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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荒废的路径

2020-09-17叙事散文房子
荒废的路径风很大,风凌乱地跑在校园的场地上。在一片田野的包围里,校园像一个破场棚,低矮的红砖围墙趴伏在四周,风从野外吹过来的。单薄瘦小的他,常会觉得他会像风卷走的树叶。走在那条小路上,他都要捂紧自己的衣服。院墙角落里,低矮的瓦房,有一间是他

            荒废的路径   风很大,风凌乱地跑在校园的场地上。
  在一片田野的包围里,校园像一个破场棚,低矮的红砖围墙趴伏在四周,风从野外吹过来的。单薄瘦小的他,常会觉得他会像风卷走的树叶。走在那条小路上,他都要捂紧自己的衣服。
  院墙角落里,低矮的瓦房,有一间是他的宿舍。白天,他往返教室和宿舍两端之间的砖头小路上,中途有几棵大的梧桐树。他总会在路上,看它们,看久了,就觉得茂密的树木是一个令他安心的巢穴。他沿小路回到那间屋子,脚下湿漉漉的。那里总会有雨水落下来,小路上草长得有些疯。他从几个衣着单薄的身影中穿过,没有人和他说话。他觉得自己是被丢掉这个荒漠大院子里的。听课、看书、走路是他唯一的存在方式。
  他站在梧桐树下,雨水一滴滴从天空落下来,雨水落到泥路上,一滴水在地上的草叶上滚动,没有着落。他内心滋生着无来由的疏离感。冬天过去之后,僵硬的地面酥松起来,风在那条路上吹来吹去,他也会变得柔软起来。坐在教室的角落里,他看到北面小路旁梧桐树开着紫色喇叭花。下课后,他抱着书本从那里经过,那大大的梧桐花从头顶落下来,打到他的头上脸上,又落到地上。
  他边走边念英语单词,怔怔地看着喇叭花落在脚下。厚实的花,落得急促,砸在地上发出噗的声响。那个梳理了整齐发形的年轻物理老师,这时候从后面走过来。他惊讶地发现这个老师眼睛那么明澈,衣服笔挺,他身上有一种清新而超然的气息。
  路上湿漉漉的,像一场蓄意的安排。那些新鲜的花,从这边到那边躺了一地。那是一场人和自然的天生际遇。筒形的紫色内,还有一些细细的花蕊,花的表皮上有一些亮亮的水珠。有几个学生奔跑着走过去,踩碎了它们。他想拣起来,而那些脚步声让他听起来有些粗暴,他迟疑地看着那些躺倒在地的梧桐花,它们那么被无视,而一些学生,一起回头敌意地看着他。他放弃了弯腰拣拾它们的想法,低头走开了。
  那个黄昏,他从房间里出来,溜达到北面一片树林里,树林里异常空寂,他沿着一条小路闲走。到处是无边的暗影。他突然看到一个身影,这片诺大的林子,他很少遇到人的,尤其这样的夜晚。他确实看到了,那个在树背影里的人是他的物理老师。他盯着他有形又有光泽的发型看着,物理老师斜靠着一棵树,半边脸显露在在他的目光所及处。他诧异地看到一个女生,站在另一边。他一直觉得那个老师优雅而迷人。他看到老师脸上的笑,而此时他觉得那多么不真实,他忽然就想起落满地的喇叭花了。
  他停在那棵树的后面,想着物理老师的发型一定是涂抹了发油的,它那样纹丝不乱。他的言谈举止,一定经过了漫长时间的训练,他讲话的节奏也像某首抑扬顿挫的歌曲。他举着铅笔头在黑板上写字的样子,仿佛经过了无数次演练,他把自己的行为规范到了一种标本。他没有弄出任何响动,悄然离开了树林。
  后来,他留意那个女生,发现她长着一张瓜子脸,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某天,他经过宿舍那排房子,几个学生在看墙体上白色粉笔写下的一首诗歌:谁家女多娇,何故敲门响,三分像认真,七分多莽撞。次日,他听说有人把这个事情告到了校长那里,并惊动了家长来学校。学校追查谁写的。但没人知道是谁。一个同学私下说,写字的人一定看到了那个女生晚上去敲物理老师宿舍的门。那些天,他耳朵里塞满了物理老师和那个女生来往的各种信息。
  那个荒芜的校园里,到了晚上之后,几乎是寂寥无声的,那几间宿舍闪着橘红色的灯光。晚上之后,那片树林里,是没人去的。这么一个荒凉的乡村中学,一片死寂。他觉得只有他是那个黑夜里的梦游者。那个夜晚为了证实自己的发现,他又到树林里,他在上次遇到物理老师的地方看到了黑影。他躲在树的后面,听到那个女生嘤嘤缀泣声。他觉得那声音穿透空间了,像流散的魂魄,他被自己的想法吓着了,身体有些发抖,逃开了那里。
  “我怎么走到这里的?刚才下雨了没有?”他回到屋子里,恍惚如梦。他发现得身体是潮湿的,地上落了雨水。他想没有人发现那个密林丛中的秘密。那个白天太阳没出来,阴云低伏,后来雨又来了,水滴越聚越大越多,就成了漫天的雨水。雨让他安心,让他想忘记一些什么。直到天明,他看到雨过天晴,他觉得一切仿佛都没有发生过。但他想起头天遇到的情景,那个白天的中午,他又走到那个密林里。他想象着,那一切,又会出现在雨幕之中……
  不久之后的一天,他发现班上那个女生不在了。所有人对这个女生的消失都保持了沉默。他不知道那是为什么。那天,物理老师再来上课,他清晰地看到物理老师的眼圈是发黑的。他以为那个女生过几天又会出现在教室里,过了好久,他也没看到那个女生的身影。
  半年之后,他即将离开学校,开始听到传说,那个离校的女生怀孕了。女生要好的同学说见过她,问她是不是物理老师,女生否认。但她始终没说出到底是谁。那个夏天,风雨总是无常地来去,每每阳光下,突然就下起雨来。那些乡村的孩子,在结束了这年的考试后,全部离开了学校。
  他离开学校时,内心藏着深深的疑虑。他觉得自己从某个阴暗的洞穴里走了出来。那个物理老师,那个女生,像一片树叶飘离了那片空间。他们让那里的梧桐花带着残殇。次年,那个校园因为教育资源整合,它就消失了,而那条小路也永久荒芜在了他的心里。
  多年之后,想到那个荒芜的校园小路,他觉得身体里有了伤痕。而那伤是模糊的。在一片暗影里,他无法说清楚,那伤是怎样一个图案。他觉得,一定有什么败坏了,他少年心里,暗藏的一朵没开放的花。
                 2014年1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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