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试

　　三十多年没有参加考试了。许多年过去，在异国他乡，却必须面对又一场考试。些许的紧张，一种无法言说的甜蜜的紧张。
　　昨晚，万籁俱寂，而你无法入睡。你的心里总想着明天的考试。老公安慰你说，宝婆，理解，你一定没问题。你渐渐进入朦胧状态。渐渐进入了自造的梦境。
　　梦实在是个好东西。很多现实中无法实现的愿望都在梦中实现了。然而，那座神秘的山，却令你无法停止想象。
　　再次梦见那座山。梦见你一个人坚持不懈地向上攀登。前方的那个山口如同一个鲜艳的诱惑不停地逗引着你。你想知道，山口里是一座湖，还是一片绚丽的花海？为什么看似近在咫尺却总也无法企及？
　　你爬入地道取一样物品。你忽然有种想把自己隐藏起来的愿望。你想在地道里躺下来，似乎这样，你才能感觉到实实在在的自己。你知道，周围的一切都太吵闹了，你想安安静静地寻找一下自己。这没有什么，你想这么做，就这么做吧。只要你觉得舒适便好。
　　你醒来了。有趣的是，梦跟考试一点没有关系。但是你头脑清醒。你整理好一应物品。你穿上了你最喜爱的草绿色长裙。你的心跳跃起春天的旋律。兴奋、紧张。你哼起了自己原创的谣曲。万物安好。想到这里，你奖励给自己一朵微笑。你安静下来。
　　你提前半小时来到位于9楼的考场门口，你意外地遇见三年前的巴西同学。她也同样十分兴奋。同学们在走廊里站成一排。来自印度的阿玛丽一脸镇静，她总是这样，无论何时何地，她总是那么安详。在家里她更是如此。她每天早晨提前一个小时起床，利用短暂的清晨时光学德语。她说，只有这段时间完全属于自己。她准备的应该挺充分。来自比利时的瑞娜塔则远没有那么镇定。她快速的语速令人的情绪情不自禁地紧张起来。来自伊朗的赛东一脸信心满满的样子，你想，如果自己也象他一样在瑞士生活了27年，应该也会有这样的信心的。
　　你们是同学，在同一个考级强化班培训过，你们笑着聊天，以缓解紧张情绪。笔试就要开始了。9点整，考场大门打开，监考老师在门口逐个检查身份证明和准考证。你的座位在16号，靠窗。这是个好兆头。六六大顺，而且有着你喜欢的阳光。你的思绪忽地转到遥远的东方，在你打拼了数年的南京，你也总是有着这样与那样的小运气。或许，上帝总是青睐于你。因为，你从来就是一个有准备的人。
　　监考老师先发下答题本，讲解考试注意事项，包括如何填写答题本上的信息。答题必须用考场专供的铅笔，其他文具不得使用。她让同学们把手机关机，放入书桌上的信封内，摆到桌角。整个上午为书面考试，分上班场和下半场。上半场90分钟，为阅读选择。中途休息半小时，下半场考听力和作文。口语考试将于下午进行。
　　监考老师的语气很轻松，她说，教室里有些闷热。这是感觉问题。空调不管用，大家都太紧张了。有个同学问可不可以上洗手间。老师说，一般是不允许的。估计紧张得出汗出掉了，无需上洗手间了。说完，大家都莞尔一笑。
　　9点30分，两名监考老师开始发试卷。拿到试卷的同学一点不耽误，眼睛如同磁石般被吸到试卷上。你咬着笔头，仔细阅读考卷上的内容。你遇到了一点阻力。有两个单词困惑了你半天。一个是Nordsee，一个是Gaststaette。你在自己的大脑词汇库中搜索了很久，第一个单词按照苏黎世湖ZurichSee的说法，应该算是湖。第二个到底是客栈还是餐馆呢？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你干脆瞎蒙一个。你把前者当湖，后者归为餐馆。
　　你看见所有人都凝神于自己面前的考卷，没有人东张西望。女监考老师的脚步近乎无声。教室内格外安静，小昆表指针发出的轻微的嚓嚓声被无限地放大，你感觉时间在跳跃着前进。你埋头到眼前的试卷上，你的头脑前所未有的清醒。
　　你后面的女子交卷了。你开始着急。不允许出声，你便指着手表询问老师还剩多少时间。老师看看你的手表，再慢慢踱步到台前。然后轻声告诉大家，现在还剩半小时。你不觉深深松了口气。
　　卷子全部做完，你又检查了一遍。除了两道题目不太确定，你觉得总体挺有信心。你再检查几遍，直到最后一分钟，你收拾好东西，与其他考生次第出场。
　　你和阿玛丽前后出门，她问你感觉如何。你说似乎有两个不肯定的地方。只有两个地方？你笑笑。后来你知道，其实dieNordsee是北海，derZurichSee则是苏黎世湖。随着定冠词的不同一个单词的词义也就完全不同。Gaststaette倒是被你蒙对了。不过，你并没有纠缠着这两个错误不放，过去了的就过去了，以后知道就行了。
　　你跟巴西同学一起到三楼的露台上稍事休息。你们询问彼此的近况。巴西同学说她原本打算放弃今天的考试。最近不知为何突然血压上升，服药后造成严重的眩晕。今天上午考试的时候突然大脑一片空白，愣怔着，直到监考老师到跟前敲敲桌子。她说，52岁了，没有人要证书的，就是想考考证实一下自己的德语水平到底多高。你笑。你也是自找苦吃，公司也不要求你的德语等级证书，你自己要去试试看。整整两个月，脑子里全是德文，睡觉的时候也梦着德文。
　　阳光温暖地洒在露台上。仿佛游泳之前的紧张，入水后情绪反而得到放松。这会儿，同学们都轻松地谈笑着。
　　下半场的时间过得特别快。听力内容过去，只有半个小时写作文。5分钟思考之后你便开笔了。你下笔如有神，一直写完整整两页纸，而且写得空前绝后的整洁。你满意地再次阅读一遍。你心里说，这是三年或者说19年学习的交待。
　　出了考场，阿玛丽满脸沮丧。她说作文没计划好时间，真正开笔的时候还剩5分钟。自己都不清楚写了些什么东西。你说，过去了就别再多想。准备下午的口试吧。
　　你和阿玛丽、瑞内塔、赛东一起来到米谷鲁超市的自助餐厅。你们取了各自的中餐。你取了类似中餐的菜肴，外加一些面条。你们边吃边讨论下午的口试。赛东经验丰富，给大家介绍如何开头，如何结束。
　　你告别同学，给老公打电话，与老公再次将想到的话题讨论了一下。你在电话里感到无比轻松。然后，你坐在露天的沙发上闭上眼，进行了五分钟的Power午休。之后，你感觉神清气爽，信心倍增。
　　你被带进906教室，只有四个人。你的谈话对象坐在对面。你们就三个话题各自进行20分钟的准备。你做了简单的笔记。你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平时不喜言谈的你到了正经八百的场合往往会滔滔不绝。然后四个人分别转入另外两间教室。你和你的谈话对象进入其中一间。先做自我介绍。监考老师请另外一名同学先讲。那个女子是西班牙人，与瑞士人结婚7个月，一直在学习德语，没有上班。你介绍说你来自中国。三年前到瑞士生活。在你曾经工作过的合资公司的瑞士母公司上班，服务中国客户。第二个话题有关生活目标。西班牙女子说，生活是短暂的，干吗要定目标的，将每一天快乐地过好就行了。监考老师笑了。你说，你喜欢给自己的生活制定目标，在向着这个目标努力的过程中你也同样可以享受生活呀。你说你的生活目标是出版自己写的书。你说你喜欢写作。第三个话题是给德语课的同学组织一场电影之夜。你们商量得不错。会做土豆色拉的西班牙姑娘负责吃喝，你负责下载电影，浪漫爱情、生活、犯罪推理、科幻各带几个供大家挑选。
　　老师说，口试结束了。祝你们周末愉快。你说，终于可以过一个轻松惬意的周末啦！
　　你打电话给老公，未语先笑。你说感觉好极了。现在，你要好好休息一段时间，过了秋假再考虑下一步做些什么。你迎着阳光走进苏黎世城。漫步在大街上，你觉得所有的人都在微笑着。他们知道你刚刚结束德语等级考试吗？知道不知道都没关系。你的身心感觉前所未有的放松。其实，你心里很清楚，你会继续学习下去的，你将考完B2，然后进入写作班。你在这个春天的苏黎世，忽然找到的自己的生活目标：用德语写作，那是你梦寐以求的梦想。你总是想起莫言先生的那句话，用嘴说出的话随风而散，用笔写出的话永不磨灭。你要用笔写出你的时代的风云变幻，你的总是风起云涌的心灵风暴。你相信，你的梦想一定会成为现实。因为，你从来不会放弃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