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昆明

我在云南从军十年，部队驻地距离宜良县城还有几十公里。宜良县有美食烤鸭，有著名的风景区九乡溶洞，旁边就是更著名的石林。我们的驻地却一点都不浪漫，有些苍茫，有些遥远，有些偏僻。因为驻地偏远，当年，若能有机会走一趟昆明，对于我和战友们来说，那种兴奋劲儿好比过节。

我在部队曾经当过电影放映员，看电影当时在军营里是最受欢迎的娱乐活动之一。每隔一段时间，我就要到原昆明军区军人俱乐部取电影拷贝，比如说《智取威虎山》《奇袭》，还有《地雷战》《地道战》等等。我的军旅生涯不长也不短，那些站岗戍边的艰辛与崇高、训练演习的刻苦与荣光，连同对老部队的情结、与战友的情谊共同铺展为我的人生底色。而走昆明，则成了我军旅人生中一道特殊的记忆。

在我的记忆里，昆明城是小巧玲珑的，一条名曰“东风”的主干道横贯全城，在中心交会点上，有一座漂亮的街心花园。十字交叉路口，还常见老妇人摆一个小摊，叫卖一种名为“烧饵块”的小吃，此外还有疏朗有致的商店、水果摊。人行道上，很多地方还被廊房所被覆，使游人免于雨淋之苦，这个景致后来我在广东见过多处。当然，这雨淋之苦的“苦”字，只是我个人的理解。昆明人大多不以为苦，每每在小雨中从容行进，若无其事地做着该做的事。昆明的雨也很可人，常常点到则止，转瞬又让位于明丽的晴空和高原热烈的太阳，只在空气中留下一缕清馨和爽快，替路面镌上几面浅且小的水镜而已。雨、雨中的行人、行人脚下的街道，给人留下一种恬静的印象。

我在昆明曾经有机会遇到大群的红嘴鸥，也曾经在一个中秋的夜晚划船到滇池，聆听民间歌手们的情歌。昆明的海埂、西山、翠湖都给我留下了鲜明的记忆。但是不久前，我又走了一趟昆明，却发现许多变化。这变化于昆明人来说可能感觉不大，于我，则将记忆里的那种恬静感一扫而空，留下的是斑驳陆离的色彩、蒸腾升发的气息，以及富有闹市特征的喧嚣。最为突出的，还属昆明独具特色的夜市。

在我的记忆中，早些年昆明街头的小吃几乎为“烧饵块”垄断。那是一种米制成的薄饼，吃的时候用炭火烤至金黄，然后涂上香且辣的豆瓣酱，左右一合，便可食用了。饵块固然好吃，但我认为有些单调，有方便之长处，却又让人感到不便。比如不善吃辣椒的北方人，只能望而却步，又比如口干舌燥、饥火如炽的行人，或许更盼望的是汤水齐备的小吃，比如小锅米线。

这种缺憾在现如今的夜市上再也找不到了，它已经被各种食品摊上熊熊的炉火烧得一干二净。随着这炉火飘散的，有烤羊肉串的清香，有烧豆腐的美味，自然也有小锅米线和鸡汤饵丝的诱人气息，甚至还有炸鹌鹑和米酒汤圆的滋味，它们混合在一起，夹杂着摊主和厨师们热情的吆喝，刺激着人们的味觉神经，让人有目不暇接之感。

昆明的夜市有好几处，较集中的有大观街、青年路和东风广场。大多是从傍晚6时开市，到夜里12点收摊，历时6个小时。除去各种小吃，尚有花展、衣料服装、游艺等项目，步入夜市，恍若步入了一个热闹的集镇。生活的丰富性一股脑儿展现在你的面前，让你产生一重又一重联想，获得一个又一个刺激。而那些活跃于夜市的人，都用自己的嗓音和技艺，在呼喊和吸引着游人。他们在竞争、在比赛，同时也在有意无意地美化、丰富着我们的生活，使生活的滋味远离单调和刻板，一如告别昔日那单一的“烧饵块”。

这种变化，无疑是时代发展的必然趋势啊。

当我离开夜市时，在一个角落里还真的见到了卖“烧饵块”的小摊，于是我顺手买了一块，边走边咀嚼着。那种味道似乎从未改变，顽强地向我提示着那段珍贵且难忘的从军生涯和军旅记忆。细咂昔日的滋味，虽然于舌尖上早已淡漠，却终究烙印在了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