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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大姐

2020-09-18叙事散文石上柳
我姊妹四个,我排行老三,大姐长我七岁。大姐的出生可能没有给父母太多的惊喜,因为他们急切盼望得到的是一个儿子,这一点从大姐的名字就可以看出:跟兄。两年后,母亲又生下一个女孩,只是很不幸连名字都没来得及起,便夭折了。又过了两年,母亲又生下一个女
  我姊妹四个,我排行老三,大姐长我七岁。大姐的出生可能没有给父母太多的惊喜,因为他们急切盼望得到的是一个儿子,这一点从大姐的名字就可以看出:跟兄。两年后,母亲又生下一个女孩,只是很不幸连名字都没来得及起,便夭折了。又过了两年,母亲又生下一个女孩,也就是我的二姐。二姐的出生一定令父母更加失望,这同样从二姐的名字可以看出:招弟。二姐出生后的第四年我出生了。我的出生自然给家里带来巨大的惊喜,以至于有很长一段时间,我的名字就叫“儿子”。“儿子”也是那时农村很多男孩的名字,家中有两三个男孩的,往往被冠之以“大儿子”“二儿子”“三儿子”之类的称呼。有很多人问起过我的名字为什么女性十足,对此我曾在《呓语人名》一文中做过推测,但现在想,父亲之所以给我起名小英,其实完全出于随意,根本没有什么用意——他的用意已在我的两位姐姐身上完全体现了!在我们村,很多小孩在上学前是没有正式的名字的,什么九斤、五斤、碎儿子、三窝子之类。我想我的父亲一定是在我上学报名时,情急之下,随便给我起了这个名字的,像我这样的名字在我们县四处开花随处可见!
  我的出生,让整个家庭沉浸在喜悦之中,但对大姐来说,这显然不是什么好事。因为这一年大姐七岁了,应该到了上学的年纪。倘若没有我和二姐,大姐十有八九会被送进学堂,但现在不行了,她得帮助母亲照顾我们姐弟俩。这也因此成了大姐一生的失落与遗憾。
  小时候的很多记忆,我是记不起来的,但我知道,我是被母亲和大姐一起带大的,所以于我而言,大姐如同半个母亲。
  大姐聪慧好学。在我记事起,大姐一有时间就琢磨学习绣花、缝鞋垫、织毛衣等活计,她的手艺出奇的好。从小到大,我穿过大姐编织的好多毛衣。直到现在,大姐总会时常为我和我的妻子捎来好多式样新颖的鞋垫。大姐结婚前,还在一家草辫厂干过好几年,经常得到领导好评。大姐结婚后,也时常摸索学些手艺。她也摸索学了不少烹调手艺,每次去大姐家,她总能做出花样翻新的饭菜。
  我七岁上学以后,大姐已经是十四岁的姑娘了,那时她在家拔草喂猪,做饭洗锅,完全可以独当一面。但她对上学一直不死心,我一回家她就缠着我教她识字算术。印象很深的是,我们曾在一间黑暗如漆以后做了驴圈的屋子里一起背记乘法口诀。大姐渴望识字的念头一直很强烈,凡是看到的字,她总会向我们询问,并且念念叨叨不断去记。有时电视上出现字幕了,她便会打断大家,问这是不是什么什么字。脾气暴躁的父亲便会厉声斥责:你认不得了算了,再别胡吵了!这时的大姐便满口抱怨,小声叨叨:我不认识字,都是你造成的!大姐出嫁后,我隔三岔五就去大姐家。遇上假期,我一住就是好几天,甚至十几天,一点也不着急。大姐出门挑水时,我总是跟在身后,如影随形。中途歇息时,大姐总是不失时机地拿出我为她抄写的拼音字母或乘法口诀,让我教她学习。这样的教当然是零星的,也是不够持久的,所以大姐学得还是很吃力。父亲重男轻女的这一做法,给大姐造成的伤害,至今让大姐颇有微词。
  大姐非常勤快。大姐出嫁前除了能把家务活收拾得井井有条干干净净外,还经常约伙伴一起到山间地头挖药材卖钱。印象中大姐总是风尘仆仆不顾劳累挖了晒,晒了卖,卖了挖。大姐出嫁后相当长一段时间,整个家庭感到空落落的。每逢春种秋收夏割,大姐总是忙完那边忙这边。如果没有大姐的及时帮忙,我想我的父母亲一定会被农活累死。所以有时,我觉得大姐就像墨子,衣衫褴褛,匆匆忙忙,总是帮助人的路上。
  大姐总是不甘于现状。给我的感觉,只要有一息尚存,她就要奋斗、付出、拼搏。结婚后,大姐一边抚养三个孩子,一边想着法子挣钱维持生计。起初去工程队,不顾劳累,和一帮男人干着同样重的体力活。后来,又批发了蔬菜水果,骑个破自行车,走街串巷吆喝叫卖。那时我已在一中上学,她总是在临放学时,在学校门口等我给我水果吃。遇到周末,她还会让我给家里带去蔬菜水果。大姐那时的买卖是很艰难的,起早贪黑吃苦受累,还要与城管驱不断周旋。记得她多次遭遇称被没收而低声下气去讨要的情形。
  再以后,大姐便到集贸市场摆地摊,盆盆罐罐,刷子鞋垫,啥都摆。这样很不起眼的买卖,却使大姐从中学会了生意之道。她的小地摊便越做越热火,很快在市场站住了脚,并有了租房。而这一切,是她在家人极其强烈的反对下一步步实现的。这对一般人来说,也许稀松平常,但是对她,我的大姐这样一个大字不识,一天学都没上过的人来说,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大姐结婚前身体是很棒的,丰腴、饱满。结婚后,生育孩子,操持家务,生计奔波,使她很快瘦了下去。也许我的外甥以为他们的母亲向来就是这样消瘦的。我的大外甥可能还不知道,他母亲现在的消瘦,其实根子上是由于他。那大概是1995年的事,我的大外甥由于高度发烧,几天昏迷不醒,一度处于生命垂危的状态。大姐由于过分的操心、焦虑、害怕,一夜之间眼眶深陷,额头干瘪凸起,形销骨立。那天晚上,我回家为我的外甥写过一篇日记,表达过这种母爱的感动。只是后来,日记本丢了,没让我的外甥看到那些记录。
  和大姐在一起的日子,总有很多话说。记得上小学时,我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子,这事被同学们炒得沸沸扬扬,传到大姐耳中。大姐没训斥我,反而问起这是谁家的女儿,长得如何等等。当她得知是谁时,非常高兴地说,那女孩长得俊,展脱,她可以让我姐夫去出面帮我说情,因为我姐夫就在那女孩的父亲手下干活。于是我就敞开心扉,掏心窝子地和大姐说了好多心里话。不过后来再没结果,我想姐夫是没好意思去问的,即便问了,也一定会碰一鼻子灰的。那时我和那女孩才十三四岁呀!
  上了高中,大姐也会时常关心我的感情问题,但往往引起我的反感,因为我那时觉得自己是文艺青年,有理想有抱负,怎么能像她那样十九岁就结婚生子了呢?但她不气馁,老是说,就像现在老是对我外甥说一样。她有她的观点,她认为我应该凭借上学的有利条件,找个不错的农村姑娘,操持家务,照顾父母。再后来,大学毕业后几年,当我沦为漂泊不定的大龄青年时,大姐更是急碎了心,四处打听,为我张罗对象。后来,我正式谈恋爱了,我第一时间把这一喜讯告诉大姐。大姐便不失时机地向我传授“恋爱心经”,遇到矛盾摩擦之类,我也总会向大姐倾诉。结婚以后,有时和妻子吵架斗嘴,我也忍不住要讲给大姐。大姐总是劝我多忍让包容,不要动辄闹得鸡犬不宁,让人看着笑话。
  我一直在想,是父亲耽误了大姐,是我亏欠了大姐。为此我一直替大姐遗憾,以大姐的聪慧、坚韧、好学,上学一定不会像我那般平庸。她若上了学,不要说上大学,仅仅上个高中,也一定不会是现在这般模样,她肯定会很优秀很优秀。她若上了大学,在某一领域出类拔萃,也绝不是没有可能的事。但是,这一切,无非是假设,因为,她被父亲重男轻女的思想限制了,被我的不合时宜的出生阻挡了!
  2013/1/5   
   [ 本帖最后由 石上柳 于 2014-1-9 09:08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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