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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半个雅安人

2020-09-17叙事散文澧水寒儒
半个雅安人我想,时间是不能淹没的,尽管那个人的人生上场距今已很遥远。他的相片被挂在墙上,儒雅、威严中透着平和之气。每到年节,爹总会上一炷香,虔诚地加以膜拜。爹让我们也跟着他做同样的动作,我们深为不解。爹说,木有根,水有源,人有祖。爹强调,他

半个雅安人 我想,时间是不能淹没的,尽管那个人的人生上场距今已很遥远。 他的相片被挂在墙上,儒雅、威严中透着平和之气。每到年节,爹总会上一炷香,虔诚地加以膜拜。爹让我们也跟着他做同样的动作,我们深为不解。爹说,木有根,水有源,人有祖。 爹强调,他是我的高祖,是我们的一脉之源。爹说的时候,神情肃穆,言语庄重,言语之间充满了无限的荣耀。 爹让我们洗耳恭听。我们手托着腮,听爹讲高祖的故事。爹说,高祖生于1874年,终于1953年,享年79岁,年轻的时候,在四川雅安县当过县长。他相貌威武,令人心生敬重。那时,爹说得的时候很自豪,好像是他当过县长那般。我们不懂,我们只晓得贪玩,往往爹的话还没说完,我们一溜烟跑了。记得那时爹好像很失望的样子,只是,我们不管那么多。 幼年的情景,在我再一次凝视高祖相片的时候再度浮现。相框里的高祖,依旧威严,安详,仿佛与时间的流逝无关。然而与之相关联的细节却再一次被还原,被放大,仿佛一切皆在场。 虽然时间已经过去140年,但家乡还是有不少人在惦念着高祖。他们说高祖品性优良,性情儒雅,令人敬仰。那是乡民和高祖的一干学生对高祖褒义的盖棺论定。高祖回归桑梓之后,并未垂钓溪边,而是开馆授徒,将满腹诗书教授于学生。爹说,高祖曾于禹溪村、犀牛村开馆,教授学生,可以说是桃李遍禹溪。 爹说的是事实。我就曾遇到过一位年过八旬的老人,老人与我闲聊,听说我姓杨,他就说杨忠浩你知道吗?他可是在四川雅安县当过县长的!老人言语间充满了敬畏。我说,我是他的后人,他是我的高祖。他说他了不得。那个时候,你家立了黑漆槽门,就表示家里有人在外当官。那个时段,军阀混战,但你家从未遭到地方武装的侵扰。老人像叙说着自己祖辈的荣耀一般。 老人的叙述,让我不禁想起与高祖相关的事物。高祖的那枚私章还好好的被爹保存着。那是一枚质地精良的玉质私章。小篆体阳刻的高祖的名字清晰可辨,我曾经拿出来蘸了印泥在纸上把玩过。爹不晓得,我是偷偷地玩的。一旦被爹晓得,我绝无好处,我把玩了高祖的遗物不说,我更是对高祖精神的大不敬和亵渎。此事,我一直隐藏于心,从未跟爹说过。 爹跟我多次说的时候,我就暗地里想过,高祖不就一县长吗?值得那么顶礼膜拜吗?也许在爹看来,一个穷乡僻壤的地能出一个人在四川当县长,是极度不容易的,爹认为这里面包括了高祖的人生理想和奋斗精神。 是的,高祖是带着积极出世的心态开家乡的。爹曾经说过,高祖离开家乡时,曾祖16岁,刚成亲。高祖一路向北,从湘西入湖北进四川,几经辗转,通过考试,出任四川雅安县县长。在这期间,高祖还教过私塾,流离转徙,幸好遇到一家门的指点,才得以参与当地的选拔考试,步入仕途。爹说高祖是好男儿志在四方的代表。爹的叙说暗含循循善诱的味道,但那时,我还是不懂,未能理解爹的弦外之音。 据爹说,当时乡里还有人投奔过高祖,高祖均一一接纳。现在,爹还能说出那些投奔者的名字。如今那些残存的投奔者,还惦念着高祖的好,说高祖仁德,清廉,深得当地百姓的爱戴。在那老墙根脚下,老人们就喜欢晒那些往事。也许仁德就是一个人良好口碑的重点。爹也是传承者。祖父说过,高祖去世一年之后,爹才出生。那些关于高祖的点点滴滴,是祖父告知爹的。高祖留下的那张黑白照片只有八寸,也是爹放大、悬挂在堂屋里的。 真正令我敬佩高祖的,是源于伯父跟我的那次促膝长谈,内容是关于高祖被革职的事。1998年,我师范毕业,踏上了工作岗位。伯父跟我说,侄子,你现在有了工作,是一件好事,不过你要灵活一些,要善于应变。我知道,伯父吃过的盐比我吃过的饭还多,我频频点头。伯父猛吸一口烟,郑重其事地跟我说,你知道高祖的事吧。我说知道一点。你知道高祖为什么官做不长久吗?这事爹跟我说过,但面对兴味正浓的伯父,我没有接过话茬。伯父说,当时成都省的省长给他妈做七十大寿,当时各个县县长都前去道贺,就唯独不见雅安县县长杨小催(高祖的化名)的礼单。于是,省长勃然大怒,不久,高祖就遭到了弹劾,高祖也只好引咎辞职。当时高祖还娶了当地一个女人做小老婆,据说还有后人。被罢免官职的高祖,安顿好了小老婆,只好打回转。当时,他带回来的是两箱子书,别无财物。听高祖说过,当时十里长亭,人们送了他一程一程又一程。我说,高祖真是一位好县长,那他咋不将小老婆一起带回来呢?伯父说,大概是他已经没有那个能力了吧。 伯父说到此时,不无遗憾。记得当时,我顺便说了一句,你看到高祖了吗?他说,我看到过,他样子威武,身材高大。我还跟他一起读过书,跟他钓过鱼。 可惜他那些古书,被人借了没有还,在文化大革命全烧了。伯父叹了口气,仍继续他的教诲。你以后交朋过友,对待领导,就要灵活一点,切记不可死板硬套,礼尚往来要积极。我唯唯诺诺地点点头。 但伯父的教谕,并没有达到预期目的。十多年来,我毫无进步,因为我的冥顽不灵,因为我的我行我素,在工作和生活中艰难地掘进,倒是《楚辞》的那句话“世人皆浊,何不掘其泥而扬其波”镌刻在了我的心底。虽说世人亦非皆浊,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可惜我辈不在其中。此时,我以为高祖同样具有这样的精神内质,我对于高祖的敬仰也就源于此。将近不惑,我越发觉得高祖就是一座精神高地。 一提到高祖是一座精神高地的话,爹就冒火。爹说我就学起高祖那犟脾气,只能教一辈子书。爹知道这一消息的时候,气得鼻子冒烟。那个消息,我本不愿告诉爹的,我不想让年已六旬的爹为我操心,但是小妹泄露了机密------因我喜舞文弄墨,去年有单位考察我,意欲提携,临了,相关人员说了一句“研究、等候通知”的话,似乎就意味深长。明眼人都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可我就是一根筋,不为所动。结果,可想而知。许多人说,你莫憨很了,远离比和学生们纠缠要强。 爹最终没有想通,大骂了我一顿,说我脑壳就是柴树蔸。我不加申辩。 可是,至今我并未后悔过。当我被讽刺和取笑包围的时候,我选择不屑一顾。因为儒家“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的理想早已植根我心,于我而言,我只能选择独善其身,但我可以用我那沾满乡野泥土气息的心灵,来温暖大地上属于留守时代的孩子们的孱弱心灵。就像高祖那样,从此心无旁骛地教书育人,用自己的一生照彻乡村前行的路。 在时光流逝中,舔舐着悲欢离合,一路趔趄,我倒清晰地看到半个雅安人的高祖,对我的砥砺和启示,他那宁折不弯、不趋炎附势的秉性和光辉,一直照耀着我前进的路。 今夜,窗外飘着冷雨,在这雨夜,面对着相框里安详的高祖,回味着爹关于高祖的叙述,与之对视,我的心又多了一份坚定,在他那祥和、深邃的目光中,我的身心又一次得到了洗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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