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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我带岳母去旅游

2020-09-24叙事散文袁光熙
我带岳母去旅游1984年,学校更换了领导班子。新官上任三把火,新领导上台,先给每个教职工制作了校服,然后拨出专款,让教职工到外地旅游。这千载难逢的好事,让大家喜不自胜,各部门立即行动起来,纷纷利用假期,带着家属(家属自费)到全国各地高高兴兴

             我带岳母去旅游
  
  1984年,学校更换了领导班子。新官上任三把火,新领导上台,先给每个教职工制作了校服,然后拨出专款,让教职工到外地旅游。这千载难逢的好事,让大家喜不自胜,各部门立即行动起来,纷纷利用假期,带着家属(家属自费)到全国各地高高兴兴地玩了一把。我所在的函授处由于情况特殊,假期工作更忙,结果一直推迟到1988年4月才得以成行。除留下语文专职教师刘老师在家值守外,其余四人一起前往北京旅游。
  出发时,在我们小小的队伍中,临时增加了一位新的成员,就是我五十七岁的岳母。
  岳母生长在巍山大山之中,后来随岳父到临沧定居,很少过外地。一生操劳,吃过不少苦,却没享过什么福,更不用说到外地旅游了,再加上她身体健康,行走如风,因此当妻子提出希望我能带岳母一同前往,我便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由于函授处唐主任的女儿为她生了个小外孙,她已先期乘飞机到达武汉,因此我们须先到武汉与她汇合,一同前往北京。我带着岳母,和函授处资料员杨老师、打字员小李一行四人来到昆明。照理说只要买几张卧铺票,就可轻轻松松到武汉。但想到岳母从未坐过轮船,也为了多逛点地方,多看点风景,我们选择了一条特殊的路线,先乘火车到重庆,再坐轮船经三峡到宜昌,最后乘汽车穿越江汉平原到武汉。
  昆明到重庆的火车,十分拥挤、肮脏、混乱。但头一次坐火车的岳母却感到十分新奇,一点也不感到辛苦。深夜,车到遵义附近,旅客们一个个东倒西歪,昏昏入睡。小偷乘机大肆活跃起来,他们成群结伙,在行李架、挂钩上摸索钱财,甚至公开在熟睡的人身上翻找东西,旁边即使有人看见,怕遭到小偷报复,都敢怒不敢言。
  我在朦胧中,感到有两个高大的身影紧紧站在自己身边,微微睁眼一看,只见其中一个高大粗壮,满脸横肉,一副打手模样。另一个尖嘴猴鳃,目光阴沉,一只手已经伸进了小李的内衣口袋。我不假思索,高呼一声,:“干什么?”他一惊,缩回了手。那个打手恶狠狠地瞪着我说:“你给我老实点,当心我放你的血。”旁边许多人被惊醒,但谁也不敢说话。就在这时,岳母猛地站起来,指着那两个人怒吼:“你们真是贼胆包天,敢公开抢人,警察!警察快来!有贼。”杨老师和小李闻讯也站了起来,毕竟做贼心虚,毕竟邪不压正,那两个家伙被这气势吓住了,边说:“你胡说,你胡说。”边仓皇遛走。其他小偷见状,也收敛了许多,车厢里渐渐平静下来。
  到达重庆,我立即去买船票,当时船票很紧,忙乎了半天,只买到几张五等散席。我两年前到过重庆,在这里停留了几天,对重庆很是熟悉。(参看《第一次乘飞机》)于是带大家去游览了解放碑、嘉陵江、朝天门等风景名胜,体验了特有的缆车和嘉陵江索道,登上枇笆山公园,欣赏了山城夜景,品尝了重庆独特的风味小吃,充分享受了旅游的乐趣。
  第二天一早,上了船,我才知道什么叫五等散席。那就是没有房间,没有床位,没有座位,哪里有空处,就在哪里席地而坐。船舱虽比火车宽敞,但在外江风一吹,冷得受不了。在内,空气污浊,声音嘈杂,光线昏暗,时间稍长,就头昏脑胀,恶心想吐。坐不好坐,站又站不住,简直是活受罪,真应了那句话:“出钱买罪受”。杨老师和小李嘴上不说,心里憋屈。我也有几分后悔,何不如买火车票,坐卧铺。只有第一次坐轮船的岳母却毫不在乎,东走走,西看看,见什么都觉得新鲜,兴致勃勃,精神头比谁都足。
  三峡的风光确实壮美,但对见惯了高山大川的云南人来说,实在算不了什么。深夜,船到万县(今重庆市万州区),我们上岸游览。想到旅途开始就不太顺,以后还不知会发生什么事情,我特地买了个由两块三峡石组成,帆上刻有“一帆风顺”几个字的小船,希望它能保佑我们一路平安。
  船只继续前行,随着夜幕深沉,寒风习习,船舱里越来越冷。我们困得要命,却冷得根本无法入睡。岳母突然提起,白天她走到船上的一个地方,那里特别热,可是在哪里,她却找不到了。我想那肯定在锅炉房附近,于是查看了烟囱的位置,找到了那个地方,果然十分温暖。那里挤满了人,已经找不到能躺的地方了。我找了块地方,让岳母坐下,我靠墙而立,其他人或站或坐,虽然艰苦,但终于能合上双眼,迷糊了一阵。
  到宜昌,我们稍事休息,就抓紧时间游览了著名的葛洲坝、滨江公园,古城区、火车站。时至中午,觉得有点累,再加上头晚没睡好,小李提出回去睡觉,我表示赞同。杨老师心里不同意,但不好说话。岳母快人快语,毫不客气地说:“跑这么远,花这么多钱,不好好玩玩,又不是出钱买睡觉。”一句话点醒“梦中人”,大家打起精神,前往宜昌最著名的风景区——三游洞和白马洞。
  三游洞位于宜昌西北7公里,是西陵山北峰峭壁上的巨大山洞。它背靠长江三峡的西陵峡口,面临下牢溪,洞奇景异,山水秀丽,是湖北省著名名胜古迹和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之一。
  相传白居易、白行简、元稹三人曾同游洞中,各赋诗一首,并由白居易作《三游洞序》,写在洞壁上,三游洞即由此而得名。
  洞中岩石褶皱起伏,断裂纵横,千姿百态,有似圆若方的钟乳石柱三根,垂直平行横列,将洞隔成相通的前后两室:前室明旷,诗文满壁;后室幽奥,旁有耳洞,可通于外。后室顶部空圆若悬钟,以石投击,其声如钟,石子落地,其响如鼓,故有“天钟地鼓”之说。
  这里是长江离开山地,进入平原的起点,往西是连绵不断的群山,往东是沃野千里的长江中下游平原。远远望去,闻名于世的葛洲坝水利枢纽工程历历在目,雄伟壮观。近看,长江宽阔平静,波浪不惊,下牢溪江水清澈,林木葱茏,风光如画。
  西陵峡一旁,有一圆柱形石台,从江边拔地而起,台面直径约8米,上有张飞擂鼓石像。相传为三国蜀汉武年间,张飞任宜都郡守时所筑擂鼓台遗址。
  白马洞距三游洞约1公里,由13块巨大的汉白玉筑成白马石雕矗立牌楼正中,在第一层主洞尾部的陡壁上,有一组雪白的巨大钟乳石贴壁而挂。是三峡地区开发的最大的溶洞。
  进入溶洞的方式很特殊,洞口有一个小湖,游客平躺在湖中的小船上,用绳索拉入洞内,再登岸游览。洞中的钟乳石千姿百态,再配有各色彩灯,蜿蜒曲折的通道,更显得变化无穷,其妙无比。美妙的自然风光,独特的人文景观,极大地提起我们的兴趣,大家睡意全消,精神百倍,尽情观赏游览。由于家境贫寒,岳母没有上过学,大字不识一个,但也游得兴高采烈,看得津津有味。直到太阳西下,才意犹未尽,兴致勃勃地返回。
  归程的路上,我想,如果不是岳母的坚持,我们将与这些美妙的风光擦肩而过,那真是应了那句话:“出钱买睡觉。”
  经过一夜甜美的酣睡,第二天,我们按计划乘汽车,前往武汉。
  汽车穿过江汉平原,一望无际的平地,连绵不断的田野,笔直平坦的道路,星罗棋布的村庄,像明珠般串起来的城镇,波光闪亮的湖泊、池塘,从地平线上升起的朝阳,这些人们看似平常的景色,对从未离开云南高原,一直生活在群山峡谷中的岳母显得格外独特,分外精彩。她眼睛紧盯窗外,总也看不够,口中不由得啧啧赞叹:“好宽,好平!我们云南哪有这样好的地方。”
  到武汉,在唐主任的女儿家与唐主任相会,她已经为我们买好了第二天晚上到北京的火车票,并妥善安排了食宿。第二天,在游完东湖公园、黄鹤楼、长江大桥等著名景点后,我想起1967年步行串联到武汉,汉口的中山大道,又长又繁华,给我留下深刻印象,提议到那里看看,大家一致同意。于是我们乘渡轮过江,上岸后,只见街道上,汽车、摩托、自行车,川流不息。我决定一人先到对面的公交车站牌上,看看怎样到中山路,要其他人在原地等候。可是,我刚过马路,突然听到一声惊叫,转身一看,我最担心,最不愿看到的一幕发生了。
  原来,性急的岳母见我已到对面,拔脚就走,才离开人行道,就被一辆飞驰而来的自行车撞倒在地。除手、脚、肩受伤外,下巴重重地磕在坚硬的地上,立刻鲜血如注,洒在地上、身上。见此情景,我的头翁地一震,身边的马路、行人、车辆飞速地旋转起来,我多么希望倒在地上的是我,而不是岳母,我更希望这是一场恶梦。但活生生的事实,打破了我的幻想,我不得不清醒过来,面对这血淋淋的现实。
  旁边的杨老师和小李见状,一个人扶起岳母,一个拉住肇事的自行车。骑车的小伙子也吓坏了,急忙和赶过来的我一起,把岳母架上自行车,直奔医院。
  到医院门前,小伙子把车送到寄存处,我拔下单车钥匙,对守车的老大爷说:“这辆车,我不来拿,不许交给任何人。”心想:“只要有车在手,不怕你逃跑。”
  医生一看伤势严重,一边开单,一边动手治疗。我一心只想着岳母的伤势,守在旁边,顺手将单子递给小伙子,让他去交钱拿药,谁知他一去不返。我赶到自行车寄存处一看,车已被取走,连守车的老大爷也变成了一个老太太。问她车哪儿去了?老大爷呢?她一问三不知。显然,肇事者已经金蝉脱壳,遛之大吉了。岳母知道后喃喃地说:“这个人良心太丑了,他会遭报应的。”我不相信什么因果报应之类的鬼话,但后悔万分,当时如果不是自作聪明地扣下了单车钥匙,肯定会叫杨老师和小李跟着他,结果竟让他在四个大活人的眼皮下,轻松地逃脱了应有的责任和惩罚。看着手中唯一的“战利品”——自行车钥匙,既悲伤愤怒,又有些追悔莫及。
  没奈何,只得自己交了治疗费,幸而经检查,除下巴的伤势和轻微脑震荡外,其他地方并无大碍。这时谁也没有兴趣游玩了,我们扶着浑身是血的岳母,回到唐主任的女儿家。
  唐主任的女儿急忙给岳母找了套干净的衣服换上,照顾她吃完药,再吃了点容易消化有营养的食物,最后安排她在屋内躺下休息。我抓紧时间,把换下来的血衣洗净,晾干,准备临走时换回。当天晚上9点半就要乘车前往北京了,岳母的身体能受得了吗?我感到十分担心。我不禁想到,在我最困难,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岳母离别亲人,来到下关,为我带大了两个孩子,我却给了她这样的回报。想想妻子临行前,一再嘱咐我要好好照顾岳母,让她玩的平安开心,现在伤成这样,我怎么对得起她,回家如何向妻子交待,我的心情沉痛到了极点。
  吃完晚饭,刚才还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岳母却精神抖擞地起身,笑着对我们说:“你们不要为我担心,我没有事,走得了。”大家都很高兴,但是我从她强装的笑容,不断渗血的下巴,以及与往常不太一样的动作中,感到事情并不那么简单,她一定是怕影响我们的行程,故意这样做的,我仍感到隐隐地担忧。
  果然,上车时,问题就暴露出来了。由于列车晚点,车一到,人群就冲出大门,拼命向前挤去,很快把我们几人冲散。列车与候车大厅有一段不短的路,我搀扶着岳母行走。往常健步如飞的她,走这段路本来毫无问题,可现在每走一步都很艰难,她喘着粗气,身体不由自主地靠在我身上。我一个文弱书生,虽说当过知青,但多年未劳动,根本背不动她,只得慢慢前行,落在了队伍的最后。好不容易见到列车了,但距我们要上的车厢还有好长一段,这时气笛声响起,火车马上就要开了。我只得当机立断,拉着她快速登上了离我们最近的一节车厢。我们刚进入车厢,列车员就关上车门,火车缓缓开动了。我感到一阵后怕,只要再迟几秒钟,我们将被抛在车下,那时两人将如何度过这一夜,如何重新登上火车,怎样才能找到早在北京的同伴们,我简直无法想象。
  已经上车的唐主任等人,在车上望穿双眼,眼见车已开动,我们却毫无踪影,急得直跺脚。唐主任口中说:“小袁很机灵,应该能上来。”但心中却焦急万分。直到十几分钟以后,我和岳母穿过一节节车厢,与他们会合。大家才发出一阵惊呼,彻底放下心来。
  经过这番折腾,岳母已是筋疲力尽。她面色惨白,大汗淋漓,浑身颤抖,半天说不出话来。我和小李腾出一排座椅,让她躺下,不多一会,她见我俩站着,便坚决不干,自己坐了起来,要我俩也坐下。我找到列车长,说明情况,要求换个卧铺,列车长为难地说:“实在对不起,这趟车,运行时间不长,没有挂卧铺。”于是岳母便坐在靠窗的座位,趴在茶几上,熬过了十几个小时的艰难旅程。
  车到北京,杨老师的女儿已在站台等候,她带着我们,出站门,乘地铁,换公交车,又步行数百米,来到了她工作单位附近的旅店。接着领大家洗澡、吃饭,带岳母去清洗伤口、换药,然后计划安排在北京的游览。
  迎着清晨的阳光,我们走进了神圣的天安门广场,仰望着雄伟的天安门城楼和城楼正中的毛主席像,看着心仪已久的人民英雄纪念碑、人民大会堂、博物馆和毛主席纪念堂,我心潮澎湃,思潮起伏,思绪万千。北京是我自小向往的地方,到北京去见伟大领袖毛主席是当年每个中国人发自内心深处的强烈梦想。为了实现这一梦想,文革中我们从昆明出发,决心用自己的双腿,步行三千多公里,走到北京,可惜走两个多月,饱经风雨,来到武汉,步行串联停止,被迫返回。几个月后,我和阿钢、老挺三人,不顾武斗的枪林弹雨,冒险北上,千里扒车,历尽艰险,到达衡阳。终因“弹尽粮绝”,形势险恶,而功亏一篑。(参看《艰险的旅程》)想不到过了整整21年,我的双脚才踏进了北京,站到了天安门广场,实现了心中的永久不灭的愿望。
  旁边的岳母老泪纵横,她喃喃地说:“想不到我这个生活在山沟沟里的老太婆,也能到北京,到毛主席在的地方。这辈子值了。”
  在北京的几天,是我们此行中最轻松愉快的日子。杨老师的女儿慧在武警总医院工作,在她的帮助下,岳母的伤势迅速好转。虽然下巴还包着厚厚的纱布,但能走能动,可以随我们四处游玩。熟悉北京城的慧成了我们最好的免费导游,带我们游览了故宫、天坛、长城、十三陵、颐和园、香山、长安街等北京的著名景点。还到西单、王府井购物,到动物园观赏动物,到八宝山游乐场玩乐,甚至还到红楼梦影视拍摄基地,逛了逛“大观园”。大家玩得痛快、欢乐,开阔了眼界,增长了见识,都感到不虚此行,
  在这些一生难得一到的景点拍照留念,是很自然的事情,每到一处,大家纷纷拿出相机,拍下周围的美景和自己的身影。但奇怪的是,岳母却不愿拍照,实在推辞不过,非照不可的时候,就要我站在前面,矮下身体,遮住她下巴上包扎的纱布,才肯照。原来她不愿让家人知道她受了伤,更担心妻子知道后责备我。她郑重其事地要求大家,严格保密,绝不要把她被撞伤的事讲出去。其中蕴含的深情厚意和真切关怀,我自然心知肚明。
  返回途中,我们顺道游览了西安和成都。看着一直在硬座上辛苦辗转的岳母,我心中产生了一个强烈的愿望,让从未乘过飞机和火车卧铺的岳母能乘一次飞机或坐一回卧铺,能舒适地走过一段旅程。在西安,我千方百计购买机票,因到昆明的飞机一周以后才起飞而作罢。在成都,卧铺票早早售完,上了火车,我仍不甘心,发现卧铺竟有空位,于是排了几个小时的队,想换张卧铺票,也没有成功。而那些排在我后面,连坐票也没有买的人反而能买到,因为在车上直接购买卧铺票,乘务员可以拿到更多的回扣。我只能带着深深的遗憾,结束了这次难忘的旅行。
  回到家,虽然大家严格保密,岳母百般掩饰,但细心的妻子还是从她下巴的伤痕上发现了端倪,然而她并未像岳母担心的那样责备我,而是大度地说:“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谁能预料到出门会遇到什么,能平安回来就好。”
  打开行囊,那块刻有“一帆风顺”的三峡石帆船,在多次转车和挤压下,船帆从船舱处折断,早已不能保佑我们了。
  这次旅游,岳母游得很苦很累,很不顺利,特别是被撞伤,更增加了许多痛苦。但她却很高兴,很满足,这次旅游成了她在同龄老太太们面前“炫耀”的资本,并且获得了她们的羡慕和尊重。
   [ 本帖最后由 袁光熙 于 2013-6-24 09:41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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