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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灯花的情思

2020-09-17叙事散文刘彦林
二十五年前,那个生我养我的小村庄,仍然凭借煤油灯的光亮驱赶夜色和黑暗。小小的煤油灯一经点亮,便成为每个家庭夜幕降临之后活动的中心区域。一个村庄,煤油灯缔造出来的灯的光芒,恰似等级极低的星星闪烁遨游的宁静之河。夜色笼罩下的村庄,也是浮在苍茫流


二十五年前,那个生我养我的小村庄,仍然凭借煤油灯的光亮驱赶夜色和黑暗。小小的煤油灯一经点亮,便成为每个家庭夜幕降临之后活动的中心区域。一个村庄,煤油灯缔造出来的灯的光芒,恰似等级极低的星星闪烁遨游的宁静之河。夜色笼罩下的村庄,也是浮在苍茫流波之上灯光组成的星空。每晚,黧黑而静谧,温情而安详,却有着光芒挥洒和聚拢而来的温馨、润暖和暧昧…… 在此之前的时光里,我的父辈,祖辈,以及先辈们,在泅渡生活之舟的久长岁月中,煤油灯始终不曾躲出家庭的中心地带。在我有了记事之能后,煤油灯是我非常熟悉的日用物件,尽管它沉默而孤独,更多时候搁置在窗台之角,但它内心装载了所需的光明,即使不被点亮的时候,也有缕缕温馨悄然弥散。当夜幕侵吞了白昼拥有的一切,遮蔽在暗处的煤油灯便被寻觅出来,在火柴和擦皮摩擦出火花的瞬间,火柴之磷发出的光焰,温软了灯芯,并引燃煤油,就产生一道光焰,虽然微弱,甚至昏暗,但足以逼退夜色,让屋内产生明亮的疆域。有了煤油灯缔造出的光,原本被夜色相逼而止的劳作又可以继续。这简单原理可以解释的现象,却充满着鬼魅、神奇和迷离的幻境。它存在的理由,在实用的功效之外,也催生了人们的艺术遐想。 煤油灯,大抵是农家专有的,外表很简陋,甚至有些丑陋不堪。不止一次,我亲眼目睹爷爷、父亲或者四叔,在粗糙的手上制作煤油灯的过程。那时,没有专门出售的灯盏,制作多就地取材,多用装西药的小玻璃瓶,于铝盖中心处用铁丁钻出一个圆孔,用一小块铁皮卷一根二寸来长、细筷子那么粗的圆筒,中间穿上用棉花搓成的灯捻子,一个简易的煤油灯就算做好了。那时,点灯之用的煤油,要从县城或乡镇供销社去购买。村里人多于繁忙的劳作之余抽空进城,在买劳动工具、生活用品之时,顺便捎着灌醋、灌煤油,以备家庭用度之需,然而,城里孩子欺负我们的方式,就是跟在我们身后大喊:乡里人进城,油葫芦醋瓶……如今,这个城乡差别的主要标识早已消失。可是,煤油灯摇曳不定的光焰,还会时不时的在我的梦乡闪现,亮如星光,灯焰晃动,温情脉脉…… 煤油灯,不仅照亮了山村,也酿制着浓郁的亲情。作为农民子弟,谁又能否认它不是孩提时代的灯塔呢?当还在母亲襁褓时,好多次都是望着油灯的光亮牙牙学语,蹒跚学步,或者紧贴母亲的胸膛吮吸甘甜的乳汁,体味源源不断流淌的涓涓母爱;幼时,常在邻家和伙伴玩到天黑,回家时走进院子只要屋里的灯光亮着,就没了偶尔听到虫鸣和鸟叫顿生的恐怖和惧怕;有时屋里一片漆黑,老远就焦急和胆怯地喊:“妈妈,妈妈……”,喊声未落,等我回家的母亲便点亮了灯盏,一束光亮透过花格木窗洒在院子里,像母亲投射出来的抚慰,有着另一种形式的疼爱和呵护,充满了令人感年的温暖;上学之后,煤油灯下,我写过歪歪扭扭的生字,做过很费脑筋的算术题,也折叠过纸手枪、纸腰带、纸飞机和千纸鹤。虽然如此会浪费汗水换来的煤油,母亲却没有一次表露过心疼的神情,善良的母亲怎会打断一个孩子美好的梦想呢?尽管母亲没有进过一天学堂,她还是深知知识的重要的;尽管煤油的快速消耗亦是家庭的负担,她还是甘愿多挥洒一些汗水,来满足我在灯下的追梦之旅。 在小小的家庭,不光我依靠着煤油灯,向着走出山村的梦想努力着,还有母亲,奶奶,都依靠着煤油灯,在别人沉入恬静的梦乡时,为一家老幼缝补旧衣,或者赶制新衣,或者缝制越冬所需的棉袄,或者拉绣花鞋垫,或者做结实耐磨的千层底布鞋,总之,在煤油灯的陪伴下耗费了好多心思和精力。有好多次,在半夜我被尿憋醒,看到摇曳的灯光下,母亲要么一针针缝制着,针脚紧凑,细密,均匀;要么用拧车捻着线绳,或者用针锥拽动长针拉着厚厚的鞋底。不出几个夜晚,总有新鞋、新衣或者棉袄在她的手下诞生。虽然奶奶煤油灯下的活计,我很少亲眼目睹过,但是每个农家的妇女,都是以这种方式送走黑夜的,这似乎无需怀疑。在生活拮据的年月,这是维持家计和幸福生活不可回避的行为。因为,在农村合作化的年月,更多的人白天都参与集体化的劳作,以期获取更宽裕的居家生活的食粮。这是唯一的途径,也是最可靠的路子。 任何一个对煤油灯有着记忆的人,一定有着或浓或淡的煤油灯情结。可是,有谁至今还惦记着,每一个摇曳晃动的灯焰中心,在灯芯燃烧而发出滋滋轻响时,会产生像很小的蘑菇一样的小红点,有时是一个大朵的,有时会分成两个,甚至三个,而且错落有致,每夜不同,宛如红宝石似的红亮,被农家人称为“灯花”。对于在煤油灯下赶工或者熬夜的人,当目光不经意间投向灯光时,就会看到盛开在灯光中心的那朵花。看的次数多了,也能揣测出不同灯花呈示的预兆。我多次听母亲有意无意说,灯花昏暗次日必是阴天或者雨天,经过我的检验,还是很灵验的。有时,灯花开成两瓣,一处稍高,朵大,明亮,另一处稍矮,较暗,我特意让母亲说出含义,母亲会笑着告诉我:那是母子俩呀,大的是她,小的是我。还有一次,灯花开成了三朵,我问母亲是啥意思,母亲微笑着对我说:“你爸爸,明天要回来了”,果不然不到天黑,在粮食种植场工作的爸爸回来了,还给我买来了我盼了多天的排球。现在想来,灯芯随意开出的灯花,不是有着多么神奇的密码,而是承载了母亲美好愿望和期盼,心之所想,夜里所思,均在托于灯花,而生活中恰好得到了兑付。于是,一个家庭的幸福,也从灯花上发现秘密,取之不竭,用之不尽,像一座奇异的宝库。 其实,奶奶也有过从灯花上寄托思念和期许的经历。然而,在走出大山之前,我很少跟奶奶睡过。仅有的几回,也是在上小学之前。那年月,母亲总要到十里外的地方去修梯田,早晨伴着星光出门,晚上身披月光而归,特别是等母亲实在无法坚持,才睡在奶奶身边,而一觉醒来,已是新的白昼而至,煤油灯不需再去点燃。可是,谁有能否认奶奶在灯花上寄托过诸多的情思呢?特别是在西和老家时,由于曾祖父早年双目失明,生活的重担过早地落在了爷爷肩头,一度时期爷爷做过小贩,常常出门一月之余才能返回,有时冬雪阻路,有时连天大雨,而且那时路途常有劫匪出没,这都牵动着奶奶的心弦和惦记。还有,每年盛夏爷爷去陕西等地做麦客,或者去外乡干活,奶奶肯定在灯下做手工,或者在针扎了手指之后,眺望着灯花开花的情形,借以测度爷爷的安危,或者寄托真心的祝愿和祈祷……这小小的灯花,也就被赋予了难以辨其详的使命。在农村,像我们这类家庭多得不可计数;在这样家庭生活的妇女,一定对灯花的形状,赋予过很多的情思的…… 话说回来,灯花更多开在人生最关键的时刻。尤其在电灯改变生活之前,在洞房花烛夜,那红蜡烛上开出的灯花,一定带着最热烈的喜庆,灿烂,温馨,亮丽,满含忘忧的人生快意。而在农历节日之夜的灯花,又带着祈祷,祝福,满足,希冀等内涵。为老人祝寿时的灯花,融含着崇敬,爱戴,孝心,和睦,幸福等心愿。还有聚会时刻,宴会之夜的烛光开出的灯花,满是欢喜和快乐的花瓣,也开放着最光彩的人生境况。然而,悲喜总是难以断然割裂,开在悲伤之时的灯花,要么为祭奠先祖或逝去的亲人,那时的灯花满是悲伤的色调,摇曳的灯焰灼烧出的,不仅是黯然伤神的悲情,还有心愿未曾圆满的焦灼,未敬到孝道的愧疚,这和清明的痛悼和哀思有着同样的情感色素。由此,那些极易被人忽视的灯花,也是和人的心灵和期许灵犀相通的。对于灯花,诗意总是遮蔽在生活和现实之外。 灯花,尽管称其为“花”,可是不会散发清香,也不会变换色彩,单调,微小,甚至黯淡,却曾经开在好多人的目光里,心灵中,甚至于灵魂的高地。它不仅驱散了众多夜里的黑暗,也照亮了清贫的生活的周遭,更预兆了诸多的思念和期盼。灯花,你我是不曾忽视和忘怀的,而且至今还深深铭记着奇异之花啊!
    
   [ 本帖最后由 刘彦林 于 2014-5-22 09:16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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