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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瘦河浣衣图

2020-09-17抒情散文澧水寒儒
瘦河浣衣图太阳仿佛还是几千年前的模样,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失去固有的风度。是否太阳离我们太远,以至于鞭长莫及,所以至今还高悬在我们的头顶之上,照射着我们赖以生存的大地,温养着我们充满物欲的眼眸,让我们就这样在俗常的日子里漂浮。阳光照耀着大地,

瘦河浣衣图
太阳仿佛还是几千年前的模样,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失去固有的风度。是否太阳离我们太远,以至于鞭长莫及,所以至今还高悬在我们的头顶之上,照射着我们赖以生存的大地,温养着我们充满物欲的眼眸,让我们就这样在俗常的日子里漂浮。
阳光照耀着大地,新鲜的阳光打败对手,穿透障碍物抵达大地之时,已经变得锈迹斑斑了,不过没人理会。阳光抵达的运行轨迹是直线还是曲线,恐怕只有阳光内心知道。站在阳光里,阳光似乎变得有些不安,倾斜着身子,把已经装满的金色颜料不慎泼洒下来,那条河就赶紧盛装起来。只是这条河已经瘦得像一条线,减肥的速度已经超过了女人减肥之时朝思暮想般地身体力行。看着慷慨的阳光被瘦骨嶙峋的河接纳的时候,我就突发奇想般想着这样的问题。
只是,按部就班的日子,一天天随着日历的撕毁在指尖滑落。那条瘦了的河,尚未寿终正寝之前,还在履行着应有的职责。病与未病,河就在那里,和“见于不见我都在那里”一样,一直从梦中蜿蜒而来。河并不特别寂寞,河是知道的,从前有鱼有光着身子嬉戏的孩子,鱼背信弃义和孩子不屑一顾之后,而与河签订契约生死契阔的似乎只有女人了。女人是水做的骨肉,这句话一点都没错。女人身体里始终流淌着一条河,沃灌着他们生命的河,因为热爱,所以眷念。
奄奄一息的河,因了女人,似乎就不觉得深度寂寞。阳光的射线,从遥远的天宇奔赴而来,挥撒着金色的粉末,河就开始了喧哗。河的繁弦急管已经消失多时,沉入的记忆在女人们结实双手的拨弄下,开始渐渐复苏,散发跫然之音。女人的到来使河找到了属于河的自尊。女人们用洗衣棒小心翼翼地拨开毫无规则生长的水绵,远远地丢掉近处的塑料垃圾,捡一块又一块石头围一个半圆形的圈,拦住来自上游的琐碎垃圾以及水绵。河水只要不动用检测设备,眼睛还是可以接受的,清澈这个形容词正一步步失去实际意义,女人们没有太多时间去探究这个问题,女人只管浣洗。
那样的准备工作无须天天进行,偶尔清理则可。通常是午后,女人们坐在各自的浣洗位置上,开始浣洗衣物。有的女人早就在家里就着肥皂洗衣粉搓好了衣服,只需在河里清洗一番即可。有的女人则完成浣洗衣物的整个过程。女人们的出发点不再相同,有的已经不太信任河水,不愿把整个浣洗工作完全依靠河这个媒介完成。瘦河水量不是很大,水无法及时带走淡蓝色的肥皂洗衣粉水,女人们以手不断拨弄着水,揉搓着衣服。女人们似乎已然缺乏力道,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同一动作,显现着他们因追求和实力悬殊而产生的差距。女人们对于自己心爱的衣物,已经不再喜欢用洗衣棒狠狠地捶打了,他们知道这样捶打的后果如何。棒棒捶在岩板上的声音,已然显得断断续续了,男人和孩子的衣服,由于缺乏秾丽的色泽,用来捶打也无伤大雅。女人们似乎变得很满足,没有像若干年前那样,带着仇恨间接以巫性的色彩捶打着直接指向男人生命的衣物,没有指桑骂槐那般贴上长舌妇的标签,也没有情不自禁地裸露源于遗传的原始本真。河里很静,静得只有呻吟的河清楚河内部的痛苦,一直以来,女人们近乎野性的声带里,已近流淌不出玉质清音,民歌似乎已死。濡养女人的河已变得狼狈不堪,女人们是因为唇亡齿寒或是同病相怜,已然变得沉默是金,或许只是选择在身体内部哭泣,女人们的嗓子哑了,大概是以生死相依的形式祭奠日益枯瘦的河流吧。生长在河道里的民歌日渐暗哑,女人们拒绝了演唱,男人们的雄风也因此一蹶不振,粗犷的号子已成为纸上的文字和冷酷的事实。
女人们不再浣洗自己的心事,一生的情事已经拴在日益逼近的现实之上了。没有一个女人放开喉咙歌唱,河很沮丧。河带不来新鲜的血液,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个象征民族存在的符号灰飞烟灭。一首首发自肺腑的情歌,在男女对唱之间就可以情定终身的故事,依然被河悉心珍藏。河还记得某年某月某日,年轻的青年男女在河的怀抱里纵情歌唱。女人们的记忆已经陷入模糊之中,偶尔从嘴里飘出的流行乐曲,打碎了河的沉思。枯瘦的河夹在中间,一再枯瘦,失去了盎然生机,而女人的浣洗于河而言依然是水波不兴。 日子在季节中从容更替,也在女人们的浣洗中从崭新到发白从发白到崭新圆周一般周而复始。似乎唯一不变的是瘦河,瘦河一面收藏悲欢,兀自承载演变。 春意融融的时节,睡眠的河才开始苏醒,春雨萧萧于河而言是最相宜的。河借着春雨春风替自己化妆,河带着梦想,不甘心日渐消瘦。女人们依旧还是一朵朵桃花,在春阳泼洒下来的时候,女人们才从蛰伏之中,到河边洗濯一番,一面浣洗,一面浇灌自己。久未舒活筋骨,稍稍劳作之后,脸颊上遍布绯红的轻云,年轻的女人甚至娇喘连连了,瘦河一看这就是筋骨尚未锤炼的结果。
夏日阳光毒辣,人们穿着简单明了,女人们在河边浣洗节奏很快。晨曦初露,女人们就背着衣物来到了河边,开始简洁地浣洗。河水暂时的丰盈也决定了女人们欣喜撒落曲线柔和的身影,河是极其喜欢的,终于回报了知己,女人以水为鉴,可以洞见时间的划痕,可以洞见青丝在水波上荡漾的艳影。许是沉重的节奏已经不再重度袭来,女人们过着恣意的日子,在属于周遭的视力范围里,不悲不喜。女人们是断然不会选择在夜晚浣衣的,万户捣衣声只不过是过去式,只不过是定格在诗歌里的一个意象和事实。女人们应该没有听说过,当然他们也是不屑去听的。夏日,他们有意无意对着河水秀一秀身段,也许是他们最热衷的爱好。女人们浸淫其中,浑然不觉,旁观者最为清醒,评价最为中肯。
此时阳光真好,河岸边生长的草本植物,强悍地扩充着领地。阳光的恩赐使草本植物失去了控制,河无法左右这样的包围。由于季节的更替,河似乎也变得喜怒无常,夏日和深秋也会使河的身躯丰腴一两次,河的生命就这样激荡一两次。这样的日子,女人们惧怕满眼浊黄,惧怕顺流而下的牲畜粪便,只得静静等候河变得清澈的时候,再与河近距离地亲近。
冬日是河最惬意的季节。太阳收敛了风度,许是像人一样劳累了,显得有些憔悴。其实此时太阳只不过吔斜着眼在斜睨万物。女人最喜欢此时的阳光,温暖的阳光扑跌下来,万物憔悴的模样就涂上了一抹虚幻而瑰丽的色彩。枯瘦的河,就显得愈加枯瘦。河道里到处是挖沙船作业后留下的痕迹,舍弃的鹅卵石一堆堆随意堆叠着,一个个水坑是一道道人为制造的深邃水潭,只不过人们眼眸深处已经习惯,习惯这样人为制造的杀机。河身上的创伤无人医治,除了女人温柔的母性还在继续发挥余温之外,只见得杀戮者毫无收敛地在不断抹盐,枯瘦的河里是再也见不到造访的人们的。瘦河再瘦,还是女人不离不弃,他们用行动展示着包容性。褥子、冬衣一一被女人浣洗,这个时候的阳光格外珍贵,虽然热力不够,但是还很舒适。因了年的临近,一年一度的大规模浣洗,正式开始。因了村庄里坚守女人们的坚持,传染着一场与河亲密接触的病。阳光的热心导演,让河获得了空前的感动。河湾里的女人很多,陌生的,熟稔的,年轻的,年迈的,此时,聚集在这儿,浣洗家里沉积的衣物。年老的妇人瞅着年轻的女人姣好的容颜就心生嫉妒,徒生感叹。年迈的妇人艳羡现在的女人遇到如今的社会,生活甘如饴糖。年迈的妇人彼此之间人互相交流着心得体会,怀念着故人,情到深处,有时竟一把浊泪。时光这把镰刀,割刈时没有对象选择。年迈的妇人瞟一眼那泛黄的太阳,就慢腾腾地提着衣服,缓缓走向家去了。年轻的女人风风火火,已经缺乏了耐心悉心交流的热情,他们是被时间和现实所改变的,物质的追求过程中的种种规则,已经让他们失去了骨子里遗传下来的优良秉性。他们已经失去了慢节奏生活的习惯,谁也不会把时间交互给毫无收获的闲侃中,即使闲侃,闲谈中更多的是关注如何打工和何处找事做的内容,与农事有关的话题一一被时下捡起藏在了箱箧里,没有人太多关爱,毕竟时世是选择生活方式的有力依据。与时俱进的追求,打在年龄时段上的印痕极其明晰,不能简单地评判他们的对错,年轻女人们一年之中风尘仆仆,能在年到来之前,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浣洗一新,已是难能可贵了。暂时卸下名利与瘦河来一次重逢,既让河心潮澎湃,同时,也目睹了河的固守之术不堪一击。女人们盛况空前地聚会在时间的序列上,在河岸边貌似不紧不慢地浣洗,形成了一个个闪光的点。冬日里,只要天气晴好,女人们浣洗的事就会接着浣洗,也就会留下复制远年模样的影像。 瘦河还是有一些孩子光临的。不过孩子们此时还不是继承者,他们还没有被蓄意灌输和教化,他们只是好奇,这么多阿姨伯伯凑在一起,占据在河岸边,形成一幅庞大的画卷。他们水灵灵的眼眸里,不自觉地定格了这幅日渐衰败的画面。兴许是时间尚早,女人们是没有心思倾注于此的,也许这是一个自然而然的过程。阳光照耀着,河水枯瘦的身子一如枯瘦,女人们走了来,来了走,络绎不绝。没有人关注这些,河自以为是的知己,只关注自己的浣洗,不会做深度思考。瘦河的命运,在自顾不暇的女人们面前,无法与其进行对话,女人们也不是掌握着话语权的,河只好顾影自怜。
阳光闪耀着,透出陈旧金箔一样的色泽,在散乱的风的吹拂之下,太阳越过山梁趁早赶回了家。由于缺乏阳光普照,女人们也因此失去了精神上的动力,仰头看了看灰色的天空,就合计着下一次动手的时间,顺势踏上了回家的路。
冬日的河,瘦得堪怜。若不是太阳怜惜,就会一直坐着枯禅。太阳的博大,引导着女人们的行动。太阳一回去了,女人们也相继离去,瘦河从喧闹沉入了寂静。河独自接受这个过程,无与人分享,和平相处的朋友们一个个下落不明,瘦河独自面对日薄西山的结局。瘦河也不太寄希望与女人们。他们同他们的男人们一样忙碌,有时候,他们的心也同他们的男人们一样冷漠,与子同仇是一种近乎不可能的奢望。河细流潺湲,河的呜咽就是河发自内心的抽泣。女人们不屑弄懂,更多的事情需要他们准确判断和努力付出。一贯之地被河视为知己的女人们能在一年一度抽出时间来一次真诚会晤,已经太让河感恩戴德了。瘦河的生命还没有停止,瘦河就冥想和反思不止。
落日西沉,女人们尽皆撤离之后,只剩下瘦河,瘦河在情感上似乎就再一次沦陷。女人忙着浣洗属于表象的外物之时,还没来得及放松浣洗心灵的时候,身心又交付与忙碌之中的事物去了。已经习惯了从强大如何走向枯萎的河,早就认知到了这个事实了,只不过河不善于表达,河的心痛一次又一次隐忍着被大地之上的人们蹂躏了,而女人的内心已经变得如瘦河一般尚未发觉,仍然对镜暗自窃喜,瘦河清楚,而劳劳之人却木然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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