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去过另一个人的世界

　 她尾随了一个她并不认识的人。　　　　

她成为了一个人的阅读者。后来，她发现“阅读是一种历险，你是在经历别人的人生。”她对别人描述过的生命残缺充满了好奇。那一天，她找到了写作这些文字的人。　　　　
“说到底人生是无意义的吧，可她分明又看到人们都不愿意离开这个世界。”她念叨着别人留在纸上的话：“一旦生命终结的时刻来临,丧钟在敲响,你会牵挂你的每一片心,而不愿离开尘世。人们是这样不愿意离开的吗？”她画了一张图，上面只歪歪扭扭地画着一些鸟和树木，还有一些绿色的草地……她看着一张图，自言自语：为什么我是这样的呢？　　　　 她看到那些片段的文字像电影画面：两个陌生人说了几句话，然后朝着各自的方向走去。他们彼此记住了对方的容貌和表情。她很好奇，那个人脸上的忧郁之色，眼睛深邃到盛满她所不知道的东西……她觉得文字里的人近乎一个虚拟的，引领她进入虚妄的场所，看到一些人生际遇，像舒展在热水里茶叶片，铺展着她的未来想象。她对可能遇到的人，产生了好奇。在安静下来时，她清醒地知道那近乎是不可想象的。　　　　 她看到，一个女人背叛了这个男人，他身上满是创伤和疼痛。她看到那个南方广场上，那个暧昧的空间里，天气迷蒙，一个女子用一个吸管吮吸着橙黄色的饮料，那些奶汁甜润地滑入女人的口腔，她把焦黄的面包伸到张开的小口中，咀嚼着……那个男人一直盯着她看。她作为读者，眼睛里、鼻孔里满是那种诱人的色彩和味道……这些被她认为发生在写出这些文字的那个人身上。　　　　 那里写到一个人经历的融合与失散，它让人看到一个人在另一个人的世界里，经历了什么。一个人凝视另一个人的眼神。他们在广场上说话，在一个火车站分别。她从文字里，听到了汽笛声，哐当哐当的火车声响，一直在她耳朵里延续着。她觉得自己站在了，那个站台上，她送走了他们，也跟随了他们。　　　　

“那里没有我，看到的越多，就觉得离自己的生命越遥远，她觉得快要绝望了。”她想，那个主人公为什么出现在那里？他和自己的想法背道而驰。——他如何登上这样的一列火车，和那个女人一起去某地旅行呢。她发觉自己尾随着，随时可能参与到那个场景中，她有些不安，但又清醒地知道：那里没有她。她想像拥有那个男人的岁月，是多么大的虚妄啊。　　　　 她看到，那个在南方旅行的男人，好久没有吃到家乡菜了，他的味觉和嗅觉在旅行中，几乎丧失了应有的功能。而这一天，他和女子广场上分别之后，看到打着招牌的家乡菜。他走进去，在一个小桌前坐了下来，周围人的地方话，他听不明白。他讲着蹩脚的普通话，向老板要了一瓶家乡的啤酒，一个辣炒土豆丝，一盘辣子鸡。咀嚼在嘴里的味道，虽有些变异，但仍令他想到遥远的家乡。　　　　 “这样的文字，是一个人未来的预演吗？”那个人在书里说：每一个人发生的事情都仅仅属于他自己。但她又坚持那么想：一个人走入到别人的故事中，他看到到处潜伏着自己的影子，那又算什么呢。既然不是属于我的，为什么看得越多就觉得受到的伤害越深呢。”　　　　 “你把自己放到另一个人的世界里。你把自己保存在别人那里了。”她忽然就这样想了。“可是，它们对我来说，是一种冒险，我不喜欢冒险，不想到现实生活里体验那种冒险。文字和我隔着一条天河，那是安全的。我是那些事情的旁观者！我不能假设发生在我身上……”　　　　 她那么抗拒着，一面自语道：“人生在我这里，那么苍白而无聊，连阅读都是那么令人不安，而那个人却总能制造出一个她未曾经验却又犹如随时来临的世界，而那些文字是怎么从一个人心里源源不断出来？那么多地事情发生在一个人身上，确实是人好奇而又奇怪的事情……我明明知道它们和我无关，却又觉得它们像漩涡，将我紧紧包围。”　　　　 那个人说，每一个人的生命对于其他人来说，都是一个谜团。她觉得自己是一团白纸，她若像他那么年老，自己又该有怎样的人生呢。这简直是一个白痴的想法。她嘲笑了一下自己：没有人能缩短时间的差距，进入同一个时空，发生那假设的事情。　　　　 “人应该投入到具体的事情里。”她知道，但又不知道自己具体的事情在哪里。很长一段时间，她总是通过一些方式，抱怨她的第一份工作，一点自己的时间都没有，她不喜欢从事的文秘工作，甚至她连一个文案都做不好。“你现在总这样唠叨，那怎么行呢？”她问自己：“为什么你能做好，我怎么就做不好呢……”　　　　 不久之后，她给那位书的作者定制了一张贺卡，那是几年之后，作者的生日当天才能收到的。她写上了那样的话：“不知道你收到这个纸片时，我们是否已成为陌路人……我可能以后不再是你的读者。作为你这么忠实的读者，你连一个见面和我告别的仪式都不答应，这是令人哀伤的事情……”　　　　 那个卡片像个预言，在多年后，她早已不和作者来往，她的告别是一次性的，也是永恒的。某一个突然的时刻，她看到作者在文字里说：有些人生的经历是被不知不觉被模仿了的，必定有某种预演潜伏在命运的密码之中。她看到时间对岸：尽管那是一个山清水秀的春天，那里空着长椅，空着没有主人的饭局。在未来，总有人生无法填充的空白，那里属于一篇文章没有完结的想象。　　　　 2014年8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