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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照片唤醒的记忆

2020-09-19抒情散文寻梦天涯
(一)场房子轶事我家相册里有一张旧得发黄的黑白张片。照片是父亲在打麦场上照下的。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也就是村里实行包产到户之前,每个生产队都有一个打碾粮食作物的场院,场院一角修着两三间土坯房,人们把它称之为场房子。场房子的主要用途,一是用来

(一)场房子轶事

我家相册里有一张旧得发黄的黑白张片。照片是父亲在打麦场上照下的。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也就是村里实行包产到户之前,每个生产队都有一个打碾粮食作物的场院,场院一角修着两三间土坯房,人们把它称之为场房子。场房子的主要用途,一是用来摆放打碾作物必需的小型农具,二是供看场人休息。冬天保暖,夏天乘凉。

夏天,麦子黄了。人们把田里割倒扎好的麦捆子用大车小车拉进场院,选定一个角落,磊成高高的麦秸朵,如城里的高楼大厦一般。地里的麦捆子收进场院,便开始打场。清早,全队的青壮年全部集中到场上,有几个机灵的小伙子三两下爬到朵顶,开始往下扔麦捆子,下面有人把麦捆子用架子车均匀地散摆到地面上,一群手脚麻利的小媳妇扭动腰肢,抱起解开草绳的麦秆,抖动着手臂,有层次的把麦秆摊开,人们把这项工作叫做“摊场”。麦秸在太阳下晒到中午,高年级的孩子就套上骡马,拉上磙子,排成长队,在麦秸上一圈一圈地打碾。我那时候刚上一年级,也跟在一个大学生牵着的骡子后面,手里那根柳条,“嘚唒,嘚唒”地吆赶着牲口。这时候的场房子里异常热闹。男女青年聚在里面,等待着“抖场”和“起场”。张家的小伙偷偷拧了李家的小媳妇的屁股啦,王家的婆姨说了赵家婆姨的是非了……说笑吵闹得太没谱的时候,队长一声呵斥:“大家安静了,都注意点形象。”人们暂时打住嘴巴,不过不多时,又嬉闹起来。

那时,我家孩子多,父亲为了多挣工分多分粮食,时常白天在饲养场喂牲畜,晚上便到场院里加班。晚上加班,农活通常是“扬场”、看场。扬场就是把白天打碾除去麦秸的糠麦混合物,用木锨洒向高空,借助风力,把糠皮杂物吹响远处,沉甸甸的麦粒风吹不动,照样落在原地,不一会儿地上就会隆起一个粮食堆。那个年代,这是隔离粮食与糠皮的最好的方法。那几年,我时常晚上随父亲去场院上。场院里的夜风格外清爽,月亮格外明亮,夜空深蓝深蓝的,像用清水刚刚漂洗了一遍似的。星星充满了活性,灵动地眨着眼睛。父亲“嘘——嘘——”地打着口哨,哧啦,哧啦,有节凑地扬场。我便躺在旁边的麦草堆里望着天空盼流星出现。发现流星,就看着流星怎样划破天际,消失在深空。遥望夜空,往往会引发许多联想。累了,就一个人回到场房子的那间土炕上睡去。父亲扬场到半夜,把麦粒堆拾掇成方形,在炕洞里掏几锨草木灰,把灰分成几小堆布在麦堆四周,盖上队长发给他的粮食专用木刻大印,才回场房子和我睡觉。

初冬的一天,父亲借队里的一头黑騸驴骑着去了一趟亲戚家,回来顺便拴到场房子门口的一棵树上,然后就去场院里筛摘一堆玉米去了。干了半晌活,回头一看,拴着的驴呢?走近前一看,驴笼头还在呢。显然驴是脱笼跑走了。父亲在场院里找遍了,也不见驴的踪影。之后,母亲和几个本家亲戚也参加到找驴队伍,扩大了寻找范围,找遍了全大队的沟沟壑壑,还是不见踪影。一连找了三天,还是没有找到。家里像是遭了大灾,母亲一个劲儿地哭,父亲也哭丧着脸,比死了人还难看。父母在吃饭时已经做好精简我们每顿饭的口粮,给生产队陪驴的长期计划。要知道,那时候给生产队陪一头驴,是多么不容易的事啊!

第四天下午,我到场房子去拿东西,猛然听到一种声音从一个角落传来,像是牲口在打喷嚏。我环视四周,两间大的房子,别说是一头驴,就是一只猫,也无藏身之处。当时也没多想,取了东西就回到场院上。那天半夜,我正睡得香,父亲喊醒我,说,娃子,我听到黑騸驴打喷嚏的声音,它回来了,就在场房子附近,我们出去找找去。父亲把马灯举得高高的,围着场房子左转右转,找了好几圈,昏黄的灯光所及之处,根本看不见驴的影子。父亲正在纳闷,又是一声响响的喷嚏。这次完全听清了,声音从场房子里传来。我们匆忙回到场房子,哪里有驴的影子呢?父亲和我屏息凝听,从场房子的地窑里传来牲口咀嚼的轻微的声音。父亲赶快提着马灯下了地窖,发现那头黑騸驴正站在地窑里肯吃储藏的土豆呢。原来,场房子地下挖着一口地窖,地窖有一间房子那么大,生产队用来储藏过冬的土豆白菜什么的,向外的洞口特别大,黑騸驴脱缰后走进场房子寻找吃的,不小心掉进了地窖里。这一发现,父亲大大松了口气,连夜找人将黑騸驴抬出地窖,将驴完璧归赵。

经过这一劫,父亲不再去场房子看场了,也从此不敢再借公家的牲口了,每天和我转睡在饲养场里。睡这里,也只为看一晚饲养场能挣一个工分。

后来,听说场房子里发生了桃色事件,一对男女在那里过夜通奸,被女方的丈夫逮了个正着,通奸的男的因勾搭军嫂被判了刑。当时我不到七岁,大人们说这件事的时候都避着小孩子,详情至今不得而知。

两年后,村里实行大包干,土地承包到户,各家各户建起了小场院,那个场房子从此被废弃,原来的大场院被村民改造成良田,长起茂盛的庄稼。时隔几十年,我们还能在村头看见那个场房子摇摇欲倒的身影。


(二)黑太阳


前不久,到临泽县倪家营乡去。在一户人家的相框里看到一张彩色照片,人物背后的屯庄墙上画着一个黑色太阳。这个黑太阳大概是文化大革命时期的产物,因年代久远部分墙体已经剥落,墨迹风化了许多,画面已很模糊了。那个年代,几乎每个生产队都习惯在队部墙上画毛主席头像或太阳图。听父辈们讲,社员们每天上地或收工回来,都要对着图画给毛主席早请示和晚汇报。现在看来,是多么滑稽可笑。

看到这张相片,我想起了刘琪老师生前给我讲的他的一段家史。刘琪老师的父亲曾经也是一位多才多艺的人民教师,在临泽一中教书。工作之余喜欢写写小诗,学学书画。久而久之,有了一定绘画功底。文革时期,河西有这么个能写会画的人,可真了不起!刘琪老师的父亲逐渐成了红人,各村各社竞相邀请他去作画。当然,画的内容大致相同,那就是毛主席头像或红太阳。

一次,一个村社邀请他前去画太阳。之前,都是哪个单位作画,哪个单位准备颜料。这次,他也照例只拿了毛笔前往。到那里才知道那大队根本没有准备颜料,还指望他去时带上颜料呢。往返得二十多公里,那个大队支部书记一再催促,说上级检查团马上就到,而正墙上的太阳还没画,让他想办法赶快突击画一下。他看到大队部办公室的桌子上有一瓶墨汁,情急之下,蘸上墨汁就画了起来。寥寥几笔,一个太阳便在墙上冉冉升起。看到太阳画好了,支部书记悬着的心也落地了。

不多时,上级检查团来到队部,一个领导看到墙上的黑太阳,惊得嘴都合不拢了,惊呼道:哪个反革命竟然把太阳画成黑的!这时,他和那位支部书记才意识到犯了致命的错误。接下来的结果可想而知,他被戴上纸糊的高帽,五花大绑,被红卫兵用枪托敲打着前胸后背,有些义愤填膺的群众还走上主席台,用鞋底抽他脸颊,用拳头砸他眼窝……

同时,调查他历史问题的小组也随即成立。一个月以后,通过调查,资料显示,他在解放前原来是国民党军队的一个军官,职位是一个连长。有了这个历史问题,大家议论纷纷:有的说,原来他是打入人民内部的狗特务,说不定要枪毙;还有人说,枪毙太便宜他了,应该“五马分尸”。这话传到他耳朵里,简直吓坏了。他心里明白,自己怎么会是国民党军官呢?肯定弄错了,是冤枉他。但在那种境况之下,又有谁听他辩解呢?想到“五马分尸”可怕的情景,他吓得几天没睡着。最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上吊自杀了。

一年以后,调查组又证实,他是国民党军官这件事弄错了,是把他和另一个与他同名同姓的人混淆了。几年以后,他的冤案得到平反。组织为了弥补过失行为,将他的一个子女录用为国家公职人员。

对一个人来说,时间总是走得匆忙。如今他的儿子——刘琪老师也因病辞世多年了,两代人恍惚间就度过了。生命是脆弱的。人,多么像个极其精美的玻璃艺术品,在我们不经意时,或许就化为碎片了。再过五十年,历史或时间能给我们打上什么烙印?


(三)童年的果园


前不久,整理房间,一张发黄的黑白照掉在地上。照片上,一段土墙在夕阳下满目苍凉,几株杏树枝条交织,伸出墙头。墙根下,站着一个驼背老人,那就是我的伯父。看到这张照片,思绪又回到了童年……

出了故居院门,顺着一条小路向北走六七百米,就到了一个果园。园子里只栽着两种树:杏树和花果树。园墙用黄土锤实而起。人们在墙基内外两侧各架一块条形模板,依据墙的厚度调整两块模板之间的距离,将模板固定好,然后把潮湿的粘土装进模板之间,用石锤把土压实,再往里装土,再压实,如此循环,一层层向上,一道土墙就起来了。

这个园子听父辈们讲,是我爷爷栽植的。我记事起,园内的果树已经蔽日遮天了。园墙很陈旧,墙壁靠近地面的部分已经风蚀剥落,散落的黄土很细密,很松软,顺着墙基向外蔓去,形成一个斜坡。在这些细土中生活着一种虫子,虱子大小,头顶有两只触角,腿很多,那时也未及细数,我们把它叫做“土牛”。秋日的午后,太阳暖暖地照着园墙根,墙根的茅草被不断掉落的细土挤到一边去。我们几个小伙伴逃离大人的视线,来到园墙向阳的那面,在细土上找到一个圆锥形的土窝,趴在地上对着土窝连续喊:“土牛,土牛爬出来,土牛,土牛爬出来……”这种虫子很灵性,不一会儿,果然从细土里探出头来。

果园里果树很密,每到夏天,婆娑的枝叶遮天蔽日。地里通常种一些小豆、白菜、胡萝卜之类的对阳光条件不是很高的作物,作物由于不能很好地进行光合作用,叶片绿色不足,向抽干了血似的。当然,也有野生的黄花菜、蘑菇、苜蓿、车前子之类的。麻雀在果园里做了窝。窝呈圆形,用细小的柴草或鸟毛编成,我时常会在草丛里发现它,有时窝里还有两三枚灰色的鸟蛋。野兔也从水洞里钻进来,时常观临果园。那时,家里养着一只母山羊,全家的早餐都靠它,大多时候早饭就是羊奶拌面汤。每天早晨,母亲在做饭之前拿出一个茶缸,把那只母羊牵到院门洞,缸子接在母羊的乳头下,母亲半跪着,双手握住母羊的乳头不停地向下捋,只见白亮的乳汁就一股,一股地射进茶缸。

一次,我牵着那只大母羊去果园里放,就看见草丛里什么动物探出两只毛茸茸的耳朵,起初以为是黄老鼠,走近细看,才发现是一只小野兔。小兔出生不久,行动还不太敏捷。我从它身后悄悄摸过去,趁其不备逮住了它,这只小兔皮毛黄白相间,松松软软的,让人顿生一种爱怜之心。我决定圈养这只野兔。我从园子外面搬来土块,借一个墙角砌了半米多高的围墙,把小兔圈养起来。那是我童年时代最艰苦的一次劳动,在幼小的童心里,好像是完成了一项伟大的工程!从此,每天散学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到园子里给小兔喂草或饮水。养了一只小兔,这是我童年最喜悦的事。可是,好景不长,大概过了一个多月吧,一次,队长派人给园子作物浇水,那人把水引进果园,就躺在树荫下睡觉了。等他一觉醒来,水已经漫上墙基一尺有余了。小兔也未能幸免于难,活活被淹死了。为此,我伤心了许多天。在园子的一处菜地埂上给它选好了墓地,挖个小坑,把它埋了进去,还堆起一个小小的土堆,甚至在家里烧纸时藏下几张冥币,拿到小兔的坟头去烧。

园墙上有许多裂缝,鸟雀往往把窝做到高处的墙缝里去。每年麦黄时节,雏鸟出了蛋壳,墙缝里到处传来叽叽喳喳的叫声。这叫声自然也牵动着孩童的好奇心。捉小鸟,便成了这个时节孩童的主要活动之一。鸟窝一般做在园墙高处的裂缝里,一个人够不着,大家就想出了办法,年龄小的孩子踩着年龄稍大的孩子的肩膀,,稍大的孩子再踩着大孩子的肩膀,在土墙上架个人梯,最上面的孩子把手伸进鸟洞,抓出三两只没长羽毛的小鸟。雏鸟脑袋大大的,喙的边缘有厚厚的黄色的“嘴环”,通体血红,它们伸长脖子,闪动没长羽毛的翅膀,蹬着两条长腿,在地上转圈儿。有时人梯刚刚架起,下面的孩子支撑不住,一屁股坐在地上,上面的孩子滚落下来,满头满脸都是土。

麦收时节,园子里果实陆续成熟。这时队里开始派专人看园子。一枝枝黄灿灿的杏子从园墙上伸出墙外来。散学后,一群孩子总是围在园墙四周,看着黄里透亮的圆圆大大的杏子咽唾沫。园子也不是一直不让进去。等到大多数果实成熟了,队长便通知各家各户带上小孩到园子里拾杏子和果子。在打杏子、摘果子之前,队长首先宣布纪律,原则通常是准吃不准拿。也就是说你在园子里吃多少都行,就是不能用衣兜或袋子将果实带到园子外面。开始打杏子了,几个男青年爬上树杈,用一根长竹竿敲打,竹竿过处,黄灿灿的杏子就像下雨一样,落了一地,大人用芨芨草编成的提筐拾,小孩子索性撩起衣襟拾,果园里熙熙攘攘一派热闹景象。下树的果子按照品质优劣分成上中下三个等级,也自然堆成三堆,队长按照每家工分多少,把果实分到各家各户。分完果实,大家踏着暮色离开果园。

长大以后,在人海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饱尝了人情冷暖,世道沧桑。而今,物质生活条件优越了,日子富裕了,但越来越不满足了,快乐越来越少了。在多少年以后的这个冬日,怎么就这么怀恋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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