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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诗人独憔悴

2020-09-17抒情散文张乃光
记忆失落于细碎物事。翻捡旧时东西,有时便会翻出些陈年记忆。“有一人持我手迹假冒西川行骗,请拒绝接待并急告朱洪东诸友。”一页发黄的电报纸,在清理书柜时,忽然闯入眼睛。细看,是好友费嘉发给我的,邮戳显示的时间是1989年1月11日。心一沉,事隔
  
  记忆失落于细碎物事。翻捡旧时东西,有时便会翻出些陈年记忆。

  “有一人持我手迹假冒西川行骗,请拒绝接待并急告朱洪东诸友。”一页发黄的电报纸,在清理书柜时,忽然闯入眼睛。细看,是好友费嘉发给我的,邮戳显示的时间是1989年1月11日。
  心一沉,事隔25年了。这份躲在混乱物事中的电报,不早不迟,在送走一个诗人朋友之后,不期而至,出现在书柜间。一种强烈的失落感,倏间袭上心头。   那是一个诗人受到尊敬的年代。所谓西川者,当时写诗的人应该都知其名。我所居住的这座城市,写诗的人,多如过江之鲫。一个号称青年诗社的团队,就有一百多号青年诗人。当时的走红诗人,自然都成了他们顶礼膜拜的对象。   眼前又出现了那张白晳的面孔,头发有些乱,行头倒像个诗人。在我的注视下,他略显惊慌地低下眼睛。我说,先生既然是全国知名诗人,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应该给我们报纸留点诗吧?   不等他回答,我就拿出了一沓稿纸,递到他面前。   我之所以这样做,是在已经接到电报之后。如果面对真的西川,我是断然不会这样做。   因为,这样做显然是不礼貌的——请名人请稿,应称为赐稿,要谦恭地得到他的俯允。决不能像这样把稿纸递过去,当场作文的。   果然不是真西川。他接过稿纸,从衣襟取出了钢笔,低下头,犹豫片刻,然后在稿纸上写了起来。   我定定望他,像个考官。他一直低头在写,不敢正面看我。没有血色的脸染了风霜,眼睛躲躲闪闪,头发长而散乱,一副无助的样子——那可怜无助的样子,现在又突然出现在我的记忆里了。   过了很长时间,他突然偏过头偷偷望了我一眼,然后把稿纸揉了,丢进办公桌一侧的字纸篓里,说要上会儿卫生间。   “我路上写了许多诗的,等回去又给你寄来吧。”他咳了一声嗽,脸色更显得白。   之后,他去了卫生间,就再也没有回来。我从字纸篓捡起他揉了丢弃的稿纸,展开,看到稿纸上歪歪斜斜重重复复写满了“草枯鹰眼疾”这句古人的诗。   他一定预感到什么了,在我神色冷峻的注视着他的时候。他把自己比喻为进入枯草地带的猎物。我自然是他眼中的鹰了。   我这双有些近视的眼睛,竟成了锐利的鹰眼?   想起他长而散乱的头发,不敢对视的眼睛,我不禁有些可怜起他来——   也许,这个面容惨白、头发散乱的年轻人,是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才走了这样一条冒充西川的路的。来时,他一定信心满满:冒充的是著名诗人西川,又有费嘉——《春城晚报》副刊编辑的推荐信,所到之处一定都会受到礼遇的。   我其实并没有鹰眼。是费嘉的电报先于他之前而到达。事后,我到昆明,去《春城晚报》见到费嘉,说起这事,费嘉还神情激动,从办公桌抽屉里抽出一把砍刀,挥了挥:“这小子,再见到他,一定砍了他!”   据说,他从费嘉那里借了200元钱,还请费嘉写了推荐信。“一发现上当,我立即给你发了电报,怕你们上当。”费嘉恨恨不已地说。   立即想起,在他溜走之后,我跑遍整个小城,找了该找的诗人。因为,他与我刚见面,便随口说出这小城里很多诗人的名字,他显然是有备而来的。   很多诗人朋友都找到了,他并未找到他们。也许,他发现了有一双鹰眼在注视着他,自然不敢太暴露行迹了。   只是,一个年轻女诗人还是不幸上了他的当。在他离开我之后不久。   “呵呵,”女诗人一脸幸福的样子:“我见到西川了,好有风采。不愧是名诗人。我请他吃饭,还想请你一起吃呢,他说不消了,你们已见过面。我借了他五百块了!”   当我说出那人是假西川的消息,女诗人神色大变,脸色转为青灰,嗫嚅着说:“怕不会吧,他背出的许多诗,很像西川的呢。”   年轻女诗人在一家企业上班,经济状况其实并不算太好,竟给他借了五百元钱,还一脸幸福的样子,在那样的年代,诗歌就有这样大的影响力。   在时间过去25年之后,想起这件往事,心情异乎寻常地复杂。一个人,冒充别的人,表明了他对自己的不信任。而丧失自信的他,选择的是诗人,诗人能使他恢复信任。这表明那个年代诗人的地位。单凭这点,我就有保存这张电报纸的价值和理由了。   在寂寞中,我想起了刚才来访的诗人。他在本城小有名气,诗作在全国得奖无数,却无人理解,郁郁寡欢,妻子也与他离了婚,生活状况很不堪。这就是当下诗人的状况。与上个世纪相比,真是两个世界!   但我这位诗人朋友,却很自信。一次有人介绍他是作家时,他马上更正:“不,我是诗人!”   他愿意做的,就是自己。   人丧失自信是很可怕的。诗人更不应该丧失自信。不久前,读周国平的文章,讲他对一个孩子开玩笑,说自己是魔术师,可以把孩子变为蝴蝶。孩子一开始欣然接收,后来又问:“我变为蝴蝶后,还能变回原来的自己吗?”周答:“不能。”   孩子思忖片刻,马上说他不愿意变了。   看完这个故事,我忍不住笑。为孩子的天真,也为他对自己的那种珍惜。   一个人,冒充别人,已经是很不幸,不管他冒充的是什么人。我再次想起了那个年轻人,白晳的面孔,有些乱的头发,躲躲闪闪的眼睛——他的行径是可鄙的,他的处境是可悲的。   可鄙复可悲,这就是他给我留下的全部印象。   人来到这个世界,其实应该珍惜自已,自己就是这世界的唯一。一个优秀的人,应该做的事,就是做好自已。   一个好的社会,应该是每个人凭着自已真实的身份,通过诚实劳动,就可得到尊重、赢得价值的社会。   当下,冒充诗人的已经不多了,但冒充官员、冒充富豪、冒充明星的人仍然大有人在,并屡屡得手,这不能不是我们这个时代的悲哀。   灯下收起桌上发黄的电报纸,想起了当年发生的故事,一种异样的复杂感情立即布满心头。   不晓得那张惨白的脸,是否还在路上?只是,他已经不能到达。他脚下的路,已经不能把当年和今天连接。   纵使他能抵达,他还能冒充西川么?现今年轻人中,认识西川的,能有几人?   人们只认识东川,那是地名,位于云南,属昆明市所辖区,素有“天南铜都”之称。   这张电报纸,让我想起了一个逝去的年代。我不禁悲从中来,久久不能自已……
[ 本帖最后由 张乃光 于 2014-6-21 09:18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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