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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悬空的心

2020-09-19抒情散文川媚
像被植入了记忆的芯片,我常会陷入无法自拔的梦魇。我会在他人的故事里,情不自禁地沦陷,情绪低落,无法思想。电影和书籍中的人物走马灯似地出现,我会产生一种吞咽不下,类似消化不良的症状。这一次的梗阻症状,恰恰是在可怜的情人节。一切的生命美好,都在

  像被植入了记忆的芯片,我常会陷入无法自拔的梦魇。我会在他人的故事里,情不自禁地沦陷,情绪低落,无法思想。电影和书籍中的人物走马灯似地出现,我会产生一种吞咽不下,类似消化不良的症状。

  这一次的梗阻症状,恰恰是在可怜的情人节。

  一切的生命美好,都在转眼灰烬的燃烧之中。我久久地沉浸在电影《法里内利》华丽的视觉印象里,想起歌唱家法里内利的哥哥——那位作曲家说的话,它曾经像闪电一样惊动过我:“音乐和过去都已经没有意义。”我似乎染上了这样的灰色情绪,立即想到这样的一句话:“对于我,文字和过去都已经没有意义。”   “过去”,在时间上已经断开,若思想上也能断开,我会变得强健而快乐,还是苍白而虚弱?

  我总是在阅读之后,处于失语状态。在沉默中,一切都会“过去”。我不需要知道,什么时候我才应当开口。正因为说话是我的工作,所以我心灵的需要正是沉默,是深夜的凝思。   越是沉默,越是不安。我发现某些想象中的恶,会停驻在我心中,停得越久对我伤害越大,最后不可逆料地形成一种桎梏。其实我的现实主义人生,总的来说仍然是晴多于阴。尽管有时难免激昂起来,不可避免地陷入种种缺憾的感觉之中,甚至徒劳地想做一些弥补,但我对于自己的人生是满足的。我没有能力担当什么大的苦难,我也没有什么伟大的梦想。这几天我足不出户,听着窗外暴雨的声音,听着电视音乐的声音,我听到许多人提到“梦想”的字眼,甚至意大利歌剧电影《法里内利》中,富丽堂皇的贵族剧院里,那些无字的音符,都飞翔着传达出人生最本质的情感:梦想或者爱。   今晚接到一个电话,朋友问:你在哪里,出来散步吧,我们在你家门外的江边等你。他说的江边就是江堤,它与我所住的大楼之间只隔着一条公路。走在江边散步的人流中,我听到一个女人说:   “明天是中国的情人节,你送我什么礼物呢?”   “裙子已经给你买好了呀。”一个男声很局促地说。   我想,今夜这电影《法里内利》就是一个情人节礼物。我已经领取了我超凡脱俗的情人节礼物。我的眼睛和耳朵今晚已经感觉到了幸福。因为意大利歌剧,或者仅仅是“意大利歌剧”几个字给人的瑰丽想象。还有,电影里的法里内利一直在准备演唱“俄底浦斯”(这个传说中的人物,他的名字就代表命运。他的名字从我读到这个故事的时候,就驻进了我心里。他的名字等同于:命运,悲剧)。   命运是无可选择的!这绝不是一个人的悲观,这是一个人悲观的原因,是客观现实:每一个人的命运都是由上帝操纵的,他配给你的父母、亲人、朋友都是无可选择的。但一个有思想的人可以看到,先天的一切只是命运的起点。诺奖作品《无命运的人生》讲述了主人公在集中营的生活,特别令人费解的是他作为一个幸存者居然感觉到自己对于集中营生活的留恋之情。这部小说讲出了一个前所未有的观点:无命运即是无选择,因为人类有各种共同的命运,比如灾祸、动乱,杀伐,消灭自我,泯灭人性。   我从来无意过节,几乎没有节日的概念,每一天对我来说是同一天。每一天都只有两件事:一是工作和家务,二是读书和写作。这样平淡无味的日子,只有孩子的动静能给我一些忧喜。所有人的情人节却不是我的情人节。我不奢望甜言蜜语,我只希望我的爱不要落空。   生命无法承受的伤害与沉重,我本能地拒绝;生命渴望的爱与孤独,我努力地抓住。写作,就是清醒地做梦,揣摩一切美好;写作使我从时间的禁锢里解脱,变得理想主义,也变得健忘。但在这个七月里我遇到了另一种写作,那是我做不到的,那是把个人投入到历史中,把个人投入民族中的写作。   陈亚珍四十万字的长篇小说《羊哭了,猪笑了,蚂蚁病了》,是以一个女人“灵魂”的名义揭示民族灵魂的小说,深刻得不着匠气,细腻得令人动容。我不是被它的思想,而是被它的伤感情调,紧紧地抓住了。我慢慢地读了一周时间,一直沉浸于一个灵魂深重的忧伤之中。   一个活着时弄不清自己身份的亡魂,回到城市乡村,寻找自己的身份。“亲爱的人类,我且告诉你们,我是来自异处的一颗灵魂,当我向你们诉说的时候,其实我早已死去。”我惊羡它所获得的荣誉:华语文学等待了百年的鸿篇巨著,一部中国版的《浮士德》,中国文学最完美的收获!   这样一次深深沉醉的阅读,也是我这个初秋,或者是我这个“七夕”,最完美的收获,我愿意为它保留一份感情的缠绵,不急着拂去内心的沉重,让它继续占据我的思想。我此刻写下来的这些直面自己内心的文字,也可以算是献给自己的情人节的礼物。谁会想到我这样一个孤独的写作者,拥有如此丰厚的礼物呢!每一个节日,我有自己完美的、灵魂相遇的礼物。

这部书里不乏情感的真善美,但居然没有女儿节、情人节之类,温暖人心的美好传统。书里的三十多位寡妇(丈夫都死在抗日战场)及其儿女,都生活在中国传统的精神悲剧之中,生活在中国的时代悲剧之中。

  至此我已经说出了一件事情:我今天为什么会有一种诉说的冲动。我在QQ上跟朋友讲,我似乎病了,没有感觉了。朋友说:到构溪河湿地去看看水,到大佛寺去看看佛吧。我想,人类对于苦难之所以有无法料想的承受力,那是因为苦难它不是一时半刻全压下来的,而写作者和阅读者,却有一种同病相怜的感受,苦难来得那么稠,那么重,那么快。在书里,一个人从生到死,似乎是一两天的事情,甚至就是一转眼的事情,那将对作者和读者造成怎样的心灵重压呢?

  我读得很慢,我没有找到“猪笑了”的情节,我知道,这个题目就是一个激趣的表达,真实的情形是:羊、猪、蚂蚁,它们都病了,疯了,又哭又笑了。这大约用了互文的修辞手法吧。羊、猪、蚂蚁在书里,都是象征中国这片土地上的人。它是当之无愧的“中国现实主义巅峰大作”,它是一座我只能仰望而无法翻越的山峰,我所能做的只是尽可能长久地保持它给予我的审美感觉,哪怕那是无法言说的苦闷和沉重,它甚至可以穿越意大利歌剧带给我的视觉和心灵上的美感,使阅读感受到的激情和沉淀下来的细节更清晰地、更自觉地回到我的心上。对于艺术,我也许无法说出什么,但是对于文学,我又无需说出什么,因为这部书说出了一切,说出了我们的民族秘史。

  人的生命高于一切。而在文学和艺术面前,生命是可以牺牲的。法里内利兄弟的爱与事业是紧紧相联的,痛苦的灵魂诉说的时候,爱就戴着痛苦的镣铐啷啷作响地发出声音,表达生命的颤栗。

  当巨大的爱情狂喜随着音乐降临的时候,巨大的痛苦也随着爱情降临了。歌唱家不演唱了,他为爱情放弃了自己歌喉——这件非凡的乐器——的荣耀和辉煌。如果爱情产生了,一切功利都将钱塘潮水一般隐退。爱情是法里内利事业巅峰上的唯一收获,他不渴望一个人的光荣的永恒。一个人拥有爱情的时候,应当很好地、永远地爱上他自己。可是在我的想象中,他更爱那个在痛苦的潮水面前哭泣和呜咽着的湿漉漉的灵魂,而不是一个象征着光荣的、干燥的、不能再吐出一个音节的、绝望的歌喉。

  一个人要是能感受到灵魂崇高的悲剧,会发现那也许正是灵魂深处最由衷的渴慕。当一个人开口,灵魂就在歌喉或文字中,传达出命运的力量,或者是自我的力量:归去来兮,我的歌唱着的灵魂,我的无所归依的灵魂。我必须为了爱,保持灵魂的追问。

  情人的裙是爱的花朵,灵魂的歌唱是艺术的花朵,小说里一颗无告、无归的灵魂的追问,就是所有无助的灵魂的追问:没有爱,还值得不值得活?过去有人说:文革把人性败坏了。现在的情形是:金钱把人性败坏了。正是爱,在担当生活的背谬。但愿爱能稍稍扫淡人世间的黑暗。我理解了法里内利在“一个上帝,一个法里内利”的欢呼声中,放弃辉煌的名声,退隐江湖的高贵灵魂。
                       
(2013-08-13)

[ 本帖最后由 川媚 于 2013-11-6 08:25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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