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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远去的乡村物事

2020-09-17叙事散文朵雨轩
从老家回来,村南那片被暖风吹拂的贫薄田地,一直萦绕在我脑际,久久不离去。我好像又回到了多年以前,想起地瓜以及跟地瓜相关的乡村物事。时令到了秋天,就是我们小山村收获地瓜的时节了,这时候,人们格外忙碌。几乎家家锁门,人们一大早就起床,带足一天的

从老家回来,村南那片被暖风吹拂的贫薄田地,一直萦绕在我脑际,久久不离去。我好像又回到了多年以前,想起地瓜以及跟地瓜相关的乡村物事。
  时令到了秋天,就是我们小山村收获地瓜的时节了,这时候,人们格外忙碌。几乎家家锁门,人们一大早就起床,带足一天的粮饭,拿着镰刀,扛着铁锨、镢头,到村南田地里集合。全生产队的男女老少齐刷刷地围在一个地头上,听戴着卷檐帽的队长训话。队长走上一个土堆,用破锣一样的嗓子交待一天的任务,女人负责割地瓜秧,男人负责刨地瓜,最后他有意让他的破锣嗓子发出铿锵有力的字句,强调干活纪律。等他把每天重复的那些话说完,大家说说笑笑,三一群俩一伙地开始忙各自的活。在劳动过程中,队长在地里转来转去,不时地训斥那些偷懒的人,被训的人呵呵笑几声,等队长离开之后,嘴里开始骂骂咧咧:“日你娘,都没干活,干嘛光训我。”旁边的人捂着嘴笑。大家说笑一阵,又慢腾腾地干自己的活。到傍晚的时候,队长又召集大家,以家庭为单位,按人口多少把地瓜分成无数份,一堆一堆的地瓜坟头一样整齐有序地摆在田地里,分完的时候,天多半已经黑了,大家开始把自己的那一份切成地瓜干。这个时候,一般没人再偷懒。这样的活非常耗时,通常要干到深夜。
  对我们这些孩子来说,白天在田地里还觉得新鲜,人多热闹,围着地瓜满地跑,累了,就找个背风的地方晒太阳。可是到了傍晚,就会哭闹着回家,因此,很多时候,大人们是不让我们跟着去田里的,在去田地干活之前,父母会给孩子准备好一天的饭菜,嘱咐我们看好家。披一件破棉袄,一个人坐在大门外的石板上,在秋风飒飒的黄昏中眼巴巴地盼望父母回家的情形,牢牢留在我的记忆里。童年那无数个黄昏,我仿佛一直生活在等待中。夜很深的时候,会恐惧,我就抱着头,枕在石板上,想很多平时不想的事情,比如头顶上空藏在树丛中的风。大多是微风,风好像从远处某个地方突然飞过来,停在那棵高大的梧桐树上,使劲摇晃树叶。梧桐树是风的住所,傍晚的时候,风会像倦鸟一样来这里栖息。当风在枝叶间沉入睡眠的时候,我也跟着入眠。风醒来,我也会随着醒来。那时,我感觉我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风与我同在。所以后来,当父母把我一个人留在家里的时候,我就不恐惧,风在我身边,如影随形。
  跟风如此亲近,在漫长的人生中就那么一小段时间。对风充满感激,对自己的村子那时的我是痛恨的,为什么要种这么多地瓜呢,要我一个人在冷风中等候。我的村子马寨是个山村,山区地薄,那时基本上是靠天吃饭。小麦需要水,而且要土质肥沃,不适合在山地种。玉米倒是泼辣,但也不怎么抗旱,种在山地上产量自然也很低。唯有地瓜脸皮厚,即使缺水少肥也死乞白赖地在山坡地上生长,所以,我们村就主要种地瓜。小麦、玉米这种娇嫩的作物,只能在为数不多的下坡地种。因为小麦、玉米种的少,对我们山村来说,白面、玉米就成了稀罕物,只能在逢年过节,或者有客人来的时候享用。那时候,主食就是地瓜。地瓜吃法有多种,A种吃法,直接放进玉米粥里煮熟吃。B种吃法,切成薄片煮着吃。C种吃法,把地瓜切碎,挂上少量白面,用油煎熟吃。另外还有D种,就是做成拔丝地瓜,当然那是后话,当时只能睡了觉做梦的时候幻想一下,流几滴口水在枕边,醒了之后免不了难过一阵子。
  秋天过去,初冬农闲时节,生产队要组织全村人修路、整田地,吃大锅饭的日子就开始了。全生产队的人在一口大锅里轮勺子。在生产队的场屋外,大家在冬天的暖阳下,端着碗,找个背风的地方,蹲下来,喜气洋洋地喝玉米糊糊,吃地瓜。
  在自家吃,在生产队还吃,我就是在那个时候,吃地瓜把胃给吃坏的。我的胃里装进了太多半生不熟的地瓜,小时候的我跟地瓜因此结下了很深的梁子。
  童年好像一晃就过去了,没想到地瓜却成为我频频回首怀恋的最美的乡村记忆。
  如今,每次从老家回来的时候,妻子总不忘捎带一些地瓜回来。妻子好像上辈子跟地瓜结了缘,秋天过后,每天至少要吃一顿地瓜。把地瓜切成小块,放进大米稀饭、玉米粥里,或者干脆放进白水里煮熟。不管怎样吃,她都大快朵颐,吃得津津有味。妻子的老家离我们村不远,洼地多,盛产小麦和玉米。童年的她没吃过多少地瓜,我吃多了好像她很难过,现在为我复仇似的拼命补吃。虽然我看见地瓜,胃里几乎就要冒酸水,可是对于地瓜,我却越来越感到亲切,毕竟我的童年是它喂大的。现在老家已没有多少人种地瓜了,吃地瓜俨然已是奢侈,也许若干年后,对于我们的子孙后代来说,地瓜这种粗粮会变得很陌生,人们只会吃那些经过深加工的精细食品。
  现在是冬天了,收获地瓜的季节已结束,回老家的时候,我特意到村南曾经种地瓜的坡地去看了看,那片地种满了核桃树,树上的残枝败叶像一面一面被人抛弃的破棉絮,在风中哆哆嗦嗦。让我的胃不舒服的地瓜走远了,唯有风依旧吹拂。
  站在空旷的田野,在越来越凉的风中,我竟有些伤感了。
2014年11月23日夜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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