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灾

       下雨了，一开始没在意，没料到后来缠缠绵绵下了十几天。
最开始是南边挨着小土丘的狗笼子和狗棚子遭殃了，土丘塌下来泥水流到拴狗的地面上。棚子下的狗没办法站到泥堆最高处。笼子里的狗情急之下从小空格里逃出来跑了，原本是牵了表姐家的小狗，表姐养着它的时候就曾经跑到别的村溜达。当我几天后去五里外的羊友家看羊，才发现小狗在身后蹭腿，孬好还认识我这个主人，把它抓住扔车里带回来。
       再后来羊舍后面也滑下泥水。开拓场地时听取来我们村搞开发的那个老板建议，把一些土堆在那里，真没有想到大老板出的也是馊主意。羊们无处下卧是一个，潮湿环境下羊很容易生病。慌忙在羊舍地下挖了三条小渠排水。那水源源不断地从羊舍后面溜进来再流出去。
        除了每天依旧放羊，还要穿了雨衣雨鞋到地里割草，扛回来用机器切碎了，喂奶羔子的母羊和断奶的小羊羔。雨越下越多，地里渐渐泥泞不堪，趔趄着进去，趔趄着出来。
         有一天放羊回来路过旧场地，看见我挖的窑洞也塌了。冬天里还计划带着羊群去旧场地住呢！冬天里最低气温零下二十度，我的小窑洞里不点炉子桶里的水也不结冰，连丁点冰渣子都没有。每天晚上懒得点火，盖着三个被子也挺暖和。旧羊舍背靠高高的土崖，挡住西北风，里面打扫干净垫上干土，再点个火炉子，对于羊来说也是很舒服的了。
        扶贫拆迁，这个偏僻山村里大部分人家都搬出去住了，只有三家养殖户和几户没有享受移民房的人还在村里。有人微信给我说几处去庄稼地的小桥被洪水冲垮了，通往村外的路被滑坡埋了。一点都不惊讶，去年就被冲了桥，埋了路。趁午饭后仅有的一点空闲，撑了伞去村外看路，如果可以，人工挖一条小路出来，去年等村委给挖等了十多天才挖通。去了滑坡地点，却发现滑下来很多，足有去年的五倍，中间有石头、草皮和杂树，很难挖通。
朋友圈里被雨水毁坏的地方越来越多，通往镇上要经过一条河，无论走哪条路都得过桥。三条路上三座桥有两座塌了，另一座没塌的，过了桥坡道两边土崖滑下来，把路全埋了。就连二零八国道上都有从山坡上跌落的杨树，有的路段塌陷了一多半。还有人在朋友圈公布其他县市各个受灾村庄需要的救灾物质，负责人电话，我才知道不仅是我们这里，山西省很多地方都遭灾了，别的地方还很严重。有的地方滑坡埋了人，有的整村转移，有的依然被困在危险地带。铁路路基被冲垮，铁轨悬空。八百头猪的猪场被淹死七百九十八头，剩下两头猪被铲车放在房顶，暂时保住小命却没得吃食。
        浏览器和百度首页里开始有帖子报道山西雨灾，有的帖子在发问为何灾害发生四五天以后才上了热搜。在山坡上放羊，经常会拿出手机翻看浏览器和百度里的帖子，在那几天确实没有报道山西雨灾的，有点让人失望。有的人说山西是不会哭的孩子，自己会克服困难。而有的人在关心他的光和热，问山西还能否运出煤炭。
        二百多毫升雨水，对于南方也许不多，在我们这里确实很多了。山坡下饱了，所有有一点倾斜度的地方都在流水，所有能聚水的地方都满了，即使平地上，用脚稍微使劲踩一下都可以涌出水来。大大小小的水流汇集起来冲下山沟又汇聚成大的水流奔腾咆哮。什么石桥，庄稼地，所向披靡。有的崖边被浸润透了，一改往日的干燥坚硬，软软地塌下来。有的大树根部太软擎不起树冠，就那样轰然倒下。有的水桶粗的树木和草皮泥土一起滑下，居然又站在地里长着。不过帖子下面很多网友跟帖:山西挺住！山西加油！接连看到几十个“山西加油”，又感到心里暖暖的。
        表兄在微信上通知我赶紧把受灾情况拍了照片发给支书，正在统计上报呢！我到塌陷的窑洞前拍了照片发给支书，支书回复说我发得迟了，已经汇报完毕了。从前每个地方遭了大灾难，支书都号召我们捐款，我们也都捐了。现在轮到自己了，支书说没事了，迟了，不管你了。不管就不管吧，这点损失没对生活造成大的影响。
         雨停了，我放羊经常去的几个山坡，有已故村人的坟墓，基本每片坟头都有一两座塌陷的。渐渐的有人知道田野里不少庄稼地也有被滑坡埋了的。昨天选举后新上任的村官又让汇报灾情。我把窑洞照片发过去，他说乡里开会专门说了咱村住房塌了不在汇报范围，因为外边村里已经给盖了移民房。这话乍听有道理，可是当时扶贫还鼓励养殖，报表上还填着扶持我们几家养殖户了呢，尽管他们实际上没扶持一分钱没有提供任何服务。现在拆迁了又不扶持了，牛呀羊呀消失在报表深处了。
         我对新村官说我试着给你发过去，不报就不报吧。他让我去地里拍滑坡照片，我只拍了一部分，另一部分实在过不去，地里全是泥巴，高腰雨鞋全部陷进去，使劲抬脚却只出来脚，雨鞋留在了泥巴里。低头看看，稀泥正往鞋子里面流呢，又赶忙伸手拽鞋子，心下在想，怎么这会儿让人拍照呢？
         有人怂恿我把玉米地滑坡受灾多汇报一些，报上两倍三倍。我实在做不出来，人家是白给补助呢，这已经很不错了。但转念又想，滑坡压了玉米只是坐在办公室能想到的，在地边能看到的。要在往年，这几天已经把庄稼收完了，而今年地里全是泥水，迟迟不能开始。等上冻了再收，收完才割玉米杆，叶子早被风吹走了，冬天牛羊缺草，这算不算损失。延迟收秋，冻住不能犁地了，土壤不能充分疏松，这算不算损失。我在网上看到腾讯、拼多多和百度等等大商家一千万两千万的为山西捐款，这些钱都能落到实处么？村外滑坡路段给挖通了，比去年动作快了很多，看来新一届乡政府工作抓得紧。不过听说挖那路段足足花了三千块钱。那些泥土就算粘湿难挖，挖机有三个小时也挖通了。一小时三百块钱，一千块钱应该可以了，另两千去了哪里都应该心知肚明。随后通往庄稼地的几个小桥又得花多少钱呢？
        说到大商家捐款，又想起知名的康师傅。康师傅方便面人尽皆知，前段时间某市发生新冠疫情，该区域经理在开会时兴奋欢呼有机会再创业绩了。此等狂欢着实让我对康师傅知名度又更新一番。百度查了一下，这次康师傅为山西捐了六万多份方便面，六万份是多少，六千箱吗？价值十几万块钱？疫情之下逆行增长的利润零头都没有，不过也还是不错的，起码比新冠来时兴奋欢呼的那家伙强百倍不止。在此表示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