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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素描一:路人甲

2020-09-24抒情散文绝版蔷薇
这个会议很重要,至少形式上如此。他一直端正地坐在椅子上聆听,身体略微前倾,左手握拳,撑着下唇,由于手势缘故,使他的嘴唇微微翕开,使他右手握笔偶尔疾书偶尔停顿的样子具有一种极其严肃而认真的气势。每逢台上领导念完一页文件需要翻页的时候,他都能够

  这个会议很重要,至少形式上如此。他一直端正地坐在椅子上聆听,身体略微前倾,左手握拳,撑着下唇,由于手势缘故,使他的嘴唇微微翕开,使他右手握笔偶尔疾书偶尔停顿的样子具有一种极其严肃而认真的气势。



  每逢台上领导念完一页文件需要翻页的时候,他都能够准确地随着领导未尽的余音翻到文件的下一面,翻动A4纸页发出的“嚓嚓”声尽管细小,所谓涓涓细流可以汇成大海,这股准确而又生动的“嚓嚓”声配合着领导抑扬顿挫或者平淡无奇的语调,制造出一种隶属会议的特有氛围。所有会议能够圆满召开并闭幕,必须感谢这些认真的聆听者。

  他无疑是这样一员。他长着一张眉目还算敦厚端正的脸,但岁月,脂肪,还有酒色等等的浸淫使得那些端正的轮廓变得圆滑,太多的肉将他的眼睛挤成小小的一线,眼皮耷拉,肥厚的眼袋出现在这张年纪应该还轻的脸孔上,显现出一种笨拙的倦怠。像支棱着木料与弹簧的沙发胚包上了一层厚厚的海绵与柔软的皮料,由内而外地渗透着一股油腻与粗糙的气息,好象随时拿支小铲子刮一刮,都能刮下一层猪油下来似的。  


会议要求穿深色正装,他也不例外,他穿着与白色衬衫与土黄色V领羊毛衫,罩着烟灰色西服。西服没有扣,下摆上有几滴米粒大呈放射状的污渍,袖口的纽扣有粒有些脱了线,摇摇欲坠地牵扯着。

  冗长的会议过程中,开始有人在领导讲话接近一半的时候起身出去吸支烟,或者续杯水。而他基本上没有挪动屁股,他仔细地反复翻看着会议资料里发放的参会代表花名册,有时用笔在某个名字后面划个小小的三角符号。

  中午午饭的时候,人们心照不宣地按照各自的身份等级划分成了几桌,小包厢内的一桌是领导的,与财大气粗的会员代表的。紧邻着领导席的一桌是些活跃分子,有一定社会名望或者活动能量的人,而靠墙的一桌是堆闲人。他来得早了些,坐在了靠墙的桌----靠墙大约有着某种安全感。他本来在殷勤地与邻座一个30岁左右的少妇聊天,两人似乎早年认识,他说“这么多年没见,你还是风采依旧,越来越漂亮!”少妇笑容浅淡,显然这类恭维话听得烂熟。见人们次第落座端倪逐渐分明,他明显有些坐不住了,欠起身子频频扭头往副桌望去,副桌上顷刻间也坐下了六七个人。他忽然望定一个人大声地打招呼“哎呀,上午一直没看见你。”那个人闻声望住他,噢噢地回应。这时又有人往副桌走来,他顾不及跟他的熟人告歉,匆忙拎起手包往副桌走。

  酒上来了,他立即起身转盘,抓起酒瓶用力地拧瓶盖,可遭遇了尴尬,一时拧不开,扭头大声喊服务员,有人充当军师,叫他把那个瓶盖撕开上面的铝带,他模仿着《疯狂的石头》里的语调说“哎呀,高科技。”酒开了,他拿上一席人的杯子放上转盘,逐只斟满,有人矜持地捂住杯口不肯再倒,他举着瓶子大声地劝,对方依然不肯。他看了看收回酒瓶继续给其他人添满。

  菜刚端上,他便不停地站起身给桌上的人敬酒,从职务、地位最高者敬起。不停地反复说着语意基本相同的劝酒词。他的舌头似乎有点大,语音有点含混不清,带着较为浓重的地方口音,大概为了应合豪迈的声气,他斟酒、举杯、仰脖喝酒的动作幅度都格外大。不到三杯,他的面孔便红醺醺地,像只烤熟了的虾。

  按惯例,领导们来给各桌敬酒,大家起身举杯致谢,他有些含糊不清的“感谢领导”的声音在一片粗粗细细的致谢声中特别宏亮。等领导们回了小包厢,外头的桌子有了片刻沉寂,众人都埋头吃着才上桌的新鲜菜肴。他小声地跟席上“老大”说“我们一起去给敬敬酒?!”语气是商量的,动作是不迟疑的,他端着酒杯。“老大”低头吃菜“等会敬。”他有些讪讪地放下杯子,举筷吃菜----除了敬酒喝酒递送名片,他几乎没吃什么。这时邻桌有人过来敬酒,“老大”便站起来跟着来人一起往小包厢里去了。他停下筷子,回头望他们,那一瞬间,他的眼神似乎有一点点莫名的愤怒。
  略等了等,他也站起身,一只手拿着酒瓶,一只手拿着杯子,过来给邻桌敬酒,先齐敬一轮,然后跟他的熟人说“哎,记得你以前蛮能喝酒的。喝一杯嘛!”说完,拿起少妇面前的杯子就要倒,少妇劈手抢下,说“你几时跟我吃过饭?这也是头一回碰到了吧?”他有点尴尬,望了望少妇,对方保持礼貌微笑的脸上掠过一丝愠怒,他说“这是第一回啊?哈哈,我以为是无数回了呢,梦里总是梦见你,跟你一起吃饭。”这个幽默并不合时宜,没有帮他找到恰当的台阶,少妇毫不客气地说“你现在变得油嘴滑舌了哈,以前一说话脸就红,现在也学着那些人果个样子!”可能觉得话说得太生硬了些,对方又补上一句较为温和的劝“不能喝就少喝点。”又扬扬下颌示意他“里面还有桌没敬,快去快去。”  他扭头望去,他那桌果然又有两个人往小包厢走去,他连忙跟上,离开了那位不耐烦的旧年相识。

  现在,也许我们可以大胆地揣测,这是个正在创业中的小老板,出身未必苦寒,但肯定一直游离在核心之外,并不谙熟那里的人们习惯的一切。曾经的老实孩子,学着油滑,学着世故,学着狡黠。然而任何事是讲究天分的,做坏人做奸商也不例外。

  到散席的时候,也许凭着那些酒水,他终于能够结识几位权贵,能够为他的公司注入一笔重要的资金,或者寻找到一个可能合作的项目。
[ 本帖最后由 绝版蔷薇 于 2011-12-20 23:01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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