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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隐遁的枞糖

2020-09-17抒情散文澧水寒儒
隐遁的枞糖朔风凛冽,篝火在迅疾地燃烧。红红的火苗跳跃着,被风吹皱。手在火的上空熏烤。未几,手抵挡不住又缩回来,搓一搓,摘一粒枞糖,放入嘴中,掌心的炭黑自手指迁移到脸上,甜腻的味道也抵达味蕾。寒风、火光、甜腻中,我们完成自我的考验。风骑着烈马
隐遁的枞糖

朔风凛冽,篝火在迅疾地燃烧。红红的火苗跳跃着,被风吹皱。手在火的上空熏烤。未几,手抵挡不住又缩回来,搓一搓,摘一粒枞糖,放入嘴中,掌心的炭黑自手指迁移到脸上,甜腻的味道也抵达味蕾。寒风、火光、甜腻中,我们完成自我的考验。风骑着烈马,挥舞着镰刀,我们单薄的衣衫,仿佛被人从背后浇着冷水,我们转过身,将背面转向篝火。只是,脸面似乎被镰刀割过,但没有伤痕,只有干燥、被撕扯的隐痛。

牛在衰草连天中寻觅着残绿和不惧威严的草木顽强生长的绿意,牛脖子上撞击的铃铛,暗示着牛离我们尚近。我们添柴加火,把寒冷拒之门外。

站立在山冈上的马尾松,风姿各异,有瘦骨嶙峋的长者,有朝气蓬勃的少年。翠绿笔直的针叶像钢针一样向四周散射着,把力道和反抗抒写得栩栩如生。孔子说:岁寒然后知松柏后凋也。孔子只知松柏,未知马尾松也是松的一种。相对而言,马尾松也具有孔子概括的精神内质的------常绿,对抗酷寒的秉性。马尾松的枝叶间还有白色的凝固盐粒般的糖,仿佛给人寒冷的季节开出了寒冷的花的错觉。山间的松鼠是喜欢的,有大胆的松鼠在枝头跳跃,做着滑稽的动作,谨慎的样子,或者猝然跳到枝头,胡乱地舔食着。那时的我们是松鼠的夺食者,将枞糖信手拈来,肆意地贪吃枞糖。

沉浸在白色枞糖的诱惑和它甜腻的味道的时候,我们就会听到一种低沉的类似于腹语的训导,那是老人的金玉良言------枞糖不可多吃,吃多了闷脑壳。我们不信,折一枝枝的马尾松,搜寻着一粒粒枞糖,放进深如枯井的嘴里,忘记了寒风的凛冽,特别是枞枝刷过脸庞的时候,一道道血红的印痕立即显现。用手折过具有弹性的枞树枝在拉扯的时候,被树枝的弹力震得生疼,缩回手,放在嘴边吹一吹,呵口气,算是自我疗伤,然后继续与松鼠争食。即使偶有沉闷的感觉,也难以止住行动。

山风肆掠,有枞糖支撑、诱惑心理,似乎不惧寒冷袭击。也许是在接受时序的洗礼中锻炼了体魄。也许是因为牛的存在,恰好在放牛的时候,也刚好把自己的心灵牧放了。远处的山峰悄然覆盖着薄雪和缥缈的雾气,辽远的天地之间,在纵目凝望的时候,心胸吸入的是博大、雄浑的浩然之气,这种气息渐入骨髓,周流全身,镌入灵魂,似乎与时空同行。

思绪在放飞良久之后,不得不收回,一场回忆戛然而止,转为面对现实。山间静得可怖。没有鸟的鸣叫,松鼠也隐蔽得深沉,不见踪影。

暖冬,是形容这个季节最恰当不过的词语。有误入歧途的草木,有已经失去了甄别能力的草木,以为春风送暖,竟迫不急待地袒露了胸怀。金银花、杜鹃就是典型的意志力弱的表现。它们站立在草木从中笑靥如花。日历和二十四节气预示我,我还没有失去判断力,我瞟了它们一眼,心绪有些复杂,是季节改变了它们,还是它们改变了季节。还是活在大地上的人们,人为地篡改了季节的秩序。

山冈上的马尾松依然碧绿。地上也没有散落新陈代谢或者泛黄的松针叶。爹安排的拾取松针叶的任务无法完成。山变绿了,山峦间的白色的、黄色的光点正在不断地缩小,没有人再蓄意地毁林开荒了,人们完成了一次华丽地转身-----身心已经离开了村庄。但他们并未放过对时序的篡改。

马尾松上没有白色的盐粒似的糖。扯过来一枝,我瞅了个究竟,枝叶间是绿色散发的幽香,生气勃勃。也许是没有寒冷到来,马尾松的针叶间还生长不出枞糖。

枞糖消失了吗?不会,它或许隐遁了,或者在这样的地理纬度上不复存在。它已经被改造,学会了臣服或者自觉退让。

蓦然想起2008年的那场袭击南方的雨雪冰冻。在那个漫长的寒冷的时间里,马尾松的枝头会有大把大把的枞糖的。机灵的松鼠也会自由自在地在枝头漫步,饱食着枞糖的,而蛰伏在家里的人们决计是不会想到这个情形下枞糖会缀满枝头的,人们在破口大骂着恶劣天气。

我吓了一跳,为了看到和得到枞糖,居然渴望恶劣天气的造访。“自私,彻底的自私。”我的心底有一个声音在纠正着我的假想,我赶紧从古怪的念头里清醒过来。

枞糖已然隐遁,寻访和获得只有两个可能。一是天大寒,二是走向高处。所谓“高处不胜寒,何似在人间”的境地,枞糖的仙踪方可觅。天大寒已是不可能,最能感知季节变换的植物们已经昏头转向,跨越了二十四节气的围栏,像疯子那样行动不羁,便是最好的证据。即便是偶然如昨的痛彻心扉的天寒地冻,人们也并不出户,获得也是不可能。

其实,枞糖比不了家里的糖,但我固执地觉得念叨枞糖意义深远。一方面是为了寻找年少的印记,另一方面也是重温时序暗示的规则,我继续在记忆里温习着枞糖和相关的人事。

带着木质香气的枞糖点缀在枝头,引得鸟雀、松鼠竞相啄食。馋嘴的少年也会折断枞树枝,在绿叶间摘取枞糖,悠闲地吃,无关寒风料峭,一边放牛,一边或蹲或屈腿而坐,烤着篝火。岁寒深处的物品在舌尖淌过时,自然也会留下秩序和自然的印记。微甜、木质、晶莹的结晶体,刻画在记忆深处,更多的是自然、季节本来的面目呈现。有枞糖存在的季节便是我们识得自然秩序的季节。“寒來暑往,秋收冬藏。閠餘成歲,律呂調陽”的句子,爷爷那抑扬顿挫的声音似乎还在耳畔回旋,他摇头晃脑的形象仿佛如昨天般历历在目。千字文的经文关于自然时序的陈述,让我们深入骨髓,枞糖是我们认知时序和季节变换的一个参照物。

季节把我丢了,或者,我把季节弄丢了。我找不到枞糖,我得重新寻找。

我想起了第二个途径------登高寻访。我攀爬过家乡附近高耸的山峰,以求证的方式寻找,耗费了时间和体力,但是无果。遍布山冈的马尾松依然青葱碧绿,但枝头已无枞糖。时序一旦出现错乱的瑕疵,植物似乎也无所适从。怏怏而归的我,面对的不仅是寻访的无果,心里浮动的更是对时序混沌的忧惧。

然而,枞糖也并非是无缘得见。一次偶然的机缘,枞糖便进入了我的视野。拒绝不了朋友的再三邀请,去岁腊月行走在张家界黄石寨的时候,发现巉岩怪石中挺立的马尾松的针叶间,点缀着盐粒般的晶莹的枞糖。稍平坦处的马尾松的针叶间也有。幸甚,摘了一粒,放入口中,倏然而化,和年少时的感觉一模一样。重逢的喜悦冲淡了忧思,重逢是和一个时段重逢,是和一个时序重逢。在景区,不可能自由地折毁树枝,以重温内心记忆的触发点,小心翼翼地牵过树枝,摘了一些,慰藉了内心,暂时从感性上满足了自己。

视觉和味觉是得到了充实了的,但内在的理性却不由自主地奔泻出来。

枞糖从家乡出现到在高纬度的山间出现,其间不过是二十余年的时间。二十余年,也许不过是转眼一瞬间的事。但枞糖却完成了它的隐遁过程------它从家乡不断地垂直上升,躲在生长在高纬度的马尾松的针叶间,拒绝了家乡的松鼠、鸟儿、以及少年。它的态度是决绝的,松鼠、鸟儿、少年留不住它,松鼠的后代以及鸟儿的后代是决然不知道马尾松会生产出枞糖的,少年也一样。它躲远了,厌倦了。它的安逸,看似是稳固了,其实是暂时的。曾经的少年韶华已矣,带着一颗怀旧和感念的心在此地竟找到了隐遁的枞糖,此时悲喜交互涌动,枞糖里过往的印记,时序里的温度和记忆一览无余。

舌尖的枞糖融入唾液之后,思想在继续发酵。

枞糖会因为我的被寻访而再度隐遁吗?要到人迹罕至的地界安身和更高的位置存在吗?枞糖是被动的选择存在方式的。它是否感知到时序不再分明的时候,环境也是岌岌可危的?

枞糖的隐遁,只不过是一个危险的信号。在家乡的山野逡巡、闲逛的时候,蓦然想起失而复得已然离我而去的枞糖,就心生悸动。枞糖,不仅是物象上的失去,而且是物候和时序被人为错乱后万劫不复般极端报复已然开始的象征。从隐遁的枞糖暗示的危机,我想,也应该要更多的人看到,然后学会修复和约束行为,截断隐遁途径,才是自我救赎,也才是凤凰涅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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