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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鳖叔

2020-09-19叙事散文薛暮冬
三十多年后,再次回到故乡,伫立在岱山湖畔,发现湖畔的茅屋不见了,茅屋中的鳖叔也早已不翼而飞。而湖水却变得如此清澈,几只翠鸟,呢喃着在水草间飞来飞去。于是,不由得想起沉默寡言的鳖叔,想起和鳖叔相关的那些故人,那些故事。我知道,鳖叔姓李,村里没

三十多年后,再次回到故乡,伫立在岱山湖畔,发现湖畔的茅屋不见了,茅屋中的鳖叔也早已不翼而飞。而湖水却变得如此清澈,几只翠鸟,呢喃着在水草间飞来飞去。于是,不由得想起沉默寡言的鳖叔,想起和鳖叔相关的那些故人,那些故事。我知道,鳖叔姓李,村里没有几个人知道他的大名。因为他脖子又粗又短,头常常缩在脖子里,跟老鳖有几分神似,而且,对老鳖情有独钟。所以,大伙都称他为鳖叔。虽然不善言辞,但鳖叔为人憨厚老实,看人的时候,目光冗长,深刻。所以,大家都说他是一个好人。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鳖叔彻底变成了一个哑巴,一句话也不愿说了。记得那是一个夏日的夜晚。月亮不知隐居到了何处。黑丝绒般的夜空中,只有星星如钻石般晶莹闪亮。鳖叔独自坐在新华坝(二十年后,为了发展旅游业,更名为岱山湖)边,鞺鞺鞳鞳的湖水轻轻敲击着湖岸,如同在叩问着什么。风在他的耳畔呢喃低语。鳖叔没有陶醉其中,没有月亮的夜晚忽然令他心如刀绞。他朝河湾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他知道,今夜,他是一棵孤独的树,他是守着大坝的唯一的一个男子。

不久前的中午,鳖叔的妻子给稻田打农药,打完农药后到新华坝里洗刷喷雾器。不知怎么地就倒在新华坝中,再也没有醒来。料理完丧事后,鳖叔就离开了家人,独自居住在新华坝边。这是他自己盖的两间茅草屋子。外间厨房兼客厅,里间卧室。当然,客厅从来也没有来过客人。但是,鳖叔依旧将其收拾的井井有条。无数个寂寞而又无眠的夜晚,他总是听到妻子高一声低一声呼唤着自己,总是隐隐约约看到妻子浑身是水的走到自己的身边,说,报应,这是报应呀!鳖叔思索良久,安静而忧郁的天光之中,他自己朝自己点点头,仿佛若有所悟。

晚上,喝过两碗南瓜稀饭后,鳖叔一如既往独自到水库边转转。天光没有照亮他的影子。他始终黑黑的。脸黑黑的。手黑黑的。心里也黑黑的。他努力望向远方。他没有看见妻子,却一眼就望到了那只老鳖。不,应该是鳖精。尾随了他六十年的鳖精。其时,执着地向他游过来。眼神里充满哀怨,和忧伤。鳖叔心都碎了。他毅然决然的走向河湾。他伸出手去。他企图拉鳖精一把。然而,转眼间,鳖精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月亮卯足了劲,才从厚重的云层中钻了出来。借助月光,鳖叔看到,自己两腿黑黑的,都是淤泥,散发出浓重的骚臭味。那味道令人直想呕吐。湖面上杂草丛生,蚊蝇乱舞,老鼠横行,细菌滋生,白色的垃圾在水面上飘浮。即使离水边已经保持了一段距离,一阵阵恶臭仍在不绝如缕地袭来……这些年的夏夜,再也见不到一个村民在水库里游泳了。鳖叔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新华坝竟然变成了这等模样!

但是,河水曾经不是这样呀!鳖叔自言自语道。记得前几年的时候,河水清澈见底,能照出人的影子来。一大早大姑娘小媳妇们来到湖畔。一边洗衣、洗菜、淘米,一边唠家常,每人脸上都笑出一脸的晨光。太阳照在河面上,老鳖们便爬到岩石上晒太阳。没有人打扰它们的清梦。到了晚上,家家户户将凉床支在河沿边,大人们为孩子扇着大蒲扇,不厌其烦地讲述着那些净吓唬人的鬼魔神怪故事,不一会村庄就枕着潺潺的水声和“呱呱”的青蛙叫声入梦……

然而,曾几何时,村民们的生活用水,粪便之类的直排水中,喜欢捕鱼的用炸药,用药饵,用电到河湾里捕鱼,甚至连鱼子鱼孙都不放过,号称一网捞。以至于虾兵蟹将基本荡然无存。为数不多侥幸活下来的,也过起了隐居生活。或躲在淤泥里,或躲在水草丛中,或躲在乱石丛中。河里面成天到晚死气沉沉的。此情此景,实在令鳖叔欲哭无泪呀!虽有满腔的愤怒,却也无力搬起石头砸天。

是的,鳖精!至少有脸盆大的鳖精,它就躲在那里。躲在河湾深处一块古老的岩石下面。没有人看得见它。鳖叔却看得清清楚楚。在一个夏日的中午,鳖叔就曾经与它不期而遇。鳖精一句话也不说,却眼泪一把鼻子一把。眼睛红红的,似有满腔怒火郁积其中,在等待时机喷发出来。鳖叔知道,一般人看不见鳖精。谁看见它,它就会一辈子尾随着你。因为,它相信有那么一天你们一定会在水里相会。

鳖叔满脸沧桑的盯着河水深处。他知道,自己不是在做梦。又一阵带着腥膻味的风吹过来,把他所剩无几的几根白发吹得东倒西歪,把他额头上刀砍斧凿般的沟壑吹得支离破碎。他似乎听到了鳖精高一声,低一声的在喊着他的乳名。他目光冗长,冷峻,似乎蕴含着无限的愤懑,与决绝。他轻轻的呼应到,来了,来了。然后抬起前腿,一个纵身跃入了浊浪翻滚的河湾之中。

村庄里没有人知道鳖叔的死因。也没有人关心鳖叔为何死去。人们依旧在河里撒尿,拉屎,电鱼,倾倒农药,洗刷喷雾器。新华坝依旧发黑,发臭,直至臭不可闻。直到又一年夏天,山洪暴发。村里有人看见鳖精现了身。而且还多了一位同伴。他们常常联手,在月黑风高的时候,共同发力,掀翻那些电鱼,和用炸药炸鱼的船只。以至于船毁人亡。时间长了,大家闻鳖色变。知道这鳖也许是上苍派来的新华坝的保护神。谁敢对新华坝不敬,鳖精就会把谁置于死地。

还有种说法,得到了村人的共识。另外一条鳖精其实就是鳖叔的化身。他看人时那冗长,深刻的目光,简直就是鳖叔的再版。当然,也有人提出了异议。那个鳖精不是也杀死了自己的独生子吗?他的儿子也是在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划着小渔船,用炸药炸鱼的时候,船翻人亡的。

但是,无论如何,村里的人再也不愿糟蹋新华坝了。大家还组织了护坝队,白天值班,晚上巡逻。听说两年多以后,新华坝,不,应该称之为岱山湖,就变得如同一幅中国画一般。湖畔,芳草萋萋,柳树成荫,柔软的枝条垂在明镜似的水面上;水中,小鱼成群,有的轻游,有的蹦跳,有的贴在河底,一动也不动;河面上,燕子飞来飞去,唧唧地叫个不停,还不时地用翅膀拍打着水面。

就像现在,在鳖叔和鳖精的护佑下,岱山湖变得如此风情万种。这绿肥红瘦的人间四月天,在鳖叔曾经的茅屋旧址,桃红柳绿,在静静的欣赏着无边花色。而禅定万物的神灵,就在我头顶上空,始终微笑着。而那时,我们追赶一只蜻蜓。我们欢叫着冲向湖畔。柳树上,我们捉到了自己的影子。这幸福的合作,被翠鸟和游鱼阅读,并珍藏着。 我们一路歌笑着,并祈祷着,希望这样的美丽能够永远持续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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