是《火红的云霞》。吕雷是石油战线走出来的优秀作家,也是萧殷先生门下的四大弟子之一,另外三位是陈国凯、孔捷生、杨干华,现在孔捷生旅居国外,其他三位都已经走了。萧殷曾经担任过《文艺报》的老副主编,后来调到广东作协。我记得1978年我刚到《文艺报》当记者第一次出差,我的编辑部主任刘锡诚领着我遍访广东名家,萧殷就是我们拜访的人之一,萧殷的女儿陶萌萌和我是同行,也是编辑。她说父亲的哮喘很严重,希望有一个北京的铁炉子来帮助度过广东的冬天。刘锡诚和我回到北京就积极地把这件事办成了,我记得托运火炉的事情还是我在白纸坊火车站办理的。萧殷是著名的文艺理论家。在文学界影响非常大,对青年作家的培养格外关注,吕雷就是他关注的对象之一。

吕雷后来成为我们的同学,有无数次我俩共同参加采访活动。他为人质朴、热情、低调,永远在帮助别人。比如我知道的一件事,张贤亮曾经委托他在广东找一个打工妹想送去祝福,吕雷就不厌其烦地找了许多地方,终于找到这位女孩,把张贤亮的祝福带给了她。贤亮特别欣赏吕雷,他们之间感情非常深。吕雷曾无数次笑着给我讲张贤亮的创举,一次贤亮特别安排了一场大型活动,在黄河边取黄河水,并将黄河水永久封存在一个个小玻璃瓶中,他把这叫作“母亲的乳汁”,引得港澳同胞争先抢购。吕雷说这件事时笑弯了腰,我也感到非常开心。

2009年中国作协在重庆召开全委会期间,我陪着吕雷到渣滓洞祭奠五名烈士,那是一次特殊的祭奠。吕雷的父亲是曾经在重庆工作的地下工作者,当时他们这个小组大概有七八个人,除了吕雷的父母,其他五名成员都牺牲在重庆解放的前夕。吕雷的父亲是广东文联的老领导,一直记着此事,因为在吕雷一岁多的时候,重庆地下党出现了叛徒,吕雷父亲的上线是区委书记齐亮,他的爱人叫马秀英,马秀英的堂兄也是她的直接领导正是现在我们所熟知的著名作家马识途。当年马识途35岁(今年已经107岁了),当时领导这支地下特工小组。叛徒出现之后,马秀英和齐亮冒着生命危险通知了吕雷的父母,他父母抱着襁褓中的吕雷连夜乘船南下,躲到了香港躲过一劫,而小组里的其他几位同志全部被捕、牺牲。

我曾经当面把这件事告诉过马识途先生,吕雷也跟他讲过,是马老的堂妹和堂妹夫用生命挽救了吕雷的父母和小吕雷。吕雷说:“假如不是他们通知我父亲紧急撤退,我肯定和小萝卜头一样成为渣滓洞最小的囚犯。”说这话时,吕雷眼含热泪,我们共同把一个巨大的花篮放到渣滓洞的烈士墙前,吕雷在烈士的照片中按照父亲的指引很快就找到了他们地下党小组牺牲的四位烈士,而区委书记齐亮的塑像在室外放置。我看了一下这些烈士们的年龄,基本上都是30岁以下,他们用年轻的生命保守了党的秘密,捍卫了自己的信仰,在共和国成立前夕倒在了敌人的枪口下。我们在烈士的遗像前静默许久……

这一天,我们在红岩纪念馆还看到了这批烈士中的幸存者带出来的一面国旗,狱中制作的五星红旗是用红色的绸被面做的,这面摆在大厅中的红旗让我无比震撼,因为它的五星分布方式和我们现在熟悉的不一样,它是四颗星分别在四角,一颗星在中间。当时烈士们知道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了,五星红旗高高飘扬,但是他们在狱中只能凭自己的想象来勾勒、设计五星红旗的模样,并悬挂在狱中共同庆祝,同时也悬挂在了烈士心中。这面特殊的五星红旗看得我热泪盈眶,因为我想起了身边的吕雷是怎样保住了自己的生命,他父亲的战友们是怎样用自己的生命换取了他们的生存,换得了今天我们这一代人真诚的、由衷的吊唁。

吕雷去世的时候只有68岁,而我今年已经70岁了,一个好朋友走得如此突然,但是他的故事,他以小萝卜头候补者的身份跟我讲述的发生在一个婴儿身上的难忘悲壮的往事,使我更加了解了吕雷创作的宗旨以及他对基层作者那种拳拳的关爱之心和无私的帮助。比如广东的两名曾经是打工者身份的作家和诗人——王十月和郑小琼,就是在吕雷不断地帮助、游说下,才回归到专业的创作队伍,成为广东省作协的骨干,成为获奖的作家和诗人。这个过程我整体参与过,所以那一刻我更加理解了作为“小萝卜头候补”的吕雷为什么要做这些,他做这些事情的意义和目的是什么,是因为他在襁褓中时父母亲的战友用年轻的生命舍生忘死地救助了他,保护了他。

如果说这是一种强大的红色基因,我觉得非常正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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