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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钳房机

2020-09-17叙事散文王克楠
下了公交车,往前走,因为司机说,前面正在拆房子,您们就辛苦一下自己的脚,迈迈自己的腿,走过去吧。司机自然有点幽默,我不行,我几乎固执地把躺倒的旧房子当做“房子尸体”。离前面的拆迁现场还有65步,房屋倒塌的声音和扬起的尘埃雾就包裹了过来,这些
   
  下了公交车,往前走,因为司机说,前面正在拆房子,您们就辛苦一下自己的脚,迈迈自己的腿,走过去吧。
  司机自然有点幽默,我不行,我几乎固执地把躺倒的旧房子当做“房子尸体”。离前面的拆迁现场还有65步,房屋倒塌的声音和扬起的尘埃雾就包裹了过来,这些尘土不是沙漠的纯碎的沙尘,闻来有微微的酸味。
  穿过由于旧门钉成的木栅栏,就看到了一台怪物——钳房机。钳房机的吊臂有三节,第一节有5米长,第二节2米,第三节3米,三节之间用液压进行传动。第三节的顶部就是那把两抱都抱不住的雄赳赳气昂昂的铁贴钳子。这是我生平见到的最大最不可一世的铁钳子。铁钳子的鳌有齿,像是怪物的牙齿。铁家伙的吊杆上有印上去的四个红字“铁人拆除”,血淋淋的。对于喜欢豪放的人来说,见到这样的铁血机械,一定会心生快感,它威风八面的样子使得我想起了2000年前秦皇扫六合的不可一世。
  钳房机见到了房子就像狼见到了羊肉那么冲动,它摆动着大牙齿左啃右咬,只用了50分钟,就啃掉了少半拉四单元四层高的楼房。钳房机撕咬房子有咬、甩、砸、挑等不同的方式,看它去撕咬老房子,有点像看杂技,可是,眼前的这座旧楼房并不太旧,整体颜色甚至很鲜美,外墙全部贴着黄色的瓷砖,凉台的外面的瓷砖是褐色的棱形图案,并且用瓷砖贴了长方形的边框,显得很秀气,但是......说实在的,站在钳房机面前的这座四层高的楼房,真的有点英年早逝,有点被强迫“安乐死”的味道。我离开现场走到一户尚未拆迁的卖油条的老户询问,她这座楼才建了12年,12年是一个什么概念,对一个人来说,刚刚上小学五年级,就早殇。
  钳房机真厉害,铁钳子所到之处,所向无敌,一般的墙壁、窗户、楼板,只消它轻轻一砸就垮塌,空心板掉了半截,另外半截由于钢筋的连接作用,还在楼梯上晃悠。钳房机对此好似不屑一顾,继续砸其它的墙壁和楼板,这半截空心板没有坚持多久,就自动脱落,很重地趴在瓦砾堆。可以说,再坚固的混凝土也禁不起钳房机敲击,不一会儿就成为废墟,成为没有用的死人,不对,死人也是有用的,中国的庸医发明了用刚死之人的脑浆治疗精神病的说法,因此,每次刑场上枪毙人,总有等候着砸开死者的脑壳取脑浆的看客。老房子(七成新)躺倒了,身边也有关注它的人,这些人在老房子躺倒的同时,戴着草帽、高举大锤就上来了,他们的工作是抽筋——取出旧房子的钢筋,卖钱。躺倒的老房子除了钢筋之外,还有电线、塑钢门窗、铁质的防盗门和防护网,这些也是在“工地”打扫战场人们的战利品。
  钳房机真的很有效率的,一栋四个单元的四层楼房,在它的夹击下,钢筋水泥的柱子、空心板都不是它的对手,更不要说用红砖砌的墙了,一时间分崩离析,灰飞烟灭。我不知这座四个单元的楼房从建筑到装修到住户入住要花多长时间,至少两个月吧,可以,它在钳房机面前,只有两个小时,就成了瓦砾堆。美国的原子弹炸日本的长崎和广岛,从飞机起飞到“小男孩”命中目标,不会超过12个小时,而重建建造一个城市,就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情了。破坏需要激情,这台钳房机劳作近一个小时,它激情得有些累了,我的眼睛有酸了,只见它把长臂抽回来,休憩了一会。它是很勤奋的,休憩的时候也不闲着,低低地用大钳子挑开蹦跳在它脚下的瓦砾和钢筋;休息不到10分钟,它又一次扑到房子跟前,这次没有“黑虎掏心”,而是从楼房的底层夹击,在它的打击下,一楼的门窗部位七零八落,但是没有产生它期望的轰然倒坍效果,一层和上面的层,打断骨头连着筋,尽管一层被铁钳子掏空了,其它三层还若然无事.......钳房机终于疲惫了,从脚下拨拉开一条路,到一旁歇息去了。一个穿黑衣服的驾驶员从驾驶舱钻了出来,吓我一跳,个子竟然不到1.70米,这么小的个子竟然驾驶这样凶狠的机械,令人难于置信。
  钳房机歇息了,它的伙伴“锥子机”却还在忙活。这个机器的颜色是大红色的,不像钳房机的黄色。锥子机的吊臂只有两节,两节比较均衡,只有2米长,臂展受到限制,不像钳房机一下就可以从地面抓到四楼。锥子机的也有长处,它的运转灵活。它的顶部是一个锥子头,突突突地把大块的混凝土锥成小快,露出钢筋,让下一道工序的工人比较容易手工砸碎。离“工地”不远处,还有突突突突地运转的柴油机作为动力的切割机,把长的钢筋截断为1米长,这是为了便于搬运。担任搬运工作的是废品站的三马车,三马车体积小,像是泥鳅一般在“工地”转来转去。这样自发地系统操作,使得我想起了希特勒对犹太人的屠杀,因为希特勒本人枪杀犹太人的时候曾经在军服上沾上了血污,就指示下级发明了焚尸炉,在集体焚尸前,哄骗犹太人去浴室洗澡,然后让浴室放毒气,然后就成批扔到传送带,投进焚尸炉。
  眼前的这台钳房机歇息了一个钟头,也没有再开工的意思,留着多半拉楼房在风中伫立,颇为残忍,像是老社会对犯人进行凌迟处死,刽子手故意不让受刑者一刀毙命,偏偏让他们在生命存在时体会被金属刀片切割的滋味。眼前的这座旧楼房的一半还是完整的,似乎还会有住户从窗口露出头,看风景;楼房的另一半却被钳房机破肚开腹,五脏六腑全部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
  最后需要说的是,我在离钳房机16米的地方做“场记”的时候,用的是八开的旧报纸,字迹写在报纸新闻的空白间,字迹潦草,如同天书,观察和记录了一个多钟头,并没有受到什么人干涉,将要离开的时候,看到了两个警察走近,在写的密密麻麻的笔迹的旧报纸上瞄了一眼,扭扭屁股走了。我也拍拍屁股上的泥土,坐12路公交车回家,靠着我坐的是一位穿绿衣服的青年妇女,抱着男孩,说一口地道的永年话。男孩有两岁许,手里拨拉着一件黄色的塑料玩具,竟然就是“工地”上那台钳房机的缩小版,真的好佩服玩具商的敏捷,亦不知“工地”上钳房机何时真的变成孩子手里的玩具?
   2014年5月15日在拆房工地 [ 本帖最后由 王克楠 于 2014-5-19 08:37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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